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关于人性论
[原文(1)性也者,与生俱生也;惰也者,接于物而生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情者七。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已矣。其所以为性者五:曰仁、曰礼、曰信、曰义、曰智。上焉者之于五也,主于一而行于四;中焉者之于五也,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其于四也混;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性之于情,视其品。(《韩昌黎全集》《原性》
[注释“主于一而行于四”,即谓上品的性,具有“仁、礼、信、义、智五常之性,如有其一能生动地发挥作用,其余四者都能随之而行。
“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其于四也混”,“一”即指五常中之一,“少有”即缺少的意思。“少反”作“稍反”解。即谓中品的性,虽具五常之性而并不缺少其一,但其中如有一稍为相反,则其余四者都会随之而混淆。
“反于一而悖于四”,“反于一”谓其中有一相反。即谓下品的性,虽亦具有五常之性,但其中如有一正相反,则其余四者都会随之而相反。
[原文()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惧、曰爱、曰恶、曰欲。上焉者之于七也,动而处其中;中焉者之于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于七也,亡与甚直情而行者也。情之于性,视其品。(同上[注释“动而处其中”,谓具有上品的情,在喜、怒、哀、惧、爱、恶、欲的七情中,受外界的影响而表现于外,都能恰如其分合乎中道,没有什么过分或者不及的偏向。
“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甚”即过分;“亡”即不及。谓具有中品的情,有时可能过分,有时可能不及,然而还能求其合乎中道。
“亡与甚直情而行者也”,谓下品的情,完全依照它的过分或者不及的情感任意妄行。
[原文(3)孟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荀子之言性曰:人之性恶;扬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恶混。夫始善而进恶,与始恶而进善,与始也混而今也善恶皆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同上[注释“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谓孟子言性善,荀子言性恶,扬子言性善恶混,都是从三品中仅举其一品遗忘其二品而言。
[原文(4)然则性之上下者,其终不可移乎?曰:上之性,就学而愈明;下之性,畏威而寡罪;是故上者可教,而下者可制也,其品则孔子谓不移也。曰:今之言性者,异于此,何也?
曰:今之言性者,杂佛老而言也;杂佛老而言也者,奚言而不异?(同上[解读韩愈的人性论,承袭了董仲舒的“性三品”说而加以扩充。依照韩愈的逻辑,认为凡具有上品性的,属于统治阶级,都是天生善的,所以这等人在实施教化以后,便可达到“就学而愈明”;具有下品性的,属于被统治阶级,都是天生恶的,所以对这等人只有用刑罚来制裁,才能使他们“畏威而寡罪”;具有中品性的,属于中间阶层,是可善可恶的,统治者可种倾向,情亦随之而变,情与性也是同样的。所谓“性之于情,说其品。
情之于性,视其品”。(《原性》
韩氏论人性,虽然有些不偏于善不偏于恶的主张,但实际上认为人性的“三品”,都固定在原有品的范围内而不能移动。他说:“上之性,就学而愈明;下之性,畏威而寡罪;是故上者可教而下者可制也,其品则孔子谓不移也。”照他的意见,下品的性,不可能进而为中品,更不可能进而为上品,下品的人只能利用刑罚来对待,使他们“畏威而寡罪”;中品的人,可兼用教化和刑罚来对待;只有上品的人可“就学而愈明”。这与董仲舒的“性三品”说同出一辙,完全从统治阶级立场出发,是唯心主义观点,所以是绝对不正确的。
韩愈把教育与刑法并列,作为巩固世俗大地主封建统治的重要武器,以教化作为教导人民的必要措施,并把它抬到首要地位。他主张的教育目的,还是绝对遵守儒家经典中一贯的中心思想,不外乎明“先王之教”罢了。“先王之教”是什么呢?他提出“仁、义、道、德”
四字。他在《原道》中说:“夫所谓先王之教者,何也?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其文,《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为道易明,而其为教易行也。”
韩愈着重提出“仁、义、道、德”四字,作为“先王之教”的中心内容。这四个字载之于文字则为《诗》、《书》、《易》、《春秋》;施行的方法则为礼、乐、刑、政;实施的对象则为被统治者的士、农、工、商。究其实质,他的主要目的,无非要使大家明白人伦中“君臣、父子、夫妇”的“三纲五常”的道理,以巩固和维护统治阶级的政权与地位。
关于教学方法,从韩愈有名的《进学解》一文中,可看出他的主张。他首先提出为学的成功在于勤勉,失败在于因循。其次指出求学的方法,必须提纲挈领,找出重点,而更重要的在于夜以继日地苦心钻研。他也主张“因材施教”,要求教师教导学生必须象木工处理木材,各尽其用,毫无废弃,尤其重要的是教师本身必须具备丰富的知识和学问,好象良医储备各种药材以便随时用于治疗一样。
