鸡蛋还是3美元12个,牛奶的价格还是1夸脱50美分;一顿炸猪肉、炸土豆和蜜糖的便餐可能要花整整1美元。文明和资本主义的现存形式已经来到了埃尔多拉多(Eldorado)——一群精明、开着粗俗玩笑的企业家、酒保、马匹商人、太太、舞厅女郎、纺织品商人已经前来为这些无忧无虑、果断刚毅的掘金者提供服务和食品。正如在旧金山以及萨克拉门托一样,在邻近的矿营或是社区里,在“蠢货峡谷”“绞死镇”“贫民窟山”这些名字就已经给出了其道德基调的地方,文明如雨后春笋一样出现了。在这里,清教徒的遗产已经萎缩到了原始的状态。正如特纳所注意到的那样,只有清教徒的实用哲学——“以自我为中心和利己主义,不能容忍管理经验”或传统,或学问,或社会价值观等方面依然强大,它“压制了人们超越其合理边界去追求个人自由”,从而滋生了新的、不可估量的危险。
这个时代的经济文明就建立在西部斜坡这些被太阳烘烤着的城镇上。这些城镇中的单程沙砾街道蔓延到了内华达山脉的一面,那些没有上漆、饱经风霜的棚屋已经变得老旧。那里还有大约2000名带着疲态的穿着红蓝色衣服的矿工,酒保,铁匠,赌徒,华人和墨西哥人,舞厅女郎,疲惫的母亲和言语粗野、骨瘦如柴的儿童——当地的历史学家经常且不真实地描述这些情况。被布莱特·哈特浪漫化了的边境进化过程,却被马克·吐温用一种精明的、真实的、富有诗意的眼光捕捉到了。在1849年淘金热过后的那些年里,因为淘金热的永恒周期,内华达西部边缘的康斯托克矿区①总是上演着不断出现的大溃败。在这里,马克·吐温向我们展示了“地狱之轮”的历史进程,而“文明的先锋”总是威士忌。
回顾历史,你将会看到:传教士总是跟随着威士忌而来——我的意思是,只有威士忌出现了,传教士才会出现。带着斧子、锄头、来复枪的贫困移民出现了;生意人来了;赌徒、亡命之徒、拦路抢劫的强盗,以及他们戴罪的男女亲属来了;聪明的小伙子们来了 ,这些小伙子尽可能地购买了包括所有土地的旧许可;接着律师群体涌现;治安委员会产生了公共事务承办人。所有这些利益带来了报纸,报纸引发了政治和铁路。人们开始建造教堂和监狱……看吧,文明就永远地在这块土地上建成了。
因此,在第二个十年中,太平洋斜坡这一人间天堂的文明已经建立起来,并得到了认可。由于自由拓荒者的勤劳工作,两三个北方店主出现了。他们与一个来自东部的玩忽职守的律师,一队与爱尔兰酒馆两个主人一起合作的现实的爱尔兰矿工,一个英国的病弱赌徒,一个地产投机商,一个来自印度的牲畜贩子和客栈老板团结起来,通过一个几乎察觉不到的,获得所有权力、所有经济控制权的政变过程,形成了一个统治阶级。康斯托克的金银洪流属于他们。一条巨大的铁路跨越了内华达山脉,穿越到了每一个欢快的山谷中,他们去征收路费,去夺取产自深厚肥沃土壤的产品。统治太平洋斜坡的银行机构掌控在他们手中。矿山、水岸、集市、有通行权许可的大片土地、社区中所有税收收入的一大部分,以及无价的特许权,都属于他们。一个工业社会正在建立。但是,在更粗糙、更简单的边境环境中,仿佛是在一夜之间甚至一眨眼的工夫,这一过程就完成了。来到这里的自由拓荒者中的大部分人,昨天还在沙漠途中赶着由瘦骨嶙峋的牛马驱动的残破的货车。他们经过无数的坟冢和奔腾的河流,冒着风暴、干渴、饥饿、炎热,以及遭受印第安人袭击的危险。那些印第安人以及他们的子子孙孙都要服从这些远道而来的王子般的王朝贵族,因为这些贵族统治者掌控着权力。这些贵族占领了如此多的土地、森林、矿床、港口、特许权以及路权。
这个夺取权力的故事要比疯狂的、群龙无首的掘金者们的短暂收获的叙事更为宏大。这种权力和权威被法律和习俗神圣化,被长久地未被打扰的所有权肯定,几乎没有人讲过这个故事。尽管几乎是以一种讽刺的寓言形式表现这个故事,但它是生活在加利福尼亚的崭新一代人的缩影,它戏剧化地概括了拓荒运动的历史过程。而这个国家在总体上却忽视了这段稍长的历史。
第六节
简单地说,杰斐逊的自由放任主义(也就是给予自我自治的权利)政治哲学首先将会刺激市民的贪念。无比肥沃的土地,不受任何机构或者法律的约束,这些将会决定美国命运的模式。如同其1801年的就职演说一样,杰斐逊《独立宣言》中的理想主义将会因为“民主山谷”中的掠夺自由行为而被人们讽刺取笑。正如弗农·帕林顿(Vernon Parrington)①所说的那样,职业上民主的美国人,变成了“精神和目的上的中产阶级”。在这里,自由意味着“每个市民通过开发自然资源,用自己的精明来满足获取本能的自然权力”。而且就像中世纪的欧洲和过去的军事领袖一样,他们占有了土地、道路和强大的据点。这些强者仅仅是因为曾经拥有过,既而将会拥有一切。首领将会以一种久负盛名的形式出现,大众将会寻求他们的领导和保护,最终找寻他们的存在。这些首领将会成为一个新封建体系中的贵族,因为大众将会自愿为他们辛勤工作。正如维布伦(Veble)所说的那样,这些贵族与他们的先驱类似,因为他们将自己的所有权回溯到了“古代的封建特权,约定俗成的所有权……通过武力和阴谋占有的权力”。
