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和韩非就这么理所当然又有点儿乱七八糟的和好了,弄得我还有点云里雾里模模糊糊,不过和好就好嘛,管他到底因为什么生气······
我半跪在床上给韩非换药,那家伙自己是金枝玉叶的贵公子,“天生不会干这种事情”(原话),而清影,他身为一个杀手,据说在这方面素质过硬,韩非硬说他是保护自己的不用干这事儿前几天也累了那么多天,现在也是时候收买收买人心了。
当然他这种话不能在清影面前说出来。
我撇嘴:“借口!”
“真的真的,不是借口!虽然我一直把他当亲兄弟对待,但我们在外人面前毕竟还是主仆,所以这事儿还是你来干比较好。”他懒懒的躺在床上,十分舒适的样子。
“那我呢?我们不也是主仆?!”我叉着腰气势汹汹的质问他。
我一看韩非的坏笑,心中忽然有种被骗了的感觉,事实上我的直觉的确很准,“你?现在是吗?”
“······那又怎么样!至少之前是。”我的底气顿时被揭去不少,但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输了。
“怎么样?你迟早要成主子。”韩非的表情悠闲的无忧无虑,让人来气。
江湖的规矩,也就是韩非府的规矩,愿赌服输,我没好气的去给韩非换药,估计下手很重。但他哼都没哼一声,反而闭上眼睛很舒服很享受似的。我不得不承认他的忍耐力惊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到处走,一点儿虚弱的样儿都没有,就差没蹦跶几下了。
随着我下手越来越重,他终于忍不住吐槽:“你能不能轻点儿啊,你这是换药还是杀人?!”
我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对,杀猪!”话虽这么说手上的力道还是轻了很多。
“这么暴力小心以后没人敢娶你!”韩非发出一个鼻音,撇撇嘴。
“你不是说要把我嫁给一把剑吗?!”我对韩非这句话依旧耿耿于怀。
“你当真了?”韩非闭上眼睛,好像要睡一会儿,“我怎么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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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韩王宫,你跟不跟着我一起去?”韩非其实早就知道我一定会去,只不过bytheway问问罢了。
我自然同意了,并没有易容,只是把头发完成一个较为隆重也比较简单的坠马髻,一支白色解语花响铃步摇,腕上是鬼谷的黑玉镯子,腰间悬着暮铃给我的铃铛(话说这东西救过我命啊)和韩非昨日刚刚给我的白玉镂空双鹤佩,着一身暗纹白绸里衣,披一件白底黑色流纹长袍。自然,匕首和剑都是带了的。无论是着装和首饰,都要比从前隆重些,毕竟是以“非奴隶非仆人”的身份去韩王宫,不管能不能见到,都要对韩王表现最大限度的尊重。
要是从前我会穿得更隆重,可能是这几年来在鬼谷呆的,我现在不屑于任何权贵,无论他们是不是比韩非大,能不能杀我,我都无所谓。若天压我,劈开那天,若地拘我,踏碎那地,我礼魂生来自由身,谁敢高高在上!
我曾无数次设想过如果我真的成为了鬼谷传人,那么我要在我名真言顺的成为鬼谷子的那天,我会爬上鬼谷最高的山,看着脚下的云霄和芸芸众生。有人说站在山顶,才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但是我知道,我那时一定会觉得天只在我头上,地就在我脚下,我离遥遥不可及的它们居然这么近。
也许登上高山之巅,才会觉得渺小;也许登上高山之巅,才会觉得感叹;也许登上高山之巅,才会觉得伟大;也许登上高山之巅,才会觉得不过如此;渺小和感叹和伟大和不过如此产生的巨大差异,完全是因为自己。
就比如你看着这一盘炒土豆丝,觉得它是用地沟油做的,你便吃不下去;你看着这一盘炒土豆丝,觉得炒的真好,真是值得我感叹一番,那么等你感叹完了别说土豆丝,黄花菜都凉了,还是吃不到最好的;你看着这一盘炒土豆丝,你觉得这盘土豆丝没有我自己炒得好,你便自信满格,但还是吃不了多少;你看着这一盘炒土豆丝,觉得它和其他的炒土豆丝差不多,那么就会很淡定的把一盘土豆丝吃完。
再比如你去动物园,看到一只很大的老虎,你觉得它真是大,我真是小,我连老虎都不如······得,抑郁症在向你招手,多么可爱的林妹妹╮(╯▽╰)╭;你觉得它好大啊!各种感叹各种兴奋各种比比划划,那么除了带来点儿噪音和别人的厌恶以外你基本得不到什么;你觉得它没有你家的老虎大!可能吗可能吗!嘚瑟成这个样子真的好吗;你觉得它和以前我所了解的老虎差不多,淡定的看着它的毛色眼睛,咔嚓几张看看简介,别人······反而会觉得你无聊。
人,要么庸俗,要么孤独。
