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晨悦
这一刻 突然觉得好熟悉。
像昨天 今天 同时在放映
我这句语气 原来好像你
拿着幸福的地图各自游离 试图逃离麻木 拥抱自由遭遇彼此 在手心写下暗号 以为就是天长地久
转一圈 回到起点 你却去到哪里
仿佛还是昨天 可是昨天 已经很遥远
曾一起走 却走失那路口
独自拿着地图的碎片、徘徊在 世界边缘
我一直在等你,却没有等到你。
梳梳背着吉他走出楼梯口的时候,111路巴士刚好停靠在车站,那扇在她面前开合了无数次的门中一张熟悉的面庞,即使是听不见却也能感知的那种日复一日的轻唤,浅浅地萦绕在耳边。
“梳梳,快上车了。”
一抹温暖温柔地蔓延开来,化作温热的液体仿佛是要溢出眼角。梳梳微微扬起脸,被留海微遮的咖啡色眸子轻轻闪着,泛起一丝波澜。她还是绽开一个很乖很安静的笑容,轻轻拉了拉背后的吉他。
温姨愣了一下,然后理解地笑了笑,关上车门。仿佛是似水流年又一次被撕裂又愈合的伤口。
梳梳注视着巴士消失在阳光与树枝交织阴影的尽头,阳光暖暖地撒下一片,空落落的心里,攀爬着一枝忧伤的藤蔓。
她愣愣地站在街口,人来人往,人来人往。
忘了谁说过,在人海里,永远只有错过。
不对,一定有什么是不对的。
她是应该走上巴士,如果人多的话,温姨会递给她一只小小的板凳,让她坐在身边。也许还会跟她聊聊温姨那个与她年纪相仿却顽皮得要死的儿子。
然后她会看到那群漂亮干净却冷冰冰的建筑,下车,作出冷漠却乖巧的表情,把这个炎热的夏天,挥霍在生硬的公式与难解的语法,还有打着文学幌子张牙舞爪的文字中。想着她遗弃在角落却始终不忍让它落满尘埃的吉他。
然后会怎么样,一点一点的习惯麻木吗?一点一点的不再有知觉吗?日复一日的重复单调的过往,然后结束生命吗?
突然袭来的恐惧和悲哀噬咬起她的心,一阵一阵的痛。
梳梳疯了一样冲上楼冲进房间关上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慢慢滑坐在地上。一尾鱼儿在宽大鱼缸里安静地游走,在她身边安静地游走。
还好,我还在这里。她对自己说。
漆成深蓝的房间像海水一样温柔地涌过来,仿佛一只深海的鱼,宁愿永远沉默在深海里,或者,在阳光下彻骨的痛。
她曾是那样安静地走过十几年的岁月,勇气默默结起一层厚厚的硬痂,在最后一丝消逝前,她却拼着伤痛迸裂了伤口,换来赤血淋漓的清醒。
不要,我不要麻木。
好吧,那就离开吧。她的手触到身后的吉他。
梳梳扶着门慢慢站起来,看见她的小鱼,安稳地沉没在水里的小鱼,带着蔚蓝色的梦境。她一伸手,满满一袋鱼食干净利落地全体跳入鱼缸,小鱼仿佛是淹死在幸福中。
再见。梳梳带上门,带走指间最后一点冰凉的触感。把蔚蓝留给一片黑暗。
梳梳再一次站在街口,微微晃动的刘海,安静的神色,真的很像很乖很乖的孩子。
该往哪去,该去到哪里。哪里有繁花灿烂在天际。
吉他安静地伏在背上,彼此相依,惟一的一点依靠。
梳梳闭上眼睛,在人行道上横冲直撞地乱跑,她决定最后再相信一次命运。直到额头一阵剧痛刺激着她的神经,瞬间失去平衡摔落在地上,吉他发出轰然的鸣响。她扬起头,拂开额前的碎发,那一刹那她绝望地要死。
一根111路站牌突兀地矗立在眼前。
是不是真的逃不过啊。
梳梳抱起膝盖,深深埋下头,一滴泪终于不知觉地落在地上,仿佛玉石碎地时那种绝望和惨烈。
梳梳在路边小声地啜泣,泪水止不住地蔓延,滑过她清秀的面颊。
流矢一定会笑死我的。
一片梧桐叶子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地上。
泪水在这个夏天蔓延开来,散发出一点一点寂寞的香气,不必担心啊,因为没有人在意。
流矢蜗居在钟楼旁一座大厦的阁楼上。
梳梳很喜欢,她说这是整个城市最接近星星的地方,每一个夜晚,都有触手可及的幸福。
流矢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窗外的天空,蓝的好像洗过一样。
梳梳说不对,那叫碧空如洗。
在遇见梳梳以前,流矢和梳梳一样,从来都是拉着窗帘睡的,梳梳说,那是因为他们都一样没有安全感。