一个社会的物质标准有所提升,这个主权社会的政府机构和物质条件才会得到改变。既有的军事装备、雇佣兵、农奴以及进攻和防御的武器将会被船上的冒险商人、边境的皮毛交易站以及铁路所取代。而铁路将成为贸易、矿产以及为大陆市场或世界市场而进行生产的工厂的大动脉。
回顾所有的这些转变和“进步”,1861年的年轻人都可以将此看成历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为体现在法律中的民主精神依然在保护他们:这些年轻人的双眼中充满了征服的欲望,不论是对密西西比山谷的处女草原,还是内华达山脉的矿床,或是新工业项目的“拓荒地”,或是东部的投机交易。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受到了法律的保护。如果说美国的信条是热爱自由以及人人都有追求理想的平等机会,那么美国的民间故事就是赞美那些强盗般市民的音符。这些市民通过自己的努力,通过任何可行的方法,通过将阴影笼罩在别人的自由和特权上,为自己夺取权力。
如此一来,纽约的利文斯顿(Livingston)和弗吉尼亚的华盛顿在共和国内发挥着巨大的影响也就不足为奇了。有些人身无分文、无知、没有显赫家世或强有力的关系网,他们既不会打仗也不会演讲,只懂得市场和会计知识。他们将会在一生内赚取到巨大的财富,而这对当时的人类来说是无法想象的。这是时代的奇迹之一,也是新时代的传奇,更为1861年的年轻人所津津乐道。这也证明了在社会的新结构中,最终成型的资产阶级取得了胜利。在旧时,雇佣兵队长、世袭的王子们、拥有土地的贵族们或教会的高级教士本来可以掠夺这些商人,或者带着他们的蔑视来压制这些商人。但是,现在整个社会都会保护这些商人,政府会保护他们的财产,会向他们致敬。而且在未来,在经济危机到来之前,这个国家将会为资产阶级及其所代表的经济力量改变法律和宪法,甚至不惜为他们牺牲一百万条生命。
同时,这个时代的象征,也就是进步的车轮依然一如既往地转动着;货船正在河谷里繁忙运行着——尽管有时会“触礁”沉没,有时缺乏安全阀的锅炉会因过热而发生爆炸。然后,第一批火车奔驰在铺设了枕木的铁轨之上,从四面八方驶来。这些又叫作“老勇士”“好朋友”或“斯陶尔布里奇之狮”的红黑相间、用黄铜装饰、发出“咔哒咔哒”声的火车,正在切割着命运的轨迹。到1840年,已建好的铁路里程超过了9000英里。这些铁路翻越了阿勒格尼山脉的巨大障碍。这一山脉曾经将俄亥俄、印第安纳以及伊利诺伊的定居者与他们所渴望的东部市场阻隔开来。西部的农民们抛弃了河运、高速公路以及运河,现在转而使用铁路,而且这些农民很快也会使用用马来拉的收割机和脱粒机。北部各州也通过铁路紧紧地连在一起。到1860年时,已建好的铁路里程达到了30000英里,美国贸易轴心已从密西西比河转移。因此,当第二年河道关闭时,并没有遇到多少困难。移居者也成为国家市场中的一部分,在这个国家市场中,商品以全新的速度流通着。移居者发现,繁荣存在于自由的劳动力中,而不是奴隶们的日常劳作中。这种精神呼唤着国家融合,呼吁着资本的自由流通,以及最重要的:一条太平洋铁路。当曼彻斯特的工业家们正在因为《谷物法》的撤销而欢呼时,共和党(Republican Party)①这个新兴的政治党派正极力反对阻碍其未来繁荣的南方。该党派的首领——一位西部铁路公司的律师(即后来的美国第16任总统亚伯拉罕·林肯)提出了一份修建太平洋铁路和在此基础上的旨在保护当地工业的保护性关税的提案。这种迫切的经济需要,面临着实行农奴制、停滞不前的南方的激烈反抗,最终将会引发不可避免的南北之间的内战。
①内华达山脉的一段,位于美国加州。
①1859年被发现,这里出产了非常多的金银。
①进步学派的一位重要史学家,代表作是《美国思想》。
①美国当代两大政党之一,创立于1854年,建党之初结合了当时反对奴隶制度扩张的政治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