只有平常心,面对一切见惯不惊波澜不兴,才能做到鬼谷子傲睨天下万物,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的气魄。
韩王宫依旧是那么豪奢,当然,对一个假王来说已经算是豪奢得夸张。一个屋子的主人坚强不屈,那么这个屋子也会跟着坚强不屈,比如钉子户。我不知道那个屋子到底愿不愿意跟着主人这么坚强不屈,可是它没得选。
弱者的气息,弱者的眼神,我终于得以分辨出来。在鬼谷每天看到的,都不是弱者的眼神,感受到的,都不是弱者的气息。因而我知道强者的眼神,却没有理所当然的知道弱者的眼神。就比如你知道中国的饺子是包菜包肉蘸酱油,你觉得很好吃。泰国的饺子包糖包椰子蘸椰子酱,俄罗斯的饺子包土豆包洋葱蘸黄油,这两种你就无法想象。
韩非要去见他的父王,不便带我过去,这我也明白,一个木偶怎么可能没有细线操控着它,一个傀儡身边怎么可能没有眼线。他把我先送到了红莲那里,好久没见也说说话。
红莲不在屋子里。
韩非已经离开了。
我不便进到屋子里,只好在外面先散散步。红莲的宫殿附近有一个鱼塘,我站在鱼塘旁边吹风,想必红莲回宫时会看到我。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红莲殿下的宫殿附近?!”从未听过的略略有些苍老的声音满含杀意,不过对这个声音的主任来说的满含杀气,实际上也差不多就像一只鬼谷小白蛇的杀气那个样子。
这是一个不惑之年的男人,一脸的严肃毫无笑意,脸上几道皱纹,更显得老气,手中紧紧握这一把剑:“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来人!绑回去!”
我笑出声来,有这样的糊涂官,果然韩国气数已尽,饶有兴趣的对他笑道:“绑回去?区区几个人真的能挡住我?”
旁边一个小侍卫把剑一拔:“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可是红莲殿下的师父!岂是你可以冒犯的!”
我不由得自言自语:“原来这就是红莲的师父······”我兴趣越来越浓,这个家伙我要好好见识见识,在师哥口中误人子弟,且试试这是不是真的。
“大胆!殿下的名字岂是你可以叫的!真是无礼至极!”那个家伙还在作死的大叫,看样子是个小官儿。
三个韩国侍卫一拥而上,我轻蔑的一笑,但碍于不好动手,没有拔剑。从后面一个手刀劈晕第一个,再捉住一个的衣领抡几圈直接砸向最后一个。不出五秒,三个人已经深情亲吻着大地。我迅速向那个一直聒噪的侍卫奔去,狠狠用手往他脖子上劈去。应声倒地。
“你······真是无法无天!!!”红莲的师父把剑抽出来,直指我鼻尖,我额前的几缕头发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剑气。
我用尽量快的速度侧身一脚把他踢出三尺,他踉踉跄跄几步倚在墙上。旁边的侍卫正想一拥而上,我利索的把剑抛到手上,右手握着剑鞘,左手把剑抽出一段,亮出白刃。几个不要命的挥着兵器就要往上冲,当真是申辩不清,当然也没给我时间申辩。
“你们在干什么?”低沉的淡淡的声音。
定格了一般。
韩非又一次不合时宜而又正正好好的出现在我面前······这要是以前我看到他来支援一定会高兴激动之前的不快一扫而光,顺便再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一番。但是现在我却一点儿也不高兴一点儿也不激动一点儿也不想什么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之类的,反而着急:“你来干什么?!伤着你怎么办?!”
他居然没心没肺的冲我一笑,走到我面前看着我:“你担心吗?”
“不······不是我,而是······而是你的伤还没好别过来碍我的手脚!”我一时间面色通红语序凌乱,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我想他一定会说:“我就那么笨吗?”之类的,但他居然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身把我挡在身后,其感觉莫名让我想起鸡妈妈和小鸡······
“殿下可知道,你身后的是什么人?”红莲的师父鼻孔朝着天,看来此人地位不低,可能和姬无夜还有点儿关系,说不定是姬无夜的七大姑八大姨,就像那个公子吉一样。“这可是要潜入红莲殿下殿内刺杀的刺客!”说完他还特意指指我身后躺的七零八落的那三个侍卫。
“钟师傅误会了,”我虽然看不到韩非的表情,但通过他的声音竟莫名其妙想到了不畏权贵的东汉“强项令”董宣,默默地产生了点儿佩服,其实无论是现在还是千年之后的······我穿越前的那个世界,人们都缺少韩非这种稀有的、不怕李刚的气魄。当然我也听说过刚极容易折。
等等,现在韩非才是那个权贵吧?!
