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那里聊了大概有二十来分钟,衣衣家的房门又被敲响,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干瘦干瘦的,肤色很黑,眼光十分冷漠,他一进来就低声跟衣衣的母亲说了几句话,然后我见衣衣的母亲向我的方向指点几下,似乎是在询问什么。
那男人并不大愿意回答她,反而大步走到我身边,问道:“你是端午节左右出生?”
“端午前一天。”我回答,像是这样的能耐,香妈也有,所以我并不怎么惊讶。大概是表现的太平静,那男人倒有些不大适应,他盯着我看了两眼,才转头回去跟衣衣母亲说话了。
我心里有些不大高兴,有种被别人当面算计的感觉,而且,我这人性格有点直,如果不高兴,很明显就会被别人感觉到。衣衣还是了解我这脾气的,她手搭在我胳膊上安抚性的轻拍了两下,然后告诉我,这个男人是个道士,衣衣母亲不知托什么人请来的,据说在当地十分有名,是来帮着衣衣家施展寻魂术。
“今年我正好三十岁,而我奶奶八十大寿。据说,是施寻魂术最好的时机。”衣衣小声说。
“寻魂?可是你确定你父亲他……”我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在衣衣的奶奶和母亲面前讲出那个死字来。
“这种寻魂术,是无论生魂死魂都可以寻到,所以,有点危险,需要你来帮我。”衣衣话说的很含糊,我相信她并不是故意隐瞒,而是原本也不知道太多的细节。
我再次看了那道士一样,觉得他真心不怎么可靠,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这样一人,心里难免打鼓,但我的意见不可能会被接受,我当然也不会傻瓜一样自找麻烦。
道士此时已经支使着衣衣的母亲开始干活了,一时让她拉上窗帘,一时让她挪动茶几,我觉得长辈在干活,我自己却跟没事人一样坐着有点过意不去,刚想搭把手,就被道士厉声喝止,让我坐着不要动,我被他吓了一跳,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讲究,只好尴尬地坐在原地。
衣衣此时也不再跟我说话,像个木偶一样安静坐着,等待道士的指示。
道士在客厅中央铺了一张画着八卦图的黄布,他点了三枝香,拿在手中,脚踏黄布,在上头跟演大戏一样跳来跳去,口中念念有词,我一句也没听懂,反而被他那颇有节奏的念叨声,搞得非常困倦,坐在椅子上直眨巴眼,而一边的衣衣更是连眼睛都闭上了。
道士这时突然停止念经,走了过来,并没有像刚才那要粗鲁的吆喝,而是小心翼翼扶起衣衣,让她躺到八卦图的一侧。而后,他又向我走来。我使劲睁大眼睛看他。他这时说话的声音非常小,就像在我耳边低语一样。
“等一下,你就躺在她身边。躺下前,先把这根红绳,一头系在你手腕上,一头系在她手腕上。等我说好,你就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后,你就会看到东西,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怕,不要出声,就跟着衣衣走。不管她做什么,你都别阻止她,也别去帮忙。听到我喊起,就立刻抬这只系了红绳的手。”道士讲的非常仔细。
“那……”我刚想问问题。
道士却立刻冲我一摆手,说:“现在什么都别问,就请你帮这个忙,之后,我可以跟你慢慢解释。”
这时衣衣的母亲也过来,又说了一大堆拜托感谢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我按道士说的,先系红绳,摸到衣衣手的时候,我发现她手非常凉,再看看躺在那里的衣衣,好像连呼吸都停了。我真有点害怕,又牢记道士说的,不要说话,什么都别问,只能照做。
不过,这个时候,我却已经没有了困意,睁着眼睛看道士的行动。
他先是点燃一张黄纸,在我们上方从头扫到脚,而后,又在我们头顶方向用香炉点了三柱香。接下来的一幕,差点吓的我尖叫。居然是衣衣80岁的奶奶,她先是噗通一下跪到我们头顶方向,进着我们两个就磕了三个头,还很响。
我愈发觉得此事简直太诡异了,我们两个妹子在黄布上躺尸,老人家朝我们磕头,这简直就是遗体告别仪式的模式。不对,遗体告别也不能如此无视辈份,我简直要跳起来扶老太太了。但道士显然对我的思想动态掌握的很准,他蹲下一把按住我,说:“别动。”
我大气都不敢再出,希望老奶奶赶紧起来,然而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老太太居然拿了一把刀在自己食指上割了一下,将血就点到了衣衣和我的额头。我简直要晕过去了,一向以女汉子自居的我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我晕血!!!
道士还是救了我,我听到他轻轻说了声“好”。
我赶紧闭上眼睛,本着母上大人的教导眼不见为净。对我能够看到什么,还是充满了好奇,不过我认为,经过刚刚这一番行动,已经没什么能吓着我了,可惜我没有镜子,不能看看自己的脸,我相信,此刻我的脸上一定写着满满的“生无可恋”。
我感觉到道士就在我躺的这一侧坐了下来,然后就是跟刚才他跳大神时一样,开始哼唱着我听不懂的经文,原本被吓得睡意全无的我,在一听这经文之后,立刻又觉得非常疲倦,我一直提醒着自己别睡别睡,却也控制不了身体的本能,渐渐睡着了。
我并没有睡太久,因为感觉系着红绳的左手似乎被什么扯动着,有股力量正拉着我往前走,我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那根系在我手腕上的红绳正微微发着红光,绳子已经被扯直了,另一头是系在衣衣手上,我只能看到她晃动的手。
这个时候,我猛然发觉,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世界。
安静!保持安静!
我这样提醒自己,开始亦步亦趋跟着衣衣向前走去。虽然此时还什么都看不一,可我相信,一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在前面等待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