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城别墅”后,雨果开始追求身边的这位漂亮姑娘。起初,这位22岁的姑娘还在痛苦地抵抗,但这位海上老人的荣誉、才华、智慧又使她钦佩,使她感觉到了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雨果给她起了个新名字,叫阿尔巴,意即黎明曲,并特意写诗相赠。经过几个月的抵抗后,姑娘终于让步了。幸福的诗人用动人的诗句和她谈话,为她写下了热烈的诗篇——新的爱情使诗人产生了新的创造力。敏锐的朱丽叶已惯于洞察不幸,她立刻看出了发生在“上城别墅”的事情。于是,朱丽叶立刻辞退了勃朗歇,让她悄悄离开了盖纳西岛。
雨果收到阿丽丝的来信,得知弗朗索瓦·维克多的病(肺结核)越来越重。雨果深为儿子的身体担心。现在《九三年》已经完稿,重要的是没有阿尔巴的盖纳西岛已使他生厌。于是在1873年7月31日,维克多·雨果同朱丽叶又回到了巴黎。
雨果虽然已向朱丽叶许诺发誓,绝不再见阿尔巴。可老诗人一到巴黎,便直奔勃朗歇家去了。他为她在图尔纳勒区租下一套房子,每天午后,雨果都要去那儿会见他的情人,有时他还带着她到植物园散步。朱丽叶为此非常痛苦,她甚至雇了一名私人侦探,跟踪雨果,发现了他的这些秘密,并当面揭发了他的“可耻行径”。更有趣的是,虽已年迈但心却依旧年轻的朱丽叶,在1873年的9月19日,竟采取了一个“非常行动”——像年轻时一样离家出走了!
朱丽叶的突然失踪使维克多·雨果大为震动。绝望中他立刻请人四处寻找。当有人终于在布鲁塞尔找到朱丽叶的时候,雨果几天来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朱丽叶答应回来,雨果前去车站迎接。他提前一个多小时赶到车站,连早餐都没有吃。“9点5分,火车正点到站。我们又重逢了。在这以前,我有多么失望,此时我就有多么幸福。”这是诗人在1873年9月26日的日记中所写的。他深情地爱着朱丽叶,当他以为失去了她的时候,他曾这样想:“我的灵魂飞走了!”
1873年10月26——一个不幸的日子,诗人的儿子——弗朗索瓦·维克多因病离开了人世。白发老人再次经受了丧子之痛。福楼拜在写给乔治·桑的信中这样描述葬礼:“人真不少!可是没有喧哗!秩序井然!我情不自禁地拥抱了死者可怜的父亲雨果,他心情悲痛,却显得坚强,……”
小路易·勃朗在葬礼上致悼词,他的演讲情真意切,感人至深:维克多·雨果两个儿子中的幼子与哥哥会合去了。3年前,他们俩还生气勃勃。此后,死神将他们分开,现在又让他们团聚。
今天,他们只留下一儿一女
算是我的亲骨肉,
几乎是形影相吊!黄泉路上,
上帝夺去了我一家人!
当他们的父亲写这样的诗句时,当悲痛欲裂的伟大肺腑发出这声悲伤的呼喊时——
“啊!站住,你们俩都给我站住!”难道他预见到了大自然会如此无情?难道他预见到了自己的家庭将无子嗣?就像是命中注定似的,他的痛苦与荣誉参半,他有多少才华,就有多少不幸。
壮心不已
1874年元旦过去了,尽管维克多·雨果在生活中接二连三地遭遇不幸,但他依旧像棵老橡树般的傲然挺立。他仍旧在幸福地工作着,精益求精,使他的艺术日臻完美,如保尔·瓦莱里所说的那样:“多么奇妙的诗篇啊!在布局谋篇上,在音响效果和整体的和谐一致上,任何诗都无法与之匹敌——莫非这不是他晚年的作品?”诗人本人也惊叹自己暮年的这种异乎寻常的精力和艺术技巧。他说:“我就像被砍伐过多次的森林:新长出来的幼苗越来越茁壮,生命力越来越强……半个世纪来,我一直不停地用散文和诗歌表达我的思想,可是,我感到写出来的还只是我思想的千分之一……”
1874年4月29日,雨果一家搬到了克里希街21号。诗人租下了那里的四、五两层,一层作为他、阿丽丝和孩子们的卧室;另一层作为朱丽叶的卧室和接待室。已经步入古稀之年的雨果身体依然康健,爬起楼来丝毫不觉吃力,心不跳气不喘。每天清晨,邻居们便会看见穿着红色上衣的雨果身披一件灰色外套,站在斜面高书桌前开始写作。晚上,是诗人宴请宾客的时间,被邀的客人总是12位或是14位,诗人仍在忌讳“13”这个不吉利的数字。身穿黑色天鹅绒衣服的朱丽叶·德露埃站在诗人的右边,接待来宾。现在,她已是博得公认的诗人的女友。晚餐过后,大家来到红色的客厅里高谈阔论,朱丽叶则坐在一边静静地打盹儿。雨果的身边聚满了文人朋友,身材高大的福楼拜、阿尔丰斯·都德、爱德蒙·龚古尔等都是红色沙龙里的常客,而大仲马、蒂奥菲尔·戈蒂埃等一批和诗人同时代的作家已先后离开人世,永远不能参加这样的聚会了。
