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之民早就盼望陛下过江,此举是堪与大禹南巡会稽(今浙江绍兴)相比的盛事。”于是,隋炀帝下令修建丹阳宫,准备迁都。
跟随隋炀帝到江都的骁果卫士基本都是关中人,因久居他乡,人人思归,逃亡事件不断发生。后隋炀帝采纳黄门侍郎裴矩的建议,搜刮江都境内的民女及寡妇配嫁与将士,骁果才稍稍安定下来。但这时候听说隋炀帝准备迁都丹阳,彻底断绝了他们回家的希望,就都想在迁都江南以前逃回关中,遂发生了郎将窦贤率所部集体逃归的事情。窦贤等人被抓回后全部斩首,但仍然不能阻止骁果逃亡的势头。
虎贲郎将司马德戡总领骁果,屯于东城,发现部下均骚动不安,对亲信虎贲郎将元礼、直阁裴虔通说:“陛下修筑丹阳宫,这一过江,肯定再不会北还了。现在骁果人人都想逃亡,我想报告,但陛下性情暴烈,听了一定不高兴,说不定会把我杀了;如果不报告,一旦发生大量骁果逃亡,我将遭灭族之祸,我进退都是个死,这可怎么办呢?”裴虔通说:“皇上这个人就是这样,我真为你担忧。”司马德戡又说:“我听说关中失陷,华阴令李孝常以华阴(今属陕西)投降李渊,陛下将其在江都二弟收监,准备斩首。我们的家属都在关中,不是也有这样的顾虑吗?”裴虔通说:“是啊,我的子弟都已经长大成人了,说不定在家里也干出什么事,我也是整天担惊受怕,这可怎么办呢?”司马德戡说:“我们该商量个计策,骁果若逃,我们不如和他们一起走。”裴、元二人都说:“说得对,苦想活命,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于是三人又联络了内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阵秉、符玺郎李覆、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侍杨士览等十余人,结为刎颈之交,日夜聚在一起商讨叛亡之事,言无回避。
赵行枢本是乐人之子,家产巨万,与大臣宇文述之子将作少监宇文智及交往甚深,杨士览是宇文智及的外甥,二人遂将所谋之事告知智及。宇文智及素来狂妄不法,一听大喜,去参加司马德戡召开的聚会。司马德戡等最后决定,大业十四年(618年)三月十五日举行兵变,劫持十二卫兵马,掠夺居民财物,西归长安,宇文智及说:“这并非上策。陛下虽无道,但威令尚行,你们如果逃走,正和窦贤自取灭亡一样?现在看来,上天是要灭亡隋了,英雄并起,同心叛隋的骁果有数万人,依靠这支力量举行大事,可以成就帝王的基业。”宇文智及的意见被司马德戡等人所接受,但需要推举一个能服众的人作首领,赵行枢及薛世良提议请智及之兄、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主持此事。
宇文化及为宇文述长子,性格凶险,不循法度,喜欢乘骑肥马、手持弹弓,在大街上驰骋,在长安被称为轻薄公子。隋文帝时官至太子仆,因接受贿赂,再三被免官,又因得太子杨广宠幸,免官后又得复职。后其弟宇文士及娶南阳公主为妻,宇文化及因此更加骄横。大业初年,随隋炀帝北巡,化及与智及二人违禁与突厥进行交易,隋炀帝大怒,将二人关押数月,准备斩首,后因南阳公主的关系才免除二人死罪,将二人回赐宇文述为奴。宇文述死后,隋炀帝追念君臣之情,提拔宇文化及为右屯卫将军,宇文智及为将作少监。宇文化及虽然轻薄不法,却性格怯懦,能力低下,司马德戡等人请宇文化及出山,他竟然吓得脸色都变了,汗流不止,过了很久才稳定下来,答应了司马德戡等人的请求。
司马德戡担心举事之时人心不齐,派许弘仁与张恺到备身府对所认识的骁果说:“陛下听说骁果想叛变,已准备下很多毒酒,打算在举行宴会时将骁果全部鸩杀,只与南方人留在这里。”接着,这个消息就在骁果中传播开了,人人都很害怕,司马德戡一看时机已然成熟,就在三月十日遍召骁果军吏,向他们通报准备举行兵变,众军吏一起说:“唯将军是命!”这一天晚上,元礼与裴虔通在宫内值班,唐奉义负责关闭宫城城门,与裴虔通相约,诸门皆不上锁。至三更,司马德戡在东城内集合骁果数万人,举火与城外相应。隋炀帝被喧嚣声惊醒,望见火光,问怎么回事?裴虔通回答说:“草坊被烧,外面的人正在扑救。”炀帝信以为真。宇文智及与孟秉在宫城外聚兵一千多人,见城内火起,劫持候卫虎贲冯普乐,分兵把守街巷。隋炀帝的孙子、燕王杨倓发现事情有变,从芳林门旁边的水道钻入宫城,向隋炀帝报警,至玄武门被拦住。