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在听说我最近拿故事抵借宿费,对我的业余生活简直有些忧虑,总很担心我因此把自己都给赔进去。啧啧,朋友多年,她居然对我的智商还有所怀疑,这真叫人伤心。
“你到底有没有好故事要跟我分享?如果没有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你还真特别,人家蒲老先生用茶水换故事,你用床。”虫子坏笑着冲我挤挤眼。
“为什么我如此健康向上的爱好,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得如此猥琐。”
“好吧。我觉得我应该给你讲个爱情故事。”虫子笑了起来。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W女士,她不算白不算美,可是却是真的富,父亲和哥哥大约都能挤进那堆富人榜前二十。不过,作为男人们当不当总经理娶了总没错的那一类女士中的一员,W的感情经历还真是简单低调,正如其人。她大约是过不惯那高调炫富的日子,就在哥哥的公司里做个小闲职,连辆私家车都没有,每天做个公交上下班,还为了省钱办张公交卡,哪个月车费超额还能打折。
或许越是这种简单的生活,越能邂逅浪漫的爱情。
W和先生Z的相识,活脱脱就是一部言情剧。在某个突降大雨的日子里,没带雨伞被淋的很惨的W,偶遇来面试的Z,Z见她一步裙高跟鞋实在不是一个雨天的标准配置,就把自己的雨伞让了出来。想当然,被淋得全身湿透的Z,遭到了面试官的冷眼。
幸而W帮忙讲了两句好话,才让Z顺利进入复试,之后就加入了公司。后来工作中接触越多,两人了解越深,自然产生了感情。可惜Z是个乡下来的穷小子,还比W小三岁。作为W的父兄而言,肯定不会乐见这样一段姻缘的成就。百般劝说、威胁无用,W的老父亲一气之下,说出了如果要嫁Z,就别认自己这个爹这样绝情的话。
什么爹养什么娃,W也是心里硬气的姑娘,还真一甩手,跟着Z裸婚,身无分文的离开了家。幸而走时,W带了一件过世的母亲留下的貂皮大衣,送到典当行当掉,小俩口这才有了安身之所。Z也是个争气的小伙子,没过两年,就把生意做了起来,混出名堂,也存了点钱,也不知他怎么想到的办法,居然把绝当的大衣给高价赎了回来。重又得回母亲旧物的W当然hold不住这样的浪漫手笔,两人感情更加深厚。
而W的父亲哥哥们见Z如此拼搏,印象改观不少,父女兄妹间重拾昔日感情。日子过得甜美,一晃就是七年。大约W也不会想到,她的婚姻终究没有逃过七年之痒。
W在一年前,就知道Z和别的姑娘好上了。倒也不是她碰到,或者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是件很蹊跷的事情,让她有所察觉。
入秋时,W把那件貂皮大衣取出来想做做护理,奇怪的是衣服外一层湿漉漉的,像是被水淋过一样。W赶紧送去专业机构维护。取衣服回来那天,Z有应酬晚归,W在沙发上等他,等着等着睡着了。夜里突然感觉身上一阵暖,好像有谁给自己盖了什么东西。
那晚,她做了个梦,梦见已经去世多年的母亲,母亲就坐在自己身边,轻抚她的脸,满是怜爱的看着她,但眼神中带着悲伤。W猛然惊醒,一摸脸上,满是泪水。她见自己正盖着那件貂皮大衣,还当是Z回来了,谁想,Z那晚一夜都没有回家。虽然梦里的母亲没有说话,但母女连心,W好像知道母亲为什么那样伤心。
很快,Z和一个年轻女孩的照片,出现在了W的面前。W还是想挽回婚姻的,她甚至没为这件事情跟Z吵过一回架。可惜,她的示弱示好,并没有让Z回心转意。最终这消息还是传到了W父亲的耳朵里,一怒之下,把自己闺女接回了家,还断了跟Z的公司合作的几个项目。
Z的心已经开始离妻子很远,这样的日子也渐渐变得很不好过,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干脆找到妻子想把事情了结。在父亲位于郊区的豪宅中,w似乎对z的到来有所准备,她安稳坐在沙发上,一本时尚杂志摊开放在膝上,似笑非笑的瞅着z。那一瞬间,z突然觉得w女士的脸上也染了些沧桑。七年夫妻,z并不想在两人的最后,还给妻子更多伤害。
