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波浪滔天,天上飞机正在俯冲轰炸扫射,德军装甲车重新隆隆开进,挤满敦刻尔克滩头和海港的英国远征军命悬一线……第2军军长蒙哥马利的越权建议,改变了数万人
1939年8月28日,德军进攻波兰的前3天,蒙哥马利正式就任第3师师长。在此之前,他已经到朴次茅斯,住进一个旅馆里,开始暂代师长职务,由于任命的命令还没下,所以并无实际权力。蒙哥马利酝酿着上任后新的大动作,一面等待转正的一天。
不料几天后,陆军大臣霍尔一贝利沙宣布了局部动员令,因为种种迹象表明,战争如同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按照作战部规定,一旦动员,所有的人事调动全部失效,而原师长伯纳德还没走,8月下旬,他从爱尔兰休假归来。这时,再回第8师也已不可能,蒙哥马利气愤地打电话给作战部军事秘书处副处长、他以前的参谋长辛普森,责问怎么办,得到的回答是暂时待命。这和不回答没什么两样,心急火燎的蒙哥马利又跑去找阿兰·布鲁克,这位曾和他在坎伯利参谋学院共事的老上级,刚刚出任南方军区司令。在布鲁克的帮助下,事情总算解决,蒙哥马利和伯纳德的任命维持有效。蒙哥马利心愿终于实现,率领“钢铁师”走向战场。在二战前夕担任这个职务,本身就具有特殊的意义,蒙哥马利决心续写该师新的光辉历史。9月3日,鉴于希特勒进攻盟友波兰,英法两国在同一天对德宣战。张伯伦这时仍然抱有一丝幻想,即战争可以制止,所以在组建远征军赴欧洲大陆一事上一拖再拖,等到波兰被占领3个星期后,才有真正的行动。远征军的总司令,本来根据上次大战的往例,应该由军事监察长或奥尔德肖特军事指挥部的司令官出任,也就是说,不是艾恩赛德将军,就是约翰·迪尔爵士,两者必居其一,但最后霍尔一贝利沙选择了自己的亲信戈特,这让所有人感到意外。蒙哥马利的第3师隶属第2军,军长布鲁克;远征军的另一个军——第1军军长是落选总司令约翰·迪尔。霍尔一贝利沙为戈特派了两名助手:副总司令道格拉斯·布朗里格少将,总参谋长亨利·波纳尔少将,都是陆军部的重要人物,前者负责地方部队,后者负责作战和情报。第3师完成动员后,进行了3次临战演习。19日,乔治六世国王检阅了全师。两天后,蒙哥马利派出5名军官组成先遣队去法国,师道路运输部队随后向福茅斯开进。26日,蒙哥马利召集营级以上军官训话,把自己的作战思想传达给他们。部队预定在3天之后凌晨开拔,趁此机会,蒙哥马利对全师半数以上的预备人员进行突击训练,重点是实弹射击,为此用掉了10万发步枪子弹,但蒙哥马利不放心,又让每名士兵加练投掷手榴弹,以备未来之需。
和以前一样,蒙哥马利对军容并不重视。在他看来,军人从哪里来无关紧要,关键是能打仗,将一支部队塑造成一个卓有效率的战斗体,能在外国土地上作战。至于军容仪表,需要的只是适应时间。因此,从他掌管第3师的那天起,就把注意力放在编组和指挥上面。蒙哥马利的部队编成情况是:下辖第7、第8和第9旅,3个野战炮兵团,1个装甲防御炮连,3个野战工兵连,不久又增加1个机枪营,另加配属的通信单位。精锐的主力是3个禁卫营,总兵力超过1万人。
