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兵们打冷枪打得过瘾,把炮兵们的馋虫也给吊起来了。大炮筒子们不甘寂寞,也开展起了冷炮运动。先是六炮、无坐力炮、八二迫击炮这种步兵的轻便火炮悄悄地找机会动手,专门瞅冷子打敌人的汽车和费心费力刚修筑完成的火力点。第四十军第一一八师第三五四团炮兵营有个八二迫击炮班长张建业,他发现在自己阵地对面山后有一条翻山公路,常有美国鬼子来回走动。那儿距离自己阵地有3公里多,步枪和机枪都够不上。他向团里建议,调一门八二迫击炮来封锁这段公路。团里说那当然好,就调你了,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张建业带着两个炮手扛着一门八二炮来到前沿。等了一天,没看见有敌人通过那段公路。直到太阳西斜,团指挥所才发现一架直升机擦着山顶飞过,落在对面山后了。“张建业,把它打掉!”团指命令。这活儿有点考手艺。敌人在反斜面,看不见它降落在哪儿,中国军队又不像美国军队,有天上的炮兵校正机可以校正目标。不过张建业是个老迫击炮手,很有经验也很有主意。他把地形仔细一琢磨:对面山冈中间有一条又宽又深的交通沟,直接从前山通到山后。敌人的直升机不管是往前送弹药还是往后送伤员,十有八九都得停到这条交通干道头上。它怕被咱部队的炮火击中,极有可能要靠山脚停着。张建业很相信自己的这个判断,立即目测了距离,又用几根红白标志杆标示了方向,然后瞄准定表尺,试射了两发炮弹。侧耳一听,似乎远了一点,没炸住什么目标。他修正标尺,再缩短50米距离。又打一发。
这下听到轰隆一声,山后很快腾起一股浓浓的黑烟。
“打着了,打着了!”团前沿观察所报告。
张建业露了个大脸。
两个炮手看见班长打得痛快,也想露露脸。第二天一早,一辆美军吉普从山后那段公路上通过,两个炮手立马就送了两发炮弹过去。可等炮弹打到公路上,吉普车早没影儿啦。两人很泄气,老班长没看见飞机,却把飞机打着了。我们明明看见了汽车,却瞪眼让它跑啦。张建业给他们分析:“汽车下坡跑得快,没等咱们炮弹打到那儿它就跑过去了,等汽车上坡开得慢,咱掌握好提前量就能把它打住。”两人很开窍,等那辆汽车返回上坡时,一炮就把它打翻了。半个月内,他们在这条公路上打死打伤20多个敌人。以后,只要是白天,再没美国鬼子敢走这条路了。八二迫击炮狙击状元是第十五军第四十五师第一三五团八二迫击炮连17岁的小战士唐章洪,他曾经在65天内用76发迫击炮弹杀伤了101个敌人,是志愿军的第一名“百名狙击手”。如果把整个狙击活动中的战果零零碎碎算个总账,“联合国军”有177个人头账挂在了他这个半大毛孩子的名下。
这还不算他在上甘岭战役中杀伤的420多名“联合国军”官兵。不知道吉尼斯大全收不收这个纪录。
在冷枪冷炮战中打得最出色、战绩也最辉煌的,要数第三十九军第一一六师野炮第五连——在1952年9月4日炮击高栈下里的战斗中,他们狠狠过了把“炮瘾”。
那天是副连长施行当班,观察员聂荣在前沿观察所搜索目标。不眨眼地盯了一个白天,根本没敌人活动。聂荣和施行都很懊丧。这美国鬼子看来是被咱打怕了,人不出来拉屎撒尿,车不来送柴米油盐。奶奶的,看来美国少爷兵们是不想过日子了。眼瞅着夕阳西下,施行想想咱再最后瞅瞅,要没什么戏咱就赶紧收拾家伙回去睡觉养精神。
结果这一瞅瞅出了大买卖。
施行眼刚一挨上炮队镜就叫了起来:
“计算员,赶快准备图板和作业工具。”几乎与此同时,前沿观察所聂荣的电话也来了:“副连长,从唐村到高栈下里公路上黑压压一大片,起码有一个营,前头是5辆坦克,最后是8辆卡车,等等,后面还有3辆装甲车和3辆吉普,先头部队已经到了我们对面的小山湾集结了,咱是不是干他一家伙?”“那还用说,逮住这么大块肥肉,咱不吃白不吃!”高下栈里的射击所需数据早已事先测定,施行向营长请示后立即向炮群下令:“距离9700米,第一炮两发急速射,放!”这是基准炮试射。15秒钟后,聂荣报告:“两弹偏右0~40米位。”施行修正射向后,又是两发急速射。这是校正射。聂荣又报告说这两炮打在敌人后尾吉普车附近五六米处了。施行再次修正射向,立即进入效力射击:“全连两发齐放!”还没等他要求报弹道,就听见电话那边聂荣大叫起来:“副连长,打得好啊,打得好啊!炮弹一点散布都没有,全部命中了,快打呀,赶快接着打呀!”施行也乐得大声命令:“连续射击,连续射击!”光听聂荣叫好了,施行心里痒痒地也想看看热闹。他让计算员守着电话,自己提着望远镜就钻出掩蔽部。一出坑道,正撞着乐呵呵的营长:“施行,你们这回抢了个大西瓜,打得好呀!”施行忙不迭地举起望远镜。好家伙,那边整个一个狼奔豕突,到处是血肉模糊的尸体,燃烧的汽车、装甲车,没死的敌人到处乱跑,找不着藏身的地方。施行觉得太痛快了!
