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这才接手不到两天,绝对坚。”吕琼用上一句时行的粤语“坚”——正牌,不是“流”——水货。
“不是担心这个,吕小姐声名在外,信誉很高,我要担心,便是罪过了。”贺从胜似乎是在陪小心了。的确,吕琼出手的,全是一流名车,都说她手眼通天,找她的,大都是政界艺界的名流,而且有求必应,没有耽搁的,而她也乐此不疲,据说,只要世界上有的名车,没有不过她手的,帮人买来了车,无非是玩上两天图个痛快,并无他求,因此,得了个“靓车一族”的“当家名旦”美称。
“那好,哪天到款,一周内到货,劳斯莱斯,是么?”
“明天就打到你帐号上。”
“秘书长有魄力。”
“全仗小姐神通。”
“小小意思,不胜荣幸之至,能为秘书长卖力。”
吕琼的外交辞令一套套的。
贺从胜如坐春风了。
这边,卞司成拉在了后头,与徐秘书、厉行、文帆相伴。有了曾久之当主角,别的人算是倒了霉,没有插话的份,加上昨天中午被文帆搀出大堂,他多少有一点清醒,所以也不想去再“施加影响”了。更何况这娘娘庙与他无干,顶多是个配角,何必多事。
走上七八分钟路,也就到了庙下。
香火缭绕,于山谷上袅袅上升,使得一个并不怎么堂皇的娘娘庙,也显得有了几分神秘。年代已经久远,加上有过二三十年的荒废,它似乎还没恢复多少元气,看得出,只在外边略为修饰了一下,上方的琉璃瓦已经残破,发黑了。
卞司成有些纳闷,四十多年前,这娘娘庙有倒是有,只是很一般,绝无今日如此之大的名气,更没多少人说它怎么灵验。在中国,娘娘庙的名次,更在关帝庙、观音庙、文庙、土地庙之后。这年头,也就怪了,修关帝庙的不多,修文庙的就更少,反而这娘娘庙却出奇地兴盛了起来。四十年前寂寂无名的徐三娘娘庙,如今竟一下子大红大紫了起来。
就近该还有更出名的南海神庙,可那只是逢节日才兴旺,哪似这里,天天似过节一样。卖香火与鲜花的小贩,在路两侧排上了一里多路,不似别处,要招徕顾客,在这里,反冷眼看你买是不买。
文帆乖巧,先自一人去买了几柱香,而后给卞司成、厉行、徐秘书一人一捆。
卞司成说:“不必劳驾了。”
文帆说:“入乡随俗,别让人家看了见外,你看,市长手中也有一柱呢。”
卞司成一看,也不作声了。
厉行却笑吟吟道:“我借花献佛,不会怪罪我心不诚吧?”
文帆硬塞到他手中:“礼多人不怪,菩萨同我们都一样。”
徐秘书接过香,一笑:“还是你这位门生有心。”
“过奖了,我不过到那山唱那山的歌罢了。哪似你,至少可给这庙当半个家。”文帆说。 徐秘书一怔:“我怎么冒犯你了?”
“区上说修庙,还不是你来张罗。”
“那也得领导开口。”
“你忘了,五小乱中华,小秘书左右领导。”
徐秘书一拱手:“看来,我该给你烧香才是。”
文帆一怔:“要封我的口么?” “不,我是看你可以当领导了。”
文帆大笑:“天机不可泄露,我还没修炼到家呢。”
话说间,已经到了庙前,四人都一齐把香给点着了,而后,插到了香炉里,双手合十,各自默默许愿。
卞司成许的愿是:你真要是有灵,就少让这班人胡闹了,东区开发方得正果。
厉行许的愿是:赶快摘掉“外来户”的帽子,当上这里的主人。
文帆许的愿是:凡是我所希望得到的,都能得到。
徐秘书许的愿是:该让我把“副处级”的括号去掉,到哪一个部门独挡一面,不能在秘书上原地踏步了。
而后,四人又相视一笑。 卞司成是笑自己,上这里就是胡闹,怎么求人家别胡闹呢?这才求错了对象呢。
厉行笑的是别人,上这里来,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外来户,都当副主编供着我呢,一旦得知,还不知怎的呢,人嘛,都这么趋炎附势。
文帆笑的是卞老头,刚才香也不想接,现在反而正儿八经许了愿,只怕神也不睬。
徐秘书笑的是芸芸众生,都说秘书当了领导的家,可当秘书的有几个善终的,还是及早抽身为妙,我当拱手相让。
四人一同来到娘娘的跟前。
这娘娘,已经让香火把脸都熏得发黑了,又没人敢给她抹抹脸,一整个从非洲来的“拉菲克”一样,听说全世界的人种皆来自非洲,所以,送子娘娘黑脸不抹,也该是有深意的。可惜中国人好白不好黑,总觉得不那么漂亮。其实漂亮有什么用处?灵验就行。脸一黑,就显不出黑眼珠子来了,娘娘俯视芸芸众生之际,是个什么眼神,什么表情或脸色,一点也弄不清楚了。这样更好,万一她来个媚笑,让下边的善男顿生非份之想,要吃她的独份,那就麻烦了……塑像并不大,比真人也就大一半左右吧,更看不出有什么飘逸、神奇之处,不知怎么就惹来这么多的善男信女叩首礼拜。送子娘娘也罢,到处都有,为何此处独叫“徐三娘娘”,是何出处,只能存疑了。
由于许副市长驾到,维持治安的各色人等早已忙乱开了,把一般闲人隔开,好让领导仔细观赏——于是,一行人又聚到了一起。
许副市长倒是个很随和的人,正在嘻嘻哈哈地说:“这娘娘庙,为何造在这山阴之处,有个什么讲究么?”