我不得不再次整理一下那复杂的七上八下乱七八糟的韩国王室地位,这真是愚蠢荒唐的不可言喻。
“这并不是什么刺客,而是我府上的——呃,如姬,年纪小不懂事,大人勿要见怪。”
如姬······韩非你对我的期望真是够高啊。
信陵君魏无忌窃符救赵的过程中,如姬是关乎成败的关键人物之一。如姬虽为一介女流,然而为了国家大义、报答恩情,她置个人生死度外,毅然盗取兵符,帮助信陵君救援赵国,提高了魏国的威望,可谓巾帼英雄。
如姬之为公子死,无所辞。
不过既然身在古代,而且烦人的是这几个家伙时代都一样,差也差不了几年,所以就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这事儿到底有没有发生,毕竟我还不想当小偷!那是盗跖的事情!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现在窃符救赵这有没有发生?请说出你的理由,并把过程表述完整。
解:∵历史上的韩非出生于公元前280年左右,且这小子现在十九岁。
∴现在大概是公元前260年左右。
∵窃符救赵发生于公元前257年。
∴窃符救赵还没发生,韩非不过是随手编了个名字罢了,我以前的名字叫花若仪,若,即如也。我想得太多了。
如姬如姬,听着还是很不错的。
“殿下身为韩国公子,岂不知道王法明文规定包庇、私藏、结交刺客是死罪?”红莲的师父,现在我知道他姓钟,那么就叫他钟老头吧。钟老头撇着嘴一脸的狂妄。
“我知道,”韩非无比郑重、一字一顿地说,“但是钟师傅,我再说一次,她,不是刺客!至于为什么等红莲过来你自会明白!”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他拿着剑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大概有三十多处破绽,“殿下,老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你身后的刺客绑了交出来,老夫可以算公子年幼无知!”
“钟师傅,我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如姬不是刺客,她是我的人,今番带她进来是因为红莲上次对我说想听人唱曲儿,王宫里的那些歌儿天天听一点新意都没有。正是如此我才把如姬带过来。身为哥哥,我自然要尽自己最大能力来让我妹妹高兴吧?如果红莲不高兴,父王难免要责问下人照料不周,这样恐怕那些人都不得幸免!”我能感受到韩非是在把自己的怒气硬生生向下压。
“殿下既然如此不知好歹,那么老夫身为我就只好替大王管教殿下一下了!”钟老头大概不知道如何反驳,面子上也下不来,看来他今天是非动手不可了。他拔剑就向韩非冲过来,我一个箭步跨到韩非前面,却被韩非揽住肩膀往左边一侧,剑刃就这么躲了过去。
一瞬间我终于明白韩非的意思,我刚刚要是出手,一定就会拔剑,一拔剑就一定会杀了那个钟老头。现在事情已经惹起来了,又不能出手,估计他本想不痛不痒来几下拖延时间,等红莲来一切完事儿。可是现在五十多个侍卫一起上,每个人手里都有兵器,开来是玩儿真的了。我心想这可麻烦,不能打伤他们更不能打死,也不能让自己或者韩非再有个磕着碰着。
高难度任务。
我忽然想到了办法,带着韩非跳上身后池塘宽宽的栏杆就跑,与他们拉出大概十几米的距离忽然一个刹车,跳下栏杆顿开喉咙便唱:“一双鸳鸯,戏在雨中那水面,就像思念苦里透着甜。我不问弱水三千几人能为我怨,轮回百转,只求陪你续前缘。一曲琵琶,弦断邂逅的古街,爱的桥段叫我怎么写。那弱水三千若能把那今生湮灭,前世亏欠,我愿等来生再还。”
我感到韩非在我身边有些颤颤发抖,回头看他面色惨白满头大汗,便止住不唱。我在想到这个办法的时候也想到了韩非身上有伤,一定支持不了多久,他要是有些禁不住了那么那些侍卫也就搞定了。果然是这样。
虽说用韩非做活体实验有点儿残忍,不过也没办法了,我本来不想这么做的,可是怕唱着唱的就把侍卫听死了,就不好办了。
远处的侍卫已经全部倒在地上深情的抚摸着大地,钟老头在一群宛如死尸的家伙中间,手中的剑也已掉到了地上。
但我清晰地看到,远处的白梅树下,有一个人盈盈而立,银莲花冠,粉色披风,白色绕颈吊带。
有佳人兮,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