152031名陆军官兵和9392名空军人员连同2.4万辆车辆、3.6万吨弹药、2.5万吨油料以及其他各种作战物资一起被运送过英吉利海峡。对于这次赴欧作战,蒙哥马利感觉和1914年时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如果说有,那就是上次自己是作为一名少尉排长来的,而这次,已经是响当当的少将师长了,即便那一次后来被提升,仍不可同日而语。今天整个师的命运,每一名官兵的生与死,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取决于自己的决策是正确,还是错误,一师之长,风光无限的将军,既是一种荣耀,同时也担负着责任,不是每个人都能干得了的。但蒙哥马利从来不畏惧挑战,越是困难,越带艰巨性的事情,越能激发他的好胜心。贝蒂去世后,他已一无所求,军队,军事事业,构成他的全部。他不止一次在心底祈祷贝蒂的保佑,保佑他在这一场人类新的千年浩劫中,勇往直前,完成神圣的使命。
事实却不容蒙哥马利乐观。英国政府迫于舆论和道义,不得不出兵到欧陆,但就他们的本意来说,根本不想打仗。张伯伦直到希特勒攻占波兰期间,才有所悔悟,作了一些必要的人事安排,政策也进行了调整,但由于他多年坚持姑息纵容主张,导致了自食恶果,德国人养大了,变强了,英国的各级部队却像这个老迈的国家一样衰朽不堪。在蒙哥马利的印象里,战前英国本土从来没有进行过一次像样的大规模演习,部队装备远远落后于德军,他的师号称优秀,但对付坦克的火炮,大都发射2磅的炮弹,还有一些1磅炮弹,安装在小推车上,十分简陋,而且还是从法国匆忙买来的。最有力的大炮可以打出25磅的炮弹,但数量少得可怜。步兵使用0.8英寸的步枪。运输工具是临时从民间征用来的卡车和货车,谈不上维修和保养,蒙哥马利行进途中经常看到不少抛锚在路上。通讯设施落伍,后勤保障跟不上,这些足够让蒙哥马利揪心。最要命的是,英国远征军连一个装甲师也没有。他清楚,责任该谁来负,他对那些整天醉心权力争夺,置军队利益不顾的政府大员、脑满肠肥的政客简直厌恶透顶,以这样的军队来对阵德军,那后果一定是可以想见的。更让人生气的是,一些人竟然拒绝承认事实,睁眼说瞎话,尤其是陆军大臣霍尔一贝利沙,他在议会上宣布英军到达法国时,打肿脸充胖子说:
“我们的军队,即使不比其他类似的军队装备得更好的,也还是好的。”
如果不是因为有鼓舞士气的因素在内,他这句话一定会使知情人笑掉大牙。蒙哥马利从报纸上读到这条消息后,觉得十分好笑,同时对堂堂一个陆军大臣如此说话,又感到很惊讶。
第3师奉命进入里尔以南地区展开防御,布鲁克原以为可以抓紧时间训练一下部队,但他的建议被戈特否决。这段防区是一片极广的开阔地,到处留有突破口,布鲁克在日记里写道,如果德军现在就来的话,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通过。幸好德国人还没来,纳粹的铁蹄正卷向北欧,丹麦、挪威继波兰之后,将要成为希特勒魔掌的下一个牺牲品,西线之所以暂时不动手,是因为希特勒看出英法的胆怯,不愿意抢在德军行动前主动进攻,所以敢大胆北上。但这不等于他忽略西线,事实上他在消灭波兰军队后,就一直着手入侵西欧的准备。代号为“黄色战役”的计划,很快就拟定好了,但因为天气突然变得恶劣而被迫推迟,后来又因为各种原因,整个秋天和冬天,希特勒发布了14道推迟在西线发动进攻的命令。
陆上暂时平静,海上却掀起巨澜,德国海军在大战爆发的第一个星期内,就击沉了11艘英国舰船,总吨位几乎相当于1917年4月德国潜艇袭击最厉害时在一周内所损失的一半。但随着战局的发展,数目逐渐降低,一方面固然是由于英国人吸取了教训,更重要的,希特勒看英法在西线磨磨蹭蹭,举棋不定,才下令减少攻击,不过这一点,英国人自己却不知道。
