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郭芸讲的跟郝国华讲的有重大出入,否则你无法找到郭芸或郭芸与郝国华合伙谋杀左梦菡的证据。底下要问杨福齐失踪案了,这要郁林海来问。刘同军突然觉得脑子空空的,要眯一会眼睛,休息一下。当然更重要的是,去一趟洗手间抽棵烟。
他朝郁林海使了个眼色,郁林海点点头。
他问郭芸是不是休息一下,郭芸说没关系。他说他出去抽棵烟,不好意思。
“你在陕北有个亲戚?”郁林海开始提问。
“没有。”郭芸摇摇头。“我父亲是湖南人,我母亲是上海人,我们家没有陕北亲戚。”
“可两年前,你在西安给张桐打电话,叫他去华山的时候,讲你是到西安去看一个陕北亲戚的。”
“那是我在网上认识的一个网友。”
“他叫什么名字?”
“流浪的狼。”
“这是他在网上的名字?”郁林海现在已经明白网名是怎么回事了。
“是的。”
“他真名叫什么?”
“刘金玉。”
“他是陕北哪个县的?”
“好像是吴旗。”
“你们在西安碰头?”
“是的。”
“西安哪个地方?”
“东大街。”
“后来呢?”
“一起吃了一顿饭。”
“再后来呢?”
“分手,各走各的。”
“你们在网上不是约好一起去华山的吗?”
“结果没去。”
“为什么?”
“因为我们见面后,不像在网上聊得那么自然。”
“见光死?”郁林海突然想起这个新词儿,这是水珊跟他讲的。
“没错。”
此刻刘同军已经抽了烟,过了烟瘾,舒服了,翘起二郎腿,听郁林海和郭芸的一问一答。郁林海明白自己要问到关键问题了,他猜想郭芸会矢口否认,不过他知道怎样往下问,才能使郭芸无法自圆其说。很明显郭芸已经开始说谎,她把杨福齐说成刘金生,还说杨福齐是吴旗人。当然她也没把话说死,所以说好像是吴旗。
“有一件事我们没搞清楚。”郁林海说,“就在你跟你的男网友见面的那天,你那个男网友突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不久你丈夫张桐就坠崖身亡,而他们两个人的相貌、身高等十分相像,你不觉得这很奇怪?”
“你怎么看这件事?”郭芸反问道。
“我想了解你的看法。”
“你们准这样认为,”郭芸说,“是我把相貌跟张桐相像的男网友骗到华山去,把他从长空栈道推下去,叫他给张桐当替死鬼,而我现在的丈夫郝国华,就是做过整容手术的张桐。你们正在寻找指控我和郝国华先谋杀男网友,后谋杀左梦菡的证据,可你们找不到。为什么找不到?因为你们要证实的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显然郭芸的这番话,打乱了郁林海的思路,他得考虑考虑底下怎么问。
“你和那个男网友在网上认识两年多?”郁林海又开始提问。
“是的。”郭芸说,“我们在网上很谈得来。”
“你从北京跑到西安,千里迢迢专门去见他,当时抱什么想法?”
“他在网上给我传过他的照片,我看了觉得奇怪,好像这跟张桐是双生子。我问张桐,你爸你妈是不是送掉你一个兄弟,张桐说我乱说。我给张桐看了那张照片,张桐也觉得奇怪。我说我要去看一看,说不定这个人的父母来过北京,抱过一个北京男孩,张桐说我神经病。不过他还是同意我去西安一趟,叫我出去散散心。我叫他跟我一起去,他说你跟你男网友见面,我搀和个啥,不肯去。”
“张桐不怕你有婚外恋?”郁林海问。刚问出口,就知道这话问得蠢,事先哪会想到问这个问题。
“这种事情是谁也挡不住的。”郭芸说,“我有他挡不住,他有我挡不住。可能他是写小说的,他想了解复杂关系中的复杂情感,所以鼓励我去西安。”
“我们在你男网友的一个U盘中,”郁林海说,“发现七个英文名称的文件,其中至少有六个文件的文字内容是张桐小说,你如何解释这件事?”
