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念头
是闷油瓶，害死了胖子。
这个念头犹如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猛地炸开，一阵白光过后，徒留下一片斑驳焦黑的痕迹，如同魑魅一般，挥之不去。
虽然心底明白，我的这一想法太过偏激，而且其中的猜测成分居多，但它仍旧是抑制不住的在我脑中逐渐蔓延开来，不断打压着我残存的理智。
一时间，我想起了很多细节。
从最开始，在第一扇麒麟石门那儿见着闷油瓶的幻象起，再到之后我手背上那来的莫名其妙，去的悄无声息的红点，这一桩桩一件件表面上看着像是没什么关联，背后却又似是千丝万缕的事儿，忽然迎面倒来，一时间压得我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不过，哪怕是这些事儿这会儿把我的脑袋给压得直接当机了，我也绝不会再放过一丝一毫，哪怕只是一个细微到不行的小动作。
细节决定成败，这句话放在这儿，同样适用。
至于小花，他那些所谓的提醒总是来的莫名其妙，有些我一时半会儿的也琢磨不大透，更不知道是真是假，而眼下，我唯一能确定的，只是小花他必然不会害我。
黑眼镜则更不用提，打从他露面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提防着他，原因有三：目的不明，说话不明，行动不明。这三点足以让我对他建起所有的防备，只是，小花跟他却又似乎关系匪浅，出于这一点，我对他的防备心理具体是如何，有时甚至连我自个也说不大清楚。
再者便是……胖子。
我强忍着心底正逐渐溢出的那些情绪，仔细回想胖子在最后那段时间所说的那些话，可是我越回想得仔细，就越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胖子他在醒来后不久便提出了借枪的话头，只是后来我多问了几句，他才转而跟我聊了些闲话，不过最后……那把枪还是被他拿了去。
现在想来，我却莫名感觉胖子似乎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伤势究竟是如何，难不成，之前在拔出那根玉衣胳膊后，他其实……并没有完全昏过去？
想到这儿我不禁一愣，紧接着便立马仔细回想了一番当时的情况。
当时，我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去琢磨小花所说的那些“提醒”上面，对于胖子那会儿的情况，可以说几乎是一无所知，而当时守在胖子身旁的……是闷油瓶和黑眼镜。
先前的那个念头这会儿再度冒了出来，一点一点的，不断侵蚀着我。
我突然就想起了当时胖子略带压抑的语气，或许，正是因为那会儿他体内的蛊虫正撕咬得厉害的缘故，而他面上仍旧跟我打趣浑话，谈笑风生。
这一切，我都浑然不知，还以为胖子他只是伤口疼得厉害，甚至还在心底暗笑，心想，他的那身神膘也不过如此。
我他妈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当初胖子连肠子都漏出来了，还是我给胡乱塞回去的，那时候都还知道多看几眼，怎么到了如今，我单只给胖子裹了几层纱布就算完事儿了？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或许……原因我应该早就知道了，我心说，并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闷油瓶。
此时此刻，我们仍然在暗道中前行，而我先前的那些崩溃茫然，眼下也很好地被我按进了心底。
这四年里，我学得最快的，是变脸。
毕竟，这脸要是变得不好，我早晚得变成那帮老狐狸的下酒开胃菜。
虽然我知道，我这点儿道行在小花他们三人面前根本不够看，不过，让他们暂时缓下心神来考虑别的，这点儿子能耐我还是有的。
这么想着，我便稳了稳心神，别开脸不去看闷油瓶那一脸夹带着些微关切的神色，哪怕只是那么一丁点儿，刚才也足以让我差点儿沦陷进去没出得来。