韩愈在有名的《师说》一文中,指出了教师的三大任务--“传道、授业、解惑”。他认为,具有能担负这三种任务的能力,就已具备了为师的资格。他说:“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这些见解是很宝贵的。
总之,韩愈在宗教问题上大力反对佛教和道教,破除当时社会一般人士的迷信思想,是具有一定进步意义的。但他承袭了董仲舒推崇孔氏一派儒家学说的主张,高唱儒家道统,宣扬思、孟一派的学说和观点,使唐、宋以后思想家受了很大的束缚;在人性问题上,又主观地发展了董仲舒的“性三品”说,提出拥护大地主统治阶级的说教,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他还指出人们求师学习的重要性,他的《师说》一文,是具有相当价值的。他所提倡的“古文运动”。引起了当时文学的重大改革,纠正了魏、晋以来烦琐空虚的学风,在教育上发生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兼用教化和刑罚来对待。他认为上品之性天生是善的;但是,他又在《师说》中说:“人非生而知之者”,前后有自相矛盾的地方。他7又认为人都是固定在原有“品”的范围内而不能移动,上品的性决不会转移为中品和下品,所以只要用教化;下品的性,更不能转移到中品和上品,所以只要用刑罚。他又以孔子“唯上智与下愚不移”的说法作为证明。其实,孔子是说性是大体上相近的,只有因习染的关系才相远起来,所谓“上智与下愚不移”是专指“习相远”而言的。“上智”是理想中的人物,当然是善的,不会因习染所移;“下愚”是指“困而不学”而言,如果人因愚而能“困而学之”,也可与“生而知之”和“学而知之”同样达到“及其知之一也”的地步,这正说明学习的重要,都使愚者转化为智者。
韩愈以孔子“不移”之说来证明“下品”的性不能因学习改造转化为中品,硬说被统治阶级的子弟永远是属于下品而为恶的,这是绝对错误的。
(二)关于教育目的与作用
[原文(1)方今天下入仕,惟以进士明经及卿大夫之世耳。其人率皆习熟时俗,工于语言,识形势善候人主意,故天下靡靡日入于衰坏,恐不复振起。(《韩昌黎全集》卷十八《答吕医山人书》
[原文()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则民免而无耻。”
不如以德礼为先,而辅以政刑也。夫欲用德礼,未有不由学校师弟子者。(《昌黎先生外集》卷五《潮州请置乡校牒》
[注释《论语》《为政篇》。
7“未有不由学校师弟子者”,谓欲做到“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没有不通过学校教师来教导弟子的。
[原文(3)此州学废日久,进士明经,百十年间不闻有业成贡于王庭、试于有司者。人吏目不识乡饮酒之礼,或未尝闻鹿鸣之歌。(同上[注释“乡饮酒之利”,“乡饮酒”即古时乡大夫饮宾于庠序之礼。古制:三年大比,诸侯的乡大夫,献贤者能者于其君,将行之时,以宾礼待之,与之饮酒,即谓之乡饮酒礼。
“鹿鸣之歌”,“鹿鸣”,《诗经》《小雅》的诗篇名,是用以宴群臣的诗。据唐代制度,诸州贡士,行乡饮酒礼时,即歌“鹿鸣”一篇的诗,所以称“鹿鸣之歌”。
[原文(4)汉氏已来,群儒区区修补,百孔千疮,随乱随失;其危如一发引千钧,绵绵延延,归以微灭;于是时也;而唱释、老于其间,鼓天下之众而从之,呜呼!其亦不仁甚矣!释、老之害,过于杨、墨,韩愈之贤,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于未亡之前,而韩愈乃欲全之于已坏之后,呜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见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虽然,使其道由愈而粗传,虽灭死万万无恨!(《昌黎全集》卷十八《与孟尚书书》
[原文(5)其所谓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德,德其所德,非吾所谓德也。凡吾所谓道德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谓道德云者,去仁与义言之7也,一人之私言也。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魏、梁、隋之间,其言道德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入于墨,不入于老,则入于佛,入于彼必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汗之。噫!后之人其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孰从而听之。(《昌黎全集》卷十一《原道》
[注释“火于秦”,即秦始皇从李斯议,收天下古今书籍,除医药卜筮种植之书外,悉焚毁之。
“黄、老于汉”,汉文帝、景帝时,崇尚黄帝、老子之言。
“佛于晋、魏、梁、隋之间”,即谓佛于汉明帝时始入中国,至北魏、萧梁、隋代而益甚,翻译经典,即始于此时。
“不入于杨,即入于墨”,“杨”即杨朱,倡“为我”之说;“墨”即墨翟,倡“兼爱”之说,与杨朱“为我”之说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