杨倓说:“臣突然中风,恐怕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请求与皇帝见上一面。”裴虔通知道其言有诈,并不上奏,派人将杨俊关押起来。至五更,司马德戡将部分骁果交给裴虔通,以取代诸门卫士。裴虔通领着数百名骑兵来到成象殿,守卫成象殿的右屯卫将军独孤盛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裴虔通说:“大势所趋。这件事与将军无关,将军不必管。”独孤盛大骂道:“你这个老贼,说的这是什么话!”来不及披上铠甲就与手下十余人挺刃拒战,被乱兵所杀。千牛独孤开远率殿内卫兵数百人至玄览门,对隋炀帝说:“现在我们尚有一定的兵力,陛下若出殿临战,人心自然安定下来,不然大祸就要降临了。”隋炀帝无奈出殿召集士兵,竟然没有响应的,独孤开远手下的几百人也渐渐散去。司马德戡率兵自玄武门进入宫内,隋炀帝脱下黄袍,换上一般宫服逃入西阁,裴虔通与元礼率兵推门进左阁,又驰入长巷,问道:“陛下在哪里?”有一美人答:“在西阁。”校尉令狐行达拔刀直奔西阁,隋炀帝隔着窗户对行达说:“你难道是想杀我吗?”令狐行达回答说:“臣不敢,只是想护送陛下西还京师。”说完,搀扶着隋炀帝走出西阁。裴虔通本是隋炀帝做晋王时的亲信,隋炀帝问裴虔通:“你是我的亲信故人,为什么也这样恨我,跟着造反呢?”裴虔通回答道:“臣不敢反,但将士思归,请陛下与我们一起回长安。”隋炀帝说:“好吧,我和你们回去。”于是裴虔通率兵将隋炀帝看守起来。
这时已是三月十一日清晨,孟秉率骑兵迎宇文化及入宫。宇文化及不知已大功告成,见骑兵前来,不知何事,吓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了。骑马入宫途中,凡有人拜见,只是低头据鞍,口称“罪过”。司马德戡将宇文化及迎进城门,引入朝堂,号为丞相。裴虔通对隋炀帝说:“百官现在全部集合在朝堂,陛下应该亲自出去慰劳一下。”强迫隋炀帝骑在自己的马上,裴虔通持刀牵马走出宫门。众骁果一见捉住炀帝,欢呼声四起,震天动地。宇文化及受此感染,精神也振奋起来了。大声说道:“把这个东西带出来干什么?赶快把他杀了吧。”
隋炀帝问:“虔世基现在哪里?”马文举回答:“已被斩首!”于是又将隋炀帝带回寝殿,裴虔通与司马德戡持刀侍立两旁。隋炀帝叹了口气,执迷不悟地说:
“我有什么罪,你们要这样干?”马文举说:“陛下遗弃宗庙,巡游不息,对外征讨不断,在内又奢淫无度,使丁壮死于战场,妇女老弱死于沟壑,万民尽失本业,盗贼蜂起,又专门任用奸佞之人,饰非拒谏,这能说是无罪吗?”隋炀帝说:“我确实是有负于天下的百姓,至于你们这些人,我给你们荣华富贵,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呢?今天这件事谁是首领?”司马德戡回答说:“普天同怨,何止一人!”宇文化及又命内史舍人封德彝上前宣布隋炀帝罪状。隋炀帝说:“你是士人,怎么也参与这种事?”封德彝惭愧而退。隋炀帝的爱子赵王杨呆,年仅十二岁,在隋炀帝旁边恸哭不已,裴虔通挥刀杀死他,鲜血直溅到隋炀帝身上。
宇文化及下令杀隋炀帝,隋炀帝泰然自若,说:“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哪能施加刀剑!取鸩酒来!”马文举不许,命令狐行达将隋炀帝强推坐下。隋炀帝自己解下身上的练巾交与令狐行达,行达将隋炀帝缢杀。
于是,宇文化及自称大丞相,总百揆。以萧皇后名义发布命令,立秦王杨浩为帝。实际只是傀儡而已,并派兵严加看守。宇文化及以宇文智及为左仆射,宇文士及为内史令,裴矩为右仆射。又以左武卫将军陈棱为江都太守,总领留后事宜。三月二十七日,下令西还长安。
宇文化及手下共有十余万兵马,他将六宫嫔妃据为己有,起居奉养与隋炀帝一模一样。每天视事时,于帐中面南而坐,有人上奏,皆默然不对,下衙以后才收取奏状与唐奉义、牛方裕、薛世良、张恺等人参决。将幼主杨浩交付尚书省,命十余名卫士守护,不许百官朝见。行至彭城(今江苏徐州),水路不通,又抢夺百姓牛车两千辆,载宫人和珍宝,戈甲戎器全部令军士肩挑背扛。军士疲惫不堪,开始口出怨言。眼见这种情况,司马德戡非常失望,私下里对赵行枢说:
“当初你推荐宇文化及真是一大失误,当今拨乱反正,要依靠英贤,化及庸暗,才质低下,又有小人在侧,将来必败无疑,这可怎么办呢?”赵行枢说:“事情还不是在我们吗,把他废了有什么难的!”
