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翔军主力是一千匹龙马和一千名魔屠王爷能瞧着顺眼的骑士,这次深入虞国南疆为保障后勤辎重,还从内卫军中挑选了两千匹体态魁硕脚力强劲的好马,由五百骁骑营骑士驾驭组成光禄营,多携带龙马吃惯的精美饲料和骑士们享用的酒食肉脯等,用魔屠王爷的话说,虞国这破地方遍地咸鱼稀饭的能有啥好吃的。
光禄营这一路上尽干苦差事了,龙翔军的老爷和龙马未动前,光禄营得先派出好几批的斥候羽卫探路刺探军情,还得提前选定好扎营的地,行军路上还得保证龙马和骑士们吃得好喝的好,打起仗来还得帮着龙翔军的骑士们打扫战场清点战利品,基本就是个打杂的,这打杂的别说受封得赏了,不挨鞭子不挨骂就念佛了。
龙翔军全副铁具装行军很缓慢,大队才到定阳隘口,人马卸甲停下歇息用早饭,光禄营的不光得伺候马吃料人吃酥酪,这不前卫斥候饿着肚子的放出十几里地路来。斥候出发时,魔屠王爷多了个心眼,他让光禄营的校尉多派点人,还下了一道谕令,准许带队的队正便宜行事,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这帮子干杂活的遇见虞国人爱咋弄咋弄,整天憋屈的也可以有个升官发财的机会。
在魔屠王爷眼里,一支由民夫和小吏组成的运粮队,根本不值得龙翔军出手,杀鸡焉用宰牛刀,让光禄营这些也算是上过战场的骁骑骑士们收拾都算是以大欺小了。他估计自己这早饭没用完,前方就该送来虞国运粮队鸟兽散的捷报了。
而这些骁骑武士们在官道上迎着东方初升的太阳,肆意放马由缰的狂奔了一路,一个人影子没看到,倒是大群大群的鸟儿被他们弄得栖惶栖惶的逃的远远的,眼尖的斥候们似乎是看到了林中有人影闪动,也没去查看,他们认为那都是本地老百姓被吓的躲藏到山地林中的,一帮子穷人没什么油水,懒得去追。
马儿跑得正欢呢,一到了蒲林亭,带队的队正下令全队停下,他们饿着肚子狂奔了这么远,魔屠王爷也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在这吃点饭喝点水晒会太阳安逸一会王爷看不到,当然斥候的工作还是要做的,所以还是有十几个倒霉的家伙被派去执行斥候的任务,找寻运粮队的踪迹。
这十来人离开蒲林亭,肚子里的骂娘就变成了嘴上的一连串的咒骂,你一句我一句的,很快又变成了对歌形式的接句骂街了,人也欢乐起来,马呢干脆也小跑着互相的厮磨着啃咬挑衅着,好像春天搞的郊游一样。
一转过弯路,当先的那匹青锥马风驰电掣的跑的正欢呢,头上的双耳却突然一起转动起来,马头也向着南面偏转过去,四蹄明显放慢了速度,马上的骑士感觉到了坐骑的变化,勒了下缰绳,后面的骑士们也跟着收紧缰绳,目光顺着马耳的方向望去,不远处山丘上的景状让他们下意识的收回了笑容。
长不过百步的土丘上,如墙的盾牌整整齐齐的锁扣成一堵半月形的阵墙,虽是木盾,却也是重油反复浸透,日下暴晒,经年材成后外裹熟牛皮,再镶嵌铜包钉,一面盾牌长五尺阔三尺,一百多面盾牌连接起来在阳光下森然阵列,加上一支支从盾顶山阙露出的步槊寒光毕现的刃尖,这绝对是龙翔军斥候们最不愿意看见的场景。
由盾阵向丘顶,清晰的能看到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的竹排和木垒,却看不到一个人影,但任何一个骑兵都能猜到躲藏在木垒后面的是弩手和弓手。最上面的山丘顶部则是一堆堆用石块垒起来的垛子,同样还是看不到人影,只有一些旗帜在随风飘舞。
斥候们带队军官是个什长,观测这个环山阵营距离自己尚有两箭之地,当在三百步左右,也没看到有对方骑兵列于阵间,胆子大了些,松开缰绳一磕马镫,想驱马走近些看得仔细点,连磕了两下胯下的那匹青锥马,这马不停的打着响鼻,上下晃动脑袋,就是不走。
什长扬起鞭子想给不听话的马儿来上一下呢,举着鞭子的手却停在了半空,因为他的目光停在了盾阵那,他明白为啥战马止步不前了,丝丝缕缕的琴声仿佛是贴着山坡流下来的雾霓一般,无影无形的瞬间就把他和他的小队包裹了。