“十分迷人的”(福楼拜语)雨果要为众人朗诵他的诗作,龚古尔在他的日记中详细地描述了诗人诵诗时的情形:我们发现雨果独自一人站在餐厅的桌子前,准备朗诵他的诗,那样儿真像魔术师演出前在一个角落里试试手法。雨果背靠壁炉,手里拿着一大张纸——在海岛时写成的长诗片断。他对我们说,诗人把诗写在亚麻制的纸上,是为了永久保存。
随后,他从容不迫地戴上眼镜——大概是为了显得有风度吧,他又将眼镜慢慢向后推着,——接着他拿起手帕,若有所思地擦试着从他那青筋突起的高额头上浸出来的汗珠。在开始朗诵之前,他先抛出一句开场白,仿佛是在宣布,他的脑海里装着整个宇宙:“先生们,我已经74岁,我的文学生涯才刚刚开始。”他给我们念了长诗《父辈的耻辱》——《历代传说》的续篇。其中有不少非凡的佳句。看他朗诵真有意思!为了这场朗诵,壁炉布置得像一个舞台,上面点着14支蜡烛,烛光映在镜子里,在他身后构成一团炭火似的光芒。
在雨果红色沙龙里的宾客中,除了文学界的朋友外,还有一些政治界的朋友,如路易·勃朗、儒勒·西蒙、甘必大、年轻的乔治·克莱蒙梭等,他们常聚在一起议论着时下的局势。当时麦克·马洪已经接替梯也尔担任了政府首脑,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对于巴黎公社已逐渐倾向于宽恕。1876年1月,根据克莱蒙梭的提议,维克多·雨果被提名为参议院候选人。在第二轮选举中,雨果当选为议员。
3月22日,雨果去凡尔赛出席参议院会议。他身着黑色礼服,银须白发,目光炯炯地登上讲台,开始了他的发言。他要求对公社社员实行大赦,他说:“是停止使人类的良心震惊的时候了。是抛弃这种不一视同仁的可耻做法的时候了。我要求完全、彻底地赦免3月18日事件的参加者。”
雨果提议投票表决,可表决的结果令诗人非常失望。在第三共和国首次选出的参议院里,共和观念很淡薄,只有10票赞成,其余参议员则沉默不语,表示反对。雨果提交的大赦草案就这样被否决了。雨果立刻领悟到,他的影响是无足轻重的。第三共和国的首届参议院一点儿也不像共和国的议会。5月23日朱丽叶写信安慰雨果,她在信中说:“如果民众能够表决,大赦肯定会通过;为了你能这样勇敢、这样理直气壮地争取过大赦,他们会把你像凯旋归来的将军似地抛起来。但是不管这帮残暴的坏蛋愿意不愿意,将来也得宣布大赦。”
1877年法国政坛斗争十分激烈。议会主席儒勒·西蒙表示,愿同不能容忍甘必大的麦克·马洪精诚合作,但却没有成功。总统对儒勒·西蒙说:“我宁愿被推翻也不能听从甘必大先生的发号施令。”他声称将利用宪法给予的权利,在和参议院达成协议后解散议会。雨果团结左派的力量,极力阻止麦克·马洪的这一阴谋实施。6月21日,雨果为反对解散议会发表了一篇精彩的演说:我很愿意相信效忠的宣誓,但我清楚地记得,从前我们也相信过这套玩意。我想起这些来,不是我的过错;我看到这些同样的把戏,使我十分不安。我之所以不安,不是为我自己,因为在活着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损失的了;而在死后,我将赢得一切。我之所以不安,是为了国家。先生们,请你们听听一个白发老翁的话吧!他已经看到了你们也许在将来才能看到的东西。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们,已经没有别的利益;他要把赤诚的忠言告诉你们大家,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因为他离那个永恒的真理——死,已经很近了,所以他既不会记仇,也不会撒谎了,你们都好冒险,那么就听听冒过险的那个人的话吧;你们都将和未知直面,那么就听听那个对你们说“我了解这个未知”的人的话吧!