于是,开始向w女士解释他是如何与那女子相识,两人怎样挣扎不想越轨,但却控制不住爱情的迸发。最重要的是,那女子现在已经怀了他的孩子。那一瞬间,w女士紧紧攥住了杂志一角。说是不给伤害,还不是一面为自己开脱,一面又戳了她最痛的地方。但她没有说任何一句话,静静看着自己至今也深爱着的男人在那里唱独角戏。
z取出自己带的纸包,从里头拿出那件貂皮大衣出来。
“你离开家的时候,没有带这件衣服。我想应该给你送来。这是妈给你留下的唯一纪念,这件衣服永远是属于你一个人的。哦,当然关于财产分配,我也会……”z说这话时,一副用情至深的情圣模样。
w女士其实很想一巴掌甩他脸上,却还是忍住了,她伸手接过那件大衣,抱在怀中抚摸一番,竟然微微一笑,说:“谢谢,比起家里的财产,我觉得这是我最想要的。善始善终,咱们到此为止。”
z长出了口气,努力抑制着不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两人在私人律师的主持下,顺利签下了离婚协议。无论是财产分配还是企业后续合作,两方都尽最大的可能做出让步,就连律师都不得不感叹,难得见着离婚夫妻能这么和平自然的分手。
z办完手续告辞离去,外头突降大雨。w想了想,还是追到门口。
z被叫住时,心里一揪,却见w递了把伞过来,平静地说:“雨很大,带上伞吧,”
z接过伞来还是有点紧张,却听w继续说:“可惜当初你借我的伞已经丢了。这把伞,你不用还我了。”
z愣了一下,还是撑着伞走向了自己的汽车。w看着那辆车消失不见,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如果z能回头,冲过雨帘来拥抱自己,但那都是烂大街的言情片才有的剧情,不只不会发生,也不适合她的个性,她转身,走回到沙发上,抱起那件貂皮大衣,一滴泪静静滑落。
她正伤心,却发现那件衣服的袖子竟然环住她的身体,衣服里带着一股药香,就像母亲去世之前最后一次抱她的感觉。她本应该害怕,但她没有,她想,或许这就是母亲给自己的安慰。
之后的故事,其实再平常不过。分手的夫妻也没必要因爱生仇,从此老死不向往来。w和z之后在生意场上,见过许多次,有事说事,客客气气。劈腿的男人虽然有点渣,但也没活得那么不如人意。可惜,男人们的本性就是这样,如果前妻天天一副怨妇脸,可能反而从此瞧不起那女人。但几次三番在社交聚会上,见w妆容得体,如鱼得水的样子,又有点心痒。
有一晚,酒会之后,w站在饭店门前等司机提车,冬夜寒风凛冽,w穿着羊绒大衣在风中有些瑟缩。z走到旁边,趁机搭话,说:“怎么不穿貂皮大衣呢?天这么冷。”
“那件大衣不便宜吧?”w突然问。
“嗯,四万多……呃……”z随口一说,没料到竟走了嘴。
“几年前你送我时,我就知道不是我妈的那件。”
“咦?”
“我母亲那件大衣,是当年爸还没发迹时送她的,就是件假货。我当年也不是典当了那件大衣,而是衣服里藏着妈妈一生的积蓄,留给我的,去世之前把存折放在那件衣服里的。那件衣服,现在还在爸爸的衣柜里珍藏。用掉的钱,却再回不来了。”w面带微笑,眼里却隐隐有泪。
“那时候你……”
“谢谢你,我本来以为一生都用不着那笔钱,当初我用时觉得很有意义。不过,爸爸说得对,你只是不怎么爱我,或者没爱到能付出一生的程度。我母亲跟父亲结婚十五年,去世了二十年,我父亲还睡着当年他们一起睡过的旧双人床,他不再娶,不只因为怕儿女受委屈,还因为他觉得爱上我母亲就是一辈子的事儿。老人老传统,所以,我不觉得你不好,你没错,只是不爱我了而已。过去的事情,没法忘记,可也别招惹,咱们还是对互相的生活少点关心比较好。”W脸上笑着,眼中平静无波。
z愣在原地,见w上了车,没再看他一眼。他似乎是听到了一声冷笑,但转而就消散在了风里。
z送给w的貂皮大衣,还放在衣柜里,就在她母亲的旧衣服旁边,衣服不应被迁怒,不管是什么人以什么理由送来,都曾经给过温暖与安慰,这就足够了。
虫子讲完这个故事,就关了灯,我见到似乎有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那个分手的故事听起来有些熟悉,多少虚构的故事背后,都曾经浸满了真实的泪水,这又有谁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