可是在遇见梳梳的那天晚上,流矢第一次忘记拉上窗帘,在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炫目的蓝。纯净而美丽。
从此以后,他再没有拉过窗帘。
流矢好笑地敲敲自己的头,多久了,已经习惯了吧,每天第一个想起的,总是梳梳。
窗台上的玻璃瓶中五颜六色的幸运星泛着美丽的色泽,三百六十六个,梳梳昨天给他的时候说,那是她在他们认识的每一天留下的快乐。
流矢一颗一颗地数过,傻傻地挠着头说,好像多了一个。
笨。梳梳拿书敲他脑袋,今年是闰年。
思绪一下飘回去年,高一那个炎热而枯燥的夏天。
他可以在球场上幸福地出汗,或是在家里冷气开到手抖,做着网站的动画。
因为市教委那些整天喜欢开会的领导们终于想到关心一下学生的健康,下令禁止补课。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句话是永远的真理,学校义正词严地宣读了文件后,又义正词严地宣布,为了大家的前途,学校决定开办名目众多的补习班,学习高二的新课。
掌声热烈。
于是又一个美好的暑假被毁了,因为学新课,所以没人愿意错过,只是同学不同,以及时间的问题罢了。不过流矢觉得没关系,反正对他来说,哪儿都一样。于是他的巴掌拍的格外响,招来骂声一片。
有时候流矢会想,如果不是补习,他会遇到梳梳吗?真的有命运吗?
补课的第一天,流矢靠在椅背上,构思网站主页的背景画面,笔在修长的指尖灵巧地舞蹈。
然后抬眼,就看见梳梳走了过来,很安静的姿态,水蓝的水手裙,衣带和额前的刘海一起飘动,让他看见她的眸子,罕见的咖啡色,水水的,很清澈的颜色。
流矢抬手就递出了一张纸巾,他真的以为梳梳眼中的水色是要哭了,他很怕女生哭,不是心软,是怕麻烦。更何况梳梳有坐在他前面的趋势。
于是当他看见梳梳冷冷盯着他的手的时候,他意识到,麻烦大了。
你是学吉他的。
我是弹钢琴的。
你应该学吉他。
我是弹钢琴的。
那你就应该去学吉他。
于是他们就认识了。
认识了梳梳以后,流矢总会下意识地去看别人的眼睛,原来很多人的眼睛都是那么亮亮的。流矢说那天梳梳你肯定是故意陷害我,梳梳说不是的,有太多的人有太多的眼泪藏在心里,于是他们的眼睛总是亮亮的,却哭不出来。
然后梳梳会盯着流矢的手说,真是浪费了这么修长的手指。流矢说你是在夸我吗?
梳梳说不是,我是在夸你的手指。
真的很奇怪。
乖乖的梳梳会弹吉他。
不羁的流矢却会弹钢琴。
他们都有违背自己外表的内质。
就像梳梳只会盯着别人看,而流矢的眼光,总是散漫的。
梳梳说那是因为我们都害怕一些东西,而我,起码会去试着反抗。
在梳梳眼里,流矢是很特别的人,他总是会带听咖啡来,在课上画画,在课下喝咖啡或者睡觉。
他们都依恋可可缠绕在唇齿之间的香浓和醇厚。
在流矢眼里,梳梳也是很特别的人,她总是会带块巧克力来,在课上记很详细工整的满满一面笔记,在课下吃巧克力,或者在纸上写神秘的文字和符号。
梳梳说那是密码。
流矢问你的银行卡被盗了啊。
梳梳说密码是想让人知道却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东西,所以托付给命运。
那流矢的画呢,无聊吗?
不是,在课上画比较有感觉。
……
梳梳吃巧克力的时候,流矢总觉得像是在看一只小松鼠幸福地啃着坚果,轻轻而清脆的声响,可可的香味在四周蔓延,是甜甜的香气。
于是流矢开始重复老套的对白。
你不知道甜品是对身材的毒药吗?
那你就当我在服毒自杀好了。
而流矢喝咖啡的时候呢?
你在喝吗啡自杀吗?
是咖啡。
那你在喝咖啡自杀吗?
……好吧,我陪你一起死。
陪我?
那好吧,梳梳一定要活下去。即使一个人的孤寂。
流矢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就如同梳梳不懂和流矢在一起的时候说出的话一样。流矢想自己可能是喜欢上梳梳了,喜欢上那个乖乖的眼睛里却藏着寂寞的女孩子。
只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梳梳问过流矢,你有梦吗?
流矢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