解散议会的提案以149票对130票勉强通过。接着,在1877年10月的选举中,共和党人以326票对200票获胜。甘必大对麦克·马洪元帅说:“要么屈服,要么辞职。”12月,新政府组建,为首的是左派共和主义者波尔·杜弗尔。麦克·马洪复辟帝制的计划遭到失败,危险总算过去了。
1877年,雨果的《做祖父的艺术》发表。贯穿诗集的是一种素朴而又温柔的情调——令人心动的祖父的爱。诗集在出版几天后便销售一空,紧接着又再版了几次。伟大的诗人在诗中表达了令他惊奇的祖父的感情:一个敢于反抗皇帝的人,竟被一个孩子征服了。在好多诗篇中,雨果干脆把孩子的语言直接移入诗中,新奇而又素朴。其中《月亮》一诗,便是如此:让娜,脸色红润,严肃地坐在草地上出神;
我走到她跟前:“告诉我,你要什么东西,
让娜?”因为我对这些可爱的孩子总是百依百顺,
我经常窥伺他们,我总是设法了解,
在这些天真的脑袋瓜里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想看到一些动物。”让娜回答我说。
于是我向她指着草地里一只蚂蚁;
“瞧!”但是让娜并不怎么满意。
“不,动物一般都是大个儿。”她说。
他们梦想的是巨大。海洋把他们吸引到海滩,
用嘶哑的歌谣哄着他们,用暗影
和席卷而去的狂飙降伏着他们;
他们喜爱的是恐怖,他们需要的是新奇。
“我手边可没大象啦!”我回答道,
“你可要别的什么?呵让娜,我准给你办到!
说吧。”于是让娜举起小手指向天边。
“那个!”她说。这正是暮夜降临的时刻。
我看见地平线上涌现出一轮巨大的明月。
因为这部诗集,诗人的小孙子、孙女——乔治和让娜成了巴黎人羡慕的传奇式的孩童。
1878年,维克多·雨果开始感到了疲惫,文学活动和大量的社会活动消耗了诗人太多的精力。流亡期间满怀激情写下的、诗人认为最具现实意义的《一件罪行的始末》终于在这一年出版了。5月30日,在纪念伏尔泰逝世100周年的大会上,雨果发表了动人的演说。他以19世纪的名义高度赞扬了18世纪这个“伏尔泰的世纪”、“启蒙主义的世纪”,称颂伏尔泰,“你同暴君和恶魔进行较量,获胜的是你……”
1878年6月17日,世界文学代表大会在巴黎召开,雨果担任主席,副主席是俄国著名作家伊凡·屠格涅夫。后者长期生活在巴黎,同福楼拜、龚古尔、都德等法国作家关系非常密切。这几位作家以及左拉、莫泊桑等都参加了这次大会。雨果主持了大会并在会上发言。在结束讲话时,雨果呼吁法国应对公社社员宣布大赦:“不实行大赦就不会有全民的欢乐!”
这么多繁重的工作压在一个已经76岁高龄的老人身上,如何能够承受。6月27日—28日夜间,天气格外炎热,加之和小路易·勃朗在筵席上就伏尔泰和卢梭之间的矛盾进行了激烈争论,老诗人出现了轻微的脑溢血。一度语言含混、行动迟缓,但神志很快恢复过来。
“像他这样的年纪,工作过分紧张是十分危险的。”医生对一脸着急的朱丽叶说。但第二天,诗人恢复了常态后,便不顾家人的反对仍然去找他的阿尔巴。他同这位美人一直藕断丝连。朱丽叶为雨果的健康考虑,央求他尽快去盖纳西岛。7月4日,雨果终于同意了。两人一同离开了巴黎,前往盖纳西。
女管家朱丽·歇耐(雨果夫人的妹妹,在岛上看管房子)热情地迎接他们。经过短期的休养,雨果很快就恢复了健康。11月7日,朱丽叶跟随雨果又回到了巴黎。
雨果委托保尔·麦利斯在巴黎为他们租下丁爱洛大街130号。洛克罗瓦夫人——即阿丽丝,在寡居6年之后,她征得公公的同意,于1877年4月3日同罗纳河省的议员、新闻记者爱德华·洛克罗瓦结了婚。现在她同丈夫、乔治和小让娜就住在附近——爱洛大街的13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