蒙哥马利、布鲁克和迪尔等人很清楚,德军的进攻是早晚的事情,即使不是,也应该假定有可能,但戈特根本不当回事。这个被认为是20世纪英国最勇敢而又最庸碌的陆军司令官,热衷于把注意力放在一些枝枝节节的东西上,小到士兵的服装靴子、钢盔如何穿戴,都要过问,对影响作战的行政后勤工作等,反倒不大在心。他的司令部设于哈伯克附近,下属部门各指挥部,分散在50平方范围内的13个村庄。这样的布置给通讯联络带来了问题,要传递命令,或者找一个人,很不方便。戈特不仅是个庸才,还是个悲观主义者,他对自己统率远征军作战,根本没多大信心。对蒙哥马利他一向瞧不顺眼,刚到法国不久,因为一件算不了什么大事的“性病事件”,威胁要将蒙哥马利解职。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蒙哥马利出于抚慰军心考虑,允许第3师士兵在周末去里尔城内放松,包括寻找妓女获取生理满足,他听说,里尔的妓女都是比较干净的。但11月份蒙哥马利接到报告,说发现40多人患上性病,而且这个数字,还有可能继续增加。蒙哥马利命令调查,原来是这些士兵同乡村女人胡搞染上的,于是他发布5点命令,命令采用密信的方式,下达给各级军官,他说不反对这种行为,但必须做到安全,为此要采取必要的预防措施,避免得病。后来不知怎么,信落到了总司令部的随军牧师手里,自然戈特也知道了。他抓住此事小题大作,派布朗里格出面告诉布鲁克,让蒙哥马利公开收回成命,并要免除他的师长职务,遣送回国。布鲁克当然不愿这么做,不仅是因为他和蒙哥马利的交情,临阵易帅,也绝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况且,他很理解蒙哥马利的用意,因此,坚持亲自处理此事。他把蒙哥马利叫来训斥了10分钟,见蒙哥马利一声不吭,怒气才渐消。最后,布鲁克摆平了此事,他后来说:
“我始终要感谢上帝,让我能在蒙哥马利军旅生涯的这一危险时刻挽救了他。”
这个事件使蒙哥马利成了议论的话题,有好事的人给他起了个“爱情大将军”的诨名,他师里的一个通信员还为此作了一首打油诗。这个人后来当了高等法院法官。
天气使德军的西线进攻一再延期,这给英军一个极好的准备机会。蒙哥马利指挥部队挖战壕,修建掩体,在阵地外围拉上铁丝网,对付德军坦克的反坦克障碍也布置就绪。但光靠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在德军还没进攻之前,蒙哥马利抓紧时间训练部队,以他估计,如果德军打过来,英军的4个步兵师无法抵挡,尤其是面对横冲直撞的装甲部队的攻击,但是可以利用有利的河川地形,阻滞其推进。通过袭扰、爆破等手段进行后退作战,以守为主,引诱敌人深入,再伺机反攻。他相信事情大有可为。布鲁克支持他的想法,但戈特却嗤之以鼻。这样蒙哥马利就带领部队按自己的战术思路来付诸实践,从10月以后的5个月,一共领导了5次大规模的演习。第一次称之为“进入防御阵地”演习,开始于10月30日,为期4天,包括夜间汽车输送、昼间行军、在民用公路设置路障,和模拟实战情况下各级指挥部的报告与命令的传递。后者被叫做“电话作战”演习。戈特象征性派了几个军官前来参观,布鲁克对演习结果很满意,对蒙哥马利表现出的军事才能认识更深刻,当然,他也指出了其中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蒙哥马利都心悦诚服地接受。能让他这么做的人不多,包括后来认识的许多人,布鲁克是其中之一。在蒙哥马利眼里,布鲁克具有真正的统帅风范,临危不惧,沉着冷静,并且对他一向另眼相看,照庇颇多,蒙哥马利是发自内心敬重他的。
11月18日,陆军大臣霍尔一贝利沙来第3师视察。事前,戈特命令各部队照常操课及工作,不举行阅兵仪式。当他陪同大臣来到第3师营地,却发现路旁站满了列队欢迎的官兵,戈特顿时拉下了脸,事后气得连声高叫:
“这个蒙哥马利,一贯这样,我一定要处分他!”