“那七个文件是我传给他的。”
“为啥传给他?”
“我想知道他对张桐小说的看法。”
“为什么?”
“因为我认为他对文学及文字有独立判断能力。”
“不怕被剽窃或抄袭?”
“假如张桐的小说被剽窃或抄袭而引发著作权纠纷,同样会火起来。”
“你传那七个文件时,加没加密码?”郁林海问。
“当然有密码。”郭芸说。
“那密码是几个数字?”
“十个数字。”
“哪十个数字?”
“1934032534。”
“记得这么牢?”
“这是我母亲出生时的年月日,以及她生我时的年龄。”
突然,郁林海觉得没问题好问了。再问什么呢?再有问题要问,也是细枝末节,问不问都所谓。就像冲锋陷阵的一个勇士,突然怀疑自己跑错了地方,一下子茫然若失。你认为相貌相像的两个人同一天上了华山,其实有一个根本没上去。你认为两个相貌相像的男人跟同一个女人有关联,必然是一个当了另一个的替身,其实人家只是想了解这两个人是不是双生子。而且见了面就见光死,各奔东西不联系了,没来往了。这全都合情合理呀。
“据我们了解,”刘同军插话对郭芸说,“你的那个男网友是叫杨福齐,不是叫刘金生,而且不是吴旗县人。”
“他讲他叫刘金生。”郭芸说,“不但给我看他的身份证,而且给我看他的文科硕士证书。”
“为什么在网上那么喜欢,一见面就不喜欢了?”
“我以为他会尊重我和我的身体,实际上这只是我对男人先入为主的想法。”
“你认为你又遇到一个像王安林一样的人?”
“没错。”郭芸点点头,一面举水杯抿一口水。“这就是为什么我和他一见面就分手的原因。”
两个老警察都没啥好问了。底下的事情,是要逐一核实郭芸所讲的那几个关键问题是真是假。这个女人要么撒了弥天大谎,要么这些事情确实跟她毫无干系。刘同军看出他的老搭档有点沮丧,似乎已经明白这个看起来如此复杂的杨福齐失踪案,其实非常简单。
更要命的是,当天晚上,郁林海接到杨崾岘杨老汉打来一个电话,称他儿子没失踪,眼下正在云南打工呢。郁林海问杨老汉:“那是不是杨福齐的声音?”杨老汉觉得奇怪:“我儿子的声音我能听错?”杨福齐在电话里还问到妹夫家什么时候盖房子,还缺多少钱。
郁林海问:“这个电话是今天打来的吗?”
杨老汉说:“不,打来三四天了,当时没想起来,今天才觉得不对劲,应该给老郁打个电话呀,告诉老郁一声,叫老郁知道。这个不归家的野驴儿,两三年才往家里打一个电话。”
虽然郁林海跟刘同军商量后决定,请他们县的电信局查一下那个电话是不是云南打出的,但两个人心里都明白,折腾了这么久,其实啥事没有。也就是说,杨福齐不曾给张桐当替死鬼,左梦菡的死跟郭芸、郝国华没关系。
郭芸对这两个老警察说:“这不好怪你们,因为你们的职业,就是看到一个人,怀疑一个人。”
郁林海和刘同军面面相觑,一时无话可说。
现在是郭芸说话了。
“张桐从山下摔下去摔到血肉模糊,殡仪馆给他清洗时,我看到他嘴里好几颗牙齿都快掉了,我请他们给我拿下来,这样他们也容易整容,我也可以保留张桐身上的一样东西。可能我潜意识中意识到我将面对质疑,所以我把这几颗牙齿,都放在张桐的骨灰盒里,以备以后有人质疑,要求做DNA鉴定。”
郭芸顿了顿又说:
“假如你们认为郝国华是整容后的张桐,就去拿张桐的牙齿做DNA鉴定去。而且,郝国华就在你们眼前,张桐的父母和妹妹也都在呢,很容易证实郝国华跟张桐父母及他的妹妹有无血缘关系,对不对,刘警官郁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