炮群足足暴吼了15分钟。
营长看看差不多了:“行了行了,差不多了,暂停射击,看看敌人的动静,根据情况,咱再打等速射和面积射!”对对对,等敌人收尸时再大打一家伙。一回到坑道,电话里一片吵吵:“副连长,副连长,我这儿挤满了守卫马良山的步兵同志,看我们打得这样好,都说要给我们请功啊!”“炮兵老大哥,你们打得好啊!”“给大炮筒子们请功!”“大炮筒子万岁!”……话筒里面乱七八糟一阵嚷嚷。“聂荣,替我谢谢步兵老大哥,这是大伙儿的功。你先报告敌情吧!”施行心说功不功的也放一边儿吧,万岁咱也承受不起,还是看看敌人这会儿在干吗吧。“副连长,刚才那一通炮弹,全落在敌人堆里啦。现在敌人正在抢尸体、拉伤兵哩!”聂荣报告道。施行一听觉得真过瘾,转身请示营长:“营长,我建议全营打几个齐放!”“好!”敌人没招,开始打起了烟幕弹,想掩护正挨打的残存者逃出火网。没用,这边榴弹炮群和山炮群已经盖了过去。这边消消停停打了两个小时,那边战战兢兢收尸收了两天。后来才知道,这是英步兵第二十九旅来接防的一个步兵营,没有尝过中国军队炮火的厉害,所以敢大摇大摆成群结队地走在大路上,没想到正撞在施行他们大炮筒子口上。整个一个步兵营,没剩下几个能喘气儿的。
冷炮战中无坐力炮的主要打击目标是坦克。
无坐力炮确实是个好东西,直瞄射击,操作简单易学又方便好用,除了不能打反斜面这一个缺点外,几乎都是优点,与八二迫击炮正好互补,配合使用效果极佳。
无坐力炮每每隐蔽进入阵地,抵近瞄准,对那些公然敢开出来炮击中国军队阵地、报复狙击手们的坦克突然开炮,屡屡得手。打得敌人坦克也钻进了工事,只露着一个炮塔。再后来,干脆就不敢露面,藏到山后去了。
美国兵被打得受不了,就用远纵深的大炮进行报复。步兵们再神,也没法收拾他们。像八二炮、无坐力炮这样的火炮也够不着。
这就得靠榴弹炮这样的大家伙了。正好,这些大大炮筒子也正想加入冷炮战。但大大炮筒子加入冷炮战最大的困难是无法校准远纵深目标。他们没有炮兵校正机。其实有也不行,关键是没有制空权。不过这也难不倒中国军队的大大炮筒子们。他们有敌后侦察这一招。
配属第十五军的炮兵第九团决心对敌人还以颜色。他们有一个大胆的计划:深入敌后侦察,为榴弹炮定位目标。任务由副团长赵梗组织实施。他亲自带了3个智勇兼备的干部,都是侦察员出身,观通业务能力极强,全部打扮成美军模样,钢盔、汤姆式冲锋枪、瓜式手榴弹、望远镜、指北针等行头披挂整齐,临时抱佛脚学了几句朝鲜语和英语,在一个月亮半圆的深夜,悄悄地潜入了敌人的阵地后方。
一去就是5个昼夜。他们昼伏夜出,察明了敌远程炮兵阵地17处,计有火炮99门、指挥所3个、仓库3座,并将它们一一标注在随身携带的军用地图上。回来的第二天,第十五军就组织配属的60余门大大炮筒子,对二吉里、吉洞等“联合国军”炮群实施突然急袭。此后一连好多天,听不到对面的炮响。在1952年4月30日至8月10日期间,中国军队的炮兵部队还先后组织7次这样的射击,参战火炮166门,共摧毁敌炮兵阵地12处,摧毁105毫米火炮16门,击伤5门。据笔者所知,类以这样的战例还有很多。撞上这样的对手,美国兵还敢牛气么?