结果事情泄露,被捕。宇文化及责备司马德戡:“我与你戮力同心,出生入死,共定天下。今天事情已经成功,本应共享富贵,你为什么又要造反呢?”司马德戡说:“本来废杀昏君是因为不堪其淫虐之苦,可是把你拥立起采,淫虐又超过了昏君。我是顺从大家的意愿,不得不这样做。”宇文化及无言可对,将其缢杀,赵行枢等十余人亦死。孟海公畏惧宇文化及,率众以牛酒相迎。李密的瓦岗军占据巩县(今河南巩义),挡住了宇文化及西去的道路,宇文化及又引兵向东郡(今河南滑县东),东郡通守王轨以城投降。
当隋炀帝的死讯传到东都,留守官员随即立越王杨侗为帝,改元皇泰。这时听说宇文化及引兵西来,东都上下一片恐惧。内史令元文都说:“本立报弑君之仇,但苦于兵力不足。如果赦免李密之罪,让他去打宇文化及,化及既破,李密亦伤,然后我们再出兵,两贼并可擒拿。”元文都的计策得到其他官员的赞同,于是派遣使者任命李密为太尉、尚书令、魏国公,命令他先平定宇文化及,然后入朝辅政。李密一听非常高兴。
李密知道宇文化及的军粮就要用尽了,便心生一计,假意与他议和。宇文化及不知是计,大喜,以为能得到李密的粮食支援,就听凭士兵任意食用。李密军中有一人因获罪投奔化及,告知李密议和是假,但这时粮食已经吃光了。宇文化及大怒,渡过永济渠,与李密决战于童山(今河南滑县北)之下。从清晨一直激战至傍晚。李密被流箭射中,从马上坠地晕倒,左右卫兵以为李密已死,一哄而散,追兵渐渐逼近,秦叔宝将李密救起后,收集散兵力战,将宇文化及击退。
宇文化及进入汲郡(今河南滑县西)求军粮,又遣使至东郡拷打吏民强征米粟,王轨等不堪忍受,遂以东郡投降了李密。化及闻王轨叛变,大惊失色,急忙自汲郡引兵北上,这时,宇文化及的部将陈智略率岭南骁果一万多人、张童儿率江东骁果数千人也投降了李密。宇文化及所部只剩两万人,北走魏县(今河北大名西)。李密知其元气大丧,已无所作为,就西还巩县,留徐世绩在黎阳,防备其南侵,派记事参军李俭押解俘获弑隋炀帝的令狐行达赴东都,朝见杨侗。
宇文化及至魏县以后,张恺等人见大势已去,准备逃走未遂,被宇文化及所杀。从此,腹心离散,兵力日少,宇文化及兄弟几人无计可施,整日相聚宴饮。
宇文化及自知必败,叹曰:“人生早晚是一死,为什么不坐坐皇帝呢?”于是在当年九月,宇文化及鸩杀杨浩,在魏县即皇帝位,定国号为许,改年号为天寿,并任命百官。
第二年正月,宇文化及进攻魏州(今河北大名北),四旬不克,反为降于李渊的魏州总管元宝藏所败,损失一千多人。李渊又派淮安王李神通进攻,宇文化及力不可支,东走聊城(今山东聊城东北)。李神通又进围聊城。宇文化及知势单力孤,难以自立,就以珍宝诱降周围的义军。齐州(今山东济南)的义军首领王薄听说宇文化及宝物甚多,前来诈降,为化及所信,二人共守聊城,又派宇文土及往济北(今山东东阿东北)求粮。
号称夏国,建都乐寿(今河北献县)的义军首领窦建德对手下群官说:“我为隋民数十年,隋为我君已两代,今宇文化及弑之,大逆不道,他就是我的仇人,我不能不讨伐!”于是引大军南攻聊城。
宇文化及与窦建德交战,连战连败,窦建德从四面强攻,王薄开门引窦建德入城,生擒宇文化及。窦建德入城后,将宇文智及、杨士览、元武达、许弘仁、孟秉等人斩首,把宇文化及与其二子宇文承基、宇文承趾用囚车押至襄国(今河北邢台)处斩。宇文化及临死之前别无他言,只说了一句:“不负夏王!”
江都政变标志着强盛一时的大隋王朝的灭亡。
名家回眸
王国维说:杨广没有料到第三次与江都的亲密接触会成为人生绝唱。最终要了杨广性命的是江都的近卫军队。在名为“江都政变”的兵变中,杨广被活活勒死了,就地草草埋葬,这位至死保持潇洒姿态的文人皇帝的死,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失败,也是一个暴君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