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少女漫画、女作家、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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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少女漫画中的家庭观(2)

当然,少女漫画在描写这种“共同生活”的时候,都事先设定了复杂的家庭背景。比如,在《前略?牛奶屋》中,这家宅第的主人凉音和藤就是一对表兄弟。凉音的父亲后来又娶了前妻的妹妹,即藤的母亲,如今居住在德国。所以,凉音和藤这两个男孩子被留在了日本的宅第里。而作为故事主人公的少女芹香、小学四年级学生的阿勇及其父亲(已与阿勇的母亲离异),再加上刚刚失恋的爵士乐歌手水城等等也都寄宿在这个家里。而在《外星人大街》里,更是展现了一个多国籍人士的舞台。故事发生在美国,说的是在夏尔的住所里(其父亲是某个伊斯兰国家的石油大臣,后来又当上了元首),有着一大批国籍不同的同居者,其中有离家出走的日本少女阿翼、英语蹩脚但却渴望当一个新闻记者的法国人杰尔、因爱着夏尔死去的母亲而终身未娶的英国管家,还有在母国一直是夏尔保姆的塞莱姆。

在《麒麟馆的涂鸦》中,主人公的父亲早就过世,而在继父神秘蒸发之后,母亲也抑郁致死,而妹妹也被别人带到了某个地方。茕茕孑然的主人公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不久,与继父重逢了,可在两个人共同生活了近一年的时间后,继父又再度出游,于是,主人公住进了原本是自个儿家的公寓里。,在这儿展开了与寄宿的房客,还有离家出走后借居在此的女人(她的丈夫正好是主人公的意中人)之间的种种故事。

严格说来,这些人都属于某种意义上的孤儿。而作为舞台的住所和公寓等等,无异于是他们的家——共同生活的场所。其中的住宿者时而是心灵受伤的少年少女,时而是孑然一身的大人。但正是在这个孤儿的共同体里,他们渐渐地治愈了对他人的怀疑,开始恢复了与他人之间的种种情感交流。

实际上,除了《麒麟馆的涂鸦》之外,其他几部作品中的主人公——比如凉音、夏尔、成介等——都被描绘成了千方百计藏匿起内心世界不愿被人看见的人物。但随着故事的进展,在经过种种事件之后,他们逐渐在与周围的关系中获得了安全感。这是一种觉得可以在与周围人的关系中使事物得以成立的安全感。特别是在《外星人大街》中,那句假借迷路猫咪之口所说出的台词无疑就具有一种象征性吧——“一旦确定了可以安心成眠的场所——即返回的地方,就可以慢慢地外出了,并用自己的力量来生活了。”

他们开始寻找到可以放心生活的场所和可以休憩翅膀的地方了,换言之,开始拥有了受到社会认可的场所了。这不禁让人感慨万千,因为只要回顾一下70年代的漫画就知道,尽管其中也不是没有作品描写离家出走的孩子,也不是没有作品讲述他们聚集在一起共同生活的故事,但在那个时候,他们绝不可能赢得安心居住的场所。一旦他们试图定居在某处,就必然被从那块土地上驱赶出来。比如,三原顺的《我们这群流浪儿》系列就是最好的例子。还有萩尾望都那部风靡一时的《波族传奇》等都可以作如是观。当时的社会是决不会允许异端的存在的,因此他们不得不永远地流浪踟蹰。但现在他们开始拥有了共同生活的场所。那些被排斥在血缘家族之外的孩子们开始摸索有别于血缘的其他共同性了。比如,它可能是在《暖路》中出现的暴走族团体,也可能是在吉田真由美《寻找偶像》中所描写的那种公寓房客们之间的交流,也可能是在田上芳久《轻井泽症候群》中出现的那种包含着地域因缘的连带关系。我们不妨把这看作是对伴随着都市化和核家族化而人际关系变得日益淡薄,每个人都越来越孤独的现实所进行的一种反动吧。然而,人们确实正在以崭新的形式谋求着相互间的连带感。

在此我们不能不联想到这么一个事实:那些优秀的家庭小说,还有被认为是真正出色的少年少女小说,其实不都是以所谓的“残缺家庭”为舞台的吗?汤姆?索耶无疑就是一个被收留在叔母家里的孤儿,。他的朋友哈克贝里·芬①更称得上浪迹天涯的流浪儿。《方特勒罗伊小爵爷》②也是只有母子俩的单亲家庭的小孩,而《小公主》③也来自一个只有父女俩的单亲家庭,而且不久后连唯一的亲人——父亲也撒手归天了。再有《格林·盖布尔斯来的安妮》④也是孤儿,《长脚大叔》⑤中的杰鲁舍?阿波托也是一个孤儿。正是这些无家可归的孤儿们创造了爱的奇迹。

①见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的《汤姆·索耶历险记》和《哈克贝里·芬历险记》。

②③均为美国女作家伯内特(1849~1924)的作品。

④加拿大浪漫派女小说家蒙哥马利(1874~1942)的著名小说

⑤美国女作家韦伯斯特(1876~1916)的儿童文学作品。

说到这儿,我们不妨认为,真正强有力的家庭显然不把任何事物作为不言自明的东西,而是一切从头开始,即从站立在空旷荒凉的土地上开始建立起来的。也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或许可以说,当家族的理所当然性开始崩溃解体时,也正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庭故事,即人与人邂逅相遇的故事开始被谱写出来的时候。至此,我们通过漫画,回顾了试图摆脱过往关于家庭的固有框架,寻找人际关系崭新连接点的各种家庭形式,它们无疑也是新的家庭形象的典范,同时更是一种挖掘可能性的故事。而毋庸置疑,在此基础之上将会有更多的典范出现吧。

寻找自己的居所

日本作家兼评论家中岛梓在《交流不全症候群》⑥中指出,JUNE式的少女漫画和小说(指刊登在杂志《JUNE》上或与此风格接近的美少年之间的同性爱情故事)反映的是自我在现代社会中为确保自己的居所而进行的一种殊死的适应。的确,在少女漫画的骨子里流淌着“我的居所在何处?”这样一个刻骨铭心的问题,和希冀某个人原封不动地接纳自己这样一个炽烈的愿望。

⑥中島梓《コミュニケーション不全症候群》筑摩书房、1991年。

只要比较一下少年漫画和少女漫画,就会发现,这种希求由某个他者来保证自己之存在的欲望,显然在女性身上比在男性身上表现得更为强烈。对于女孩子来说,仅仅建立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并蜷缩在里面,是很难获得自我的安定的。就像在石塚梦见的连载漫画《最轻声地嗫嚅》①中所描绘的那样,少女们需要一个他者经常守护在身旁,像念诵咒文一样轻轻嗫嚅道:“这是专门为你空出来的居所呢。”

①石塚梦见、『ピアニシモでささやいて』小学館フラワーコミックス、1986~198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