让这些武夫们听琴,说对牛弹琴也差不多,他们听不出有什么奥妙来,只觉得这琴声悠然绵长,淙淙的直落心底,好似一只温润的手把整个心底都抚平了一般,本来饿着肚子出来打探的满腹的怨气都瞬间被消散了,刚刚还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怒火仿佛瞬间被冰冻了,又消散的无影无踪。不懂琴的兵士们倒不反感这玩意,何况连马听的都是响鼻连连的。
不过也有蠢笨的个别牤牛犊类的主,听见这琴声就好比是被铁箍勒住了脑仁子,不仅没觉得受用,还心头起了火焰般的怒气,也没和带队的什长打个招呼,狠抽了两鞭子自己的马,打的马是疼痛啼号的,奋蹄扬鬃跃下官道,小跑着直冲山丘而来。
跑过一箭之地,快到山丘前时,草地尽头赫然出现一道深沟,任那骑手怎么鞭打,马儿也不前进一步了,这胆大的斥候干脆手搭鞍桥纵身跳下来,走了几步这才看清,原来前面草地尽头沟中密密麻麻遍插削尖的竹签木桩,对面的沟沿上都是一人多长的粗竹和木桩,都用野草和藤蔓遮盖着,怪不得在官道上看不见呢,要是马儿发狂奔过来,他和马都得被戳成血葫芦。
斥候做的多了,反应还是很快的,一看见这密藏着的拒马壕,这听见琴声头大欲裂的主转身就向来路狂奔,一步并作两步跑,手眼看着就要够到垂在草丛上的缰绳了,他那硕大的招风耳里响起了音量不大却极有穿透力的声音,没时间去判断这有啥诡异,他是这么想的,只要够到马缰绳,矮下身子手拉鞍首,由马腹那上马,旋即整个身子贴在马身一侧再纵马回撤。
手拉住缰绳了,一只脚也踏进了马镫,心头突然一阵惊悸,斥候的身形起在了半空,身子就要贴上马腹了,心头持续阵阵颤动。
其实他真该回身看一眼的,毕竟这世上存世的十二石弓如凤毛麟角,能挽动五石以上弓的人已是寥寥无几,十二石弓那是传说中才有的神兵,万马军中想看也看不清,这里虽然敌军阵前,但列阵不出人数又不多,阳光明媚,万里长天的,鸟语花香,琴声悠扬的时候,能亲眼看见十二石弓这满如弯月的惊世神器,还有拉满这惊世神兵的神人,绝对是件可遇不可求的盛事!
可惜蠢人就是蠢人,听到了振聋发聩在琴声中犹如和声的金钵一般的弓弦爆响,也没上眼观瞧一下,不过这名骁骑营的老兵也算最后时刻还是有悟性的,他听到那箭矢来袭时刺破空气的力道,心头一凉,脑海中两个字被无限的放大了——完了!
一支比寻常铁锥箭还要长上一尺有余的箭簇,在两百步外的山丘顶劲射而来,山下草滩上的骁骑斥候身穿五层牛皮合甲,内衬十五层缝缀的麻衣,一般的锥箭即使穿透外面的皮甲也不会造成致命伤,但这支锥箭不仅仅穿透了皮甲和麻甲,还穿透了斥候整个人的身体,由后背射入前胸透出的箭头还伤到了战马,马儿吃痛奔跳蹄腾的,把个斥候拉拽的不成个人形了。
死去的斥候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上,马儿沿着草滩狂奔了几十步后,被官道上冲下来的骑士们拉住了,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死去的同伴弄下来,掫上马背,十余骑慌忙的打转马头,来时的尘土刚刚落尽,又被逃去时的马蹄激荡起更高的尘团来。
琴声未断,那被孔老夫子听到说出”丘得其为人,默然而黑,几然而长,眼如望羊,如王四国,非文王其谁能为此也?“之言的琴曲已接近尾声,王抚琴若无人之境独处,他竟然不知自己陶醉之时,已有人就在近前血溅沙场了。
那柄刚刚完成超出其他士卒装备的一石弓近乎一倍射程的十二石弓,这会静静地倚靠在它的主人身旁,它不是步兵用的硬弓,而是马上用的骑射弓,看着没有华丽的雕饰也没有复杂的干材,但这是把杀人如麻不可胜数的弓,曾经的主人就把它挂在朱龙马上。
持弓而立的是一名僧人,宽阔的臂膀粗壮的身体立于石垒旁,好似临渊的峭壁一般,方面大耳倒还有些佛相,但未受比丘戒,此人平日基本不参禅打坐,日常功课就是习武和在王的阙山堂四周卫护,刺客来袭那一夜正是他最先觉察危险的。
庞大僧人的俗家名唤做冉道周,一身打着补丁的百衲衣看着和寻常的僧人无甚区别,姓名乍一听也没什么稀奇的,但要说起他的家世来,能让汉人血脉贲张,能叫胡奴胆战心惊,他的曾祖父有个死后的谥号,武悼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