连坦克兵也打开了冷炮战。
其实他们的冷炮战甚至开展得更早。
中国军队坦克少,整个战争期间最多时也不过几百辆,在“联合国军”掌握制空权的情况下无法作为突击力量使用,只能作为机动炮兵使用,这种冷炮战当然很对他们的路子。
早在1951年6月30日,坦克第一团第九连就在九化里地区组织坦克和自行火炮对“联合国军”纵深内的炮兵阵地进行间接瞄准射击,打响新中国装甲兵出国作战的第一炮,首战告捷。
在1951年夏秋季防御作战中,坦克部队打得很是积极。
10月14日,坦克第二团第一连第二排两辆坦克在沐浴洞东山设伏,隐蔽17昼夜,于31日上午,终于抓住冒进之敌,以7发炮弹击毁敌坦克两辆。
10月中旬,坦克第一团第三连在支援第六十四军155.7高地防御作战期间,以两辆坦克冒雨从纵深待机地域前出,利用夜色将临的短暂时机,连发15炮,击毁敌坦克3辆,然后在夜幕掩护下迅速安全撤出。
这种白天利用山后坦克坑道隐蔽待机,晚上抓住战机迅速前出,占领山头掘开式射击阵地出其不意地开火,打了就跑的战术,很是让“联合国军”的坦克兵和炮兵们头痛。
到后来,坦克还搭载步兵,直接参与进攻战斗,在11月13日局部反击作战中,坦克第二团两辆坦克就曾搭载第四十七军一个步兵班,迂回到敌侧后,配合正面进攻的部队,全歼190.8高地的美军一个连。
在整个朝鲜战争期间,中国军队装甲兵部队先后有两个坦克师、一个坦克师大部、4个独立坦克团和6个自行火炮团参加轮战,共有8个团直接参加了战斗。共作战246次,除配合步兵大量歼敌外,共击毁敌坦克40辆、击伤34辆,毁伤敌火炮20门,摧毁敌地堡工事864个。坦克团的高炮分队共击落敌机109架,击伤460架。
1952年的朝鲜战场,成了中国军队的练兵场。
狙击活动为中国军队培养了一大批神枪手、神炮手、技术能手。而且还总结出一整套“零敲牛皮糖”的特殊战法。在狙击活动最频繁的1952年4月至8月,中朝军队狙击歼敌即达13600余名,另1月至8月游动炮射击歼敌8900余名。
“联合国军”全线的昼间活动,基本上被中国军队所控制。
“联合国军”的士气,降到了冰点。
狙击活动本身并不新鲜,苏军和美军在二战时都干过这活儿。但把它作为一种主要而非辅助的、带有某种战略性行动色彩的作战形式,中国军队这是首创。
这已不仅仅是少数狙击兵的活动,而是整个战线前沿阵地所有步枪、轻重机枪特等射手有组织的群众性的狙击战斗活动,还包括在有坑道依托的发射阵地和临时发射阵地上的单炮或炮兵连或坦克分队对敌暴露目标进行有组织的射击。
这是一种争取战术、战役乃至战略主动权的积极战斗行动。这种“积极的战斗行动”,一直活跃到战争结束。
伴随着“狙击运动”的,还有敌前小分队活动。那会儿的口号是:“你不出来,我去摸你!”小分队活动主要采用偷袭、强袭、伏击、反伏击等作战手段。这种拳打脚踢的战斗方式,是中国军队的看家本事。1951年夏秋季防御作战结束后的12月7日,刚上阵的第十二军第三十五师第一三团第五连连长李汉章等7人就组成战斗小分队,深入韩军矫岩山主阵地,连续打掉5个地堡,歼敌5个班,把韩军搞得晕头转向,误以为中国军队要发起大规模反击,当时就陷入一片混乱。
后来美国兵被搞怕了,就在阵地前沿安放了许多微型无线电侦听器材,搞得中国兵们一靠上去就报警声大作。还是高科技的玩意儿厉害,弄得中国兵们一连好长时间没招。后来也有弄出了很多土法对付洋招,比如不规则炮火清扫呀,小分队阵前骚扰麻痹敌人再瞅冷子下手呀,等等。土是土,也很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