没人回答。
倒是文帆指着庙前一溪流,说:“古人有云,灵泉养阴,大概是因为这水的缘故。而这左右皆为山,又应了‘山双行,水居中’的术语,这娘娘庙,正是女阴的象征,正暗合了这里的山势水界……”
贺从胜好不诧异:“文帆,你搞建筑艺术,怎么懂起风水来了?”
“建筑不讲地理环境,岂不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卞教授,你说呢?”文帆特意向卞司成问上一句。
卞司成笑了笑:“建筑与地理环境应是一个有机的结合。象长城造在逶迤的山脊上,宝塔每每在水边的山头上……所以,中国古代建筑自有一套理论。不过,这娘娘庙倒未必这么考究罢了。”
文帆忙说:“顺其自然,穿凿附会也就破坏了风水,更大煞风景了。”
说得许副市长连连点头称许:“到底是卞教授的贴身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文帆称:“许市长过奖了,我只略知皮毛,哪有卞教授博大精深。只是他老人家不爱多话,一字千金,我就献丑了。”他指着娘娘庙后边,若隐若现的山脊,其实,分明是香火所至,他却说,“看,这山边上的光晕,隐约有灵气,古书中称之为‘胎息’……”
“好!十月怀胎嘛。”曾久之兀地大叫一声,唬得众人纷纷回头看他。
文帆摇摇头,说:“胎息是炼丹术的术语,这里是指风水。古代风水家有这么一首诗,称:‘胎息之山一线长,万钧之力此中藏。’这逶迤一线光晕灵气,蕴含有多少生命的秘密,所以,后边两句更是,‘苟非来气何能结,散漫无收定不祥。’这也就证明了娘娘庙占了个好地势,收来了胎息,蕴藉了万钧之力,这一来,才会香火日盛,四方来拜……”
贺从胜说:“看来,我这位门生,还差你一大截。赶明日你得传授秘诀才是。”
厉行却偏偏多嘴:“早些年,何以几乎无人问津呢?”
文帆又淡淡一笑:“你没看到,娘娘庙前,不正是这几年打穿了山口,修了公路么?这建筑,古人云,须论起伏,论龙虎,论缠托,论城郭,论水口,论八国,正是有了路的缠托,环绕四周,山溪水也流畅了,八方各有所得,这才给娘娘庙今天带来了吉祥灵验之气,远远隐约可见珠江之水,不似往日给闭锁了,所以,今日不灵才怪呢。”
卞司成微微蹙了一下眉,他没想到,这文帆的表现欲怎么一下子会这么强。
一直沉默不语的夏南风,走过去拍拍文帆的肩膀:“看来,我得找你当我的投资顾问了,你比我这位门生也强多了。”
“不,不,我们都还有老师,岂可造次?”文帆赶紧退到了人后。
曾久之大笑:“不必谦虚,你们‘三大门生’各显神通好了!”回头对吴区长说,“你们可得看住三大门神,”他不说“门生”而说“门神”了,“小心把财气给放走了。”
吴区长忙表示:“这也是市府苦心一片安排的,我们岂可掉以轻心——这番考察后,我们区里得专门设宴,为‘三大门生’接风,我们也好招财进宝。”
张书记毕竟心细:“当然,更得感激卞教授的苦心栽培。”
卞司成摆摆手:“我老了,还是看年轻人吧。”
许副市长听出了弦外之音:“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两天吃饭,我看卞教授的胃口还不错,老当益壮,可不能打退堂鼓!”
徐秘书来到张书记身边,点点手腕上的手表,示意说时间不早了。
许副市长先反应过来,说道:“今天收益不浅,至少有一条,近年来的公路交通建设,给东区引来了祥瑞之气,所以才有这娘娘庙鼎盛的香火,这是一个启迪,开了一个好头,过后这两天,我们还要考察这里的山区、岛屿,好对东区开发有一个全局的把握,回去,向省市各级政府拿出一个切实可行、大气宏伟的新城方案……我看,就这样吧,不然,饭桌上的菜要凉了。”
于是,一行人便打道回府了。
回到停车场,各自找了原来乘来的车。
可卞司成这部,却少了文帆。
害得徐秘书又赶紧去找。
没一会儿,他便又回来了,说:“他被拉到了另一部车上去了。我们走吧。”
他没说是哪部车。
回去的路上,颠颠簸簸,竟折腾了一个小时,比来时更多时间,因为路上的香客,比来时又多得多了,不少是远道而来的。这年头,计划生育,城市一个,乡村两个,为何还得求这送子娘娘?多了可就违规了。
卞司成百思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