没等他处分蒙哥马利,霍尔一贝利沙却拿他责问开了,陆军大臣对他的训练计划不满意,而且总感觉到整个部队好像哪儿不对劲。他批评说,远征军构筑工事的速度太慢,而法军构筑同样的工事只用了3天——事实并非如此,那只不过是他偏听法军总司令甘末林将军的吹牛之辞而已。戈特对这个上司早就心怀不满,这下正好提供了机会,他同没当成远征军总司令因而同样抱有怨气的艾恩赛德联合起来,逮住此事大做文章。迫于无奈,5个星期后,霍尔一贝利沙只好灰溜溜地宣布辞职。
不久张伯伦也到了法国,遍视了前线部队。12月16日,他来到了第3师,蒙哥马利陪他共进午餐。午餐后,张伯伦把他悄悄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蒙哥马利,我认为德国人不会进攻我们的,你说呢?”
蒙哥马利对张伯伦政府和他本人的做法早有意见,闻言当下立即答道:
“首相阁下,我认为,德国人将按照他们所选择的时间进攻我们,现在已是冬天,我们必须做好隆冬一过,敌人就将来犯的准备。”
张伯伦自讨了个无趣,一时语塞。
一月份,蒙哥马利不顾天气寒冷,进行了两次全师规模的演习。头次演习的目的,一是考验部队的机动能力,通过汽车运输快速夺取和固守某河川阵地,等待援军;二是检验部队的反击能力,以空军配合步炮兵对敌实施逆袭,退敌至某处地障,否则最好能建立一个桥头堡。后来证明,蒙哥马利的演习设想和实际发生的情况差不多。他的先见之明得到了回报,第3师的损失程度被有效降低。3月,又进行了两次演习,着重训练了夜间行动,原来计划再搞一次,后来因故取消。每次演习后,蒙哥马利都进行详细的讲评,找出问题,总结教训和经验。蒙哥马利一心要把第3师变为远征军中训练最精、准备最充分的部队,事实证明他的目的达到了。
布鲁克一直参观了演习的整个过程,回来后他在日记上写,这是“非常成功”的演习,他在看完第4师的演习后,更坚定了这种看法。接连不断的演习招致了法国人的不满,因为甘末林等法军将领始终坚持要在比利时,而不是法国迎击德军。另外他们担心英军跨越北部平原,使用道路、桥梁、河川,一会带来破坏,再则制造紧张气氛,完全没有必要,于是想方设法阻挠。在布鲁克协调下,蒙哥马利的演习计划才得以顺利完成。
1940年4月份,当和煦的春日融化封冻一冬的积雪的时候,西线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德军已经在这里集结了200多万大军,只等希特勒一声令下,便开始雷霆攻击。前线的盟军全部进入警戒状态,各部队要求做到在6小时内能够出动。一个星期过后,德军毫无动静,有些部队开始松懈了。负责主要防守任务的法军照样睡大觉,吃喝玩乐不误。蒙哥马利也担心自己的部队麻痹大意,马上起草了一份备忘录,发给下属各级指挥官,提醒他们要把修筑防御工事放在次位,而集中全力于最重要的工作,“保持体力、精力和军事技能的最佳状态”,这样才能有信心击败敌人。蒙哥马利清楚地知道,德国人的大炮和枪口已然正对准了英法盟军。但戈特和帝国参谋总部却不这么认为,英国官方的历史这样记载道:
“严寒的冬天已经过去,随之而来的是明媚的春光,英国远征军恢复休假,部队官兵士气十分高昂。”
看来,在未来的日子里,英国军人的鲜血注定要为领导他们的某些决策人物的短视和昏庸而无谓白流。
5月10日,晴空万里,微风和畅,一个平凡而又舒心的日子,谁也不会想到在今天会发生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