紧接着，我便举起手中的白蛇，以及那根青铜针，朝小花问了一句，“这蛇你是在哪儿找着的？”
小花当时一愣，估计是没想到眼下这种情况，我居然还能分出心神去考虑这些细节，不过很快，小花便指向了暗道两侧的下方，紧挨地面的位置，黑眼镜配合地用手电一打，结果呈现在我们眼前的竟然是一条狭长的缝隙，大概二指来宽，连绵不断，似乎与暗道是同为一体的，而按我手中这条白蛇的体型，似乎刚好能从中穿过。
一瞬间我便明白了这条白蛇的来由，只是，让我倍感奇怪的是，既然有这么条方便的窄道让这栋古楼当中的白蛇自由游走，那为什么，小花会单只抓了一条白蛇，而且我先前也仔细看过，这四周并没有其他白蛇游走过的痕迹。
然而，正当我疑惑之际，黑眼镜却突然从包里掏出了什么玩意，顺手递了过来，继而变痞笑道，“小三爷，我忘了告诉你，之前的鸡冠石，我还留了那么一点儿，”说着，他手上便使劲儿一握，顿时，几缕轻烟从他手指间的缝隙飘出，约摸半响之后，他才对我继续说道，“捏成粉末正好。”
我看着那几缕飘散的烟尘，不由得在心中一阵暗叹，但我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单只是略挑了挑眉，示意明白。
不过，虽然有那鸡冠石相助，但这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一行人都明白，这暗道是必然呆不长的了。于是我便看准机会，把这苗头稍稍一提，这其中到底孰轻孰重，自然不必多说。
果然，只见小花的眉头微微一皱，估计正考虑着什么，在静默了半响之后，他缓缓叹了口气，走过我身旁，轻轻拍了拍我的左肩，继而便转身离开，走得倒是干脆的很。
黑眼镜依旧是一脸痞笑，甚至还哼起了小调，缓缓跟上了小花。
而闷油瓶……一想到这儿，我心里就不由得一阵发酸，涩得厉害。
闷油瓶打从刚才起，他的视线就没从我身上转开过，一直注视着我，也许，他是想让我解释明白，刚才的那阵发懵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可我却更想问明白，胖子的死，他到底知道多少，这其中又有多少是我所不知的。
以及……坤子到底是谁。
有这些事儿压迫刺激着我的神经，多少让我也麻木了那么一星半点儿，所以，对于闷油瓶的那道几乎就快渗入骨髓的视线，就算我无法做到完全没有感觉，但至少，我能做到对其置之不理，假作目空一切。
说白了，我这就是直接无视掉闷油瓶这个人。
这四年里，我的胆儿倒是也长进了不少。
现下的情况是，小花跟黑眼镜在前领头，我居中位，而闷油瓶架着胖子垫后。
所以，这一路上我仍能时不时地感受到从闷油瓶那儿传来的视线，弄得我走的浑浑噩噩的，甚至不知道自个到底走了多远。
直到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明朗，四周也再没了的那些浓重墨雾。
这一变化来的突然，弄得我当即便是一愣，差点儿没能反应得过来，立马就脱口而出了一句，“这就完了？”
顿时，四周回荡的，都是我末尾的那一声“完了”，可见这儿地方是有多么空旷。
“完了，当然完了。”黑眼镜适时笑道，“怎么，小三爷，难不成那羊肠子小道，你还走出感情了不成？”
说完，黑眼镜顿了顿，继而便看向了四周，“啧啧啧，小三爷，你瞧瞧这地方，可不就是应了那句别有洞天？”
闻言我点了点头，心说，你最后那句话，我倒是挺赞成。
这地方的确是别有洞天，我心想。
原来，在这条暗道的尽头，竟然是一个巨大的空间，甚至要比之前在第一扇石门那儿见到的那个地方更大，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光是看这儿的面积，保守估计，最起码也能让一百辆解放牌卡车首尾相连地摆放下去。
如果说，这地方单只是大得出奇的话，那我也倒还不至于惊讶得就跟头回进城的老农似的，嘴巴子张大的说不出话来。
所以，真正令我感到万分惊讶的，是在我借着手电光，看清了这一整个空间的布局之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