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国岭厅长对楚天梅说:“这些天大家都马不停蹄,我和董书记在等公安部的消息,部里正和新加坡警方取得联系,这是个空档,让大家休息一天,调整一下,后面的任务会更重更紧张。”
楚天梅说:“也是该让大家休息一天了。”
离开武厅长,楚天梅马上去了超市,买了一块新鲜的瘦牛肉,然后又拐到海鲜市场买了一条活鱼,她想给念慈做西红柿炖牛腩,再煲点鱼汤。念慈这些日子被她扔得很苦,脸色灰灰的,人也越来越瘦,楚天梅为此十分愧疚,她不是个好妻子。
她给念慈打电话,想告诉他中午回家吃饭,要不念慈以为她不在家,肯定又是一碗拉面凑和,念慈很会过日子,不抽烟不喝酒,口袋里最多装两三百块钱,就这到了月底还花不完。
她先是打念慈的手机,手机是关着的。念慈这人在生活小事上非常粗心,手机经常是没电了也不知道,或者晚上关了机早上想不起来开。为这楚天梅多次提醒念慈,让他及时充电和开机。念慈说:“不开就不开,省点话费攒着给你买汽车,你那辆破捷达早就该进博物馆了,怎么也要买一辆女式宝马送给你,这种车最能烘托你的身份。”
楚天梅笑得不行,说:“烘什么托啊,你也真是,省几十块的话费买汽车?汽车模型你都买不来。”
好在念慈一天到晚不离办公室,手机打不通,办公室的电话肯定有人接。
楚天梅拨了念慈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半天都没人接。念慈是调度科科长,自己一间办公室,如果没人接,就说明他不在。楚天梅奇怪,正是上班时间,念慈怎么不在办公室呢?不会是忙里偷闲跑到天剑的画廊去了吧?
她把买好的菜送回家里,打电话给天剑,天剑的手机倒是通了,却没人接,楚天梅想,就算是杀得难解难分跳马卧槽什么的也不至于电话都不接吧?她执着地打了好几次,还是没人接,再打念慈的,手机依然是关机,办公室依然没人接。看看时间还早,楚天梅索性去了天剑的画廊,想着见了面好好训他们哥俩一顿,电话都不接,这也太不像话了。
没想到在画廊里看店的是许燕妮。
看见许燕妮,楚天梅忽然想起念慈跟她说过的话,今天得到了证实,光看看许燕妮那副尴尬的神色楚天梅就什么都明白了。
楚天梅想,如果许燕妮坚持跟丁尚龙离婚是天剑的原因,那她将如何面对丁尚龙?这可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怎么撞到一条船上了。
许燕妮正在拿一块干净的毛巾擦油画上的灰尘,看见走进店来的楚天梅,表情有点不自然,都没有和楚天梅打招呼。
楚天梅心里很生气,她首先想的是丁尚龙,然后觉得许燕妮口是心非,这才几天啊,她在楚天梅面前把丁尚龙说得一无是处,自己一副无辜的样子,闹了半天是红杏要出墙,而且竟然找了自己的弟弟,你也不想想,自己已是半老徐娘,天剑却还是个处男,这么多的不和谐因素,你许燕妮也真做得出来啊。
还是许燕妮先开口,说:“看见我在这是不是很意外?”
楚天梅说:“如果你是在这里体验生活我就不奇怪,如果另有原因,我就不仅仅是奇怪了。”
许燕妮不说话,拿起自己的包。
楚天梅问:“天剑呢?”
许燕妮说:“出去了,没说去哪。”
楚天梅拿出手机要打,许燕妮阻止道:“不要打了,他忘了带手机。”
楚天梅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人机分离。
许燕妮说:“你来得正好,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天梅本想叫住她好好和她谈谈,但是转念一想也不会谈出什么结果。一是无凭无据,二是要谈也应该和自己的弟弟谈,一个巴掌拍不响,弄不好是天剑追人家许燕妮,那就更谈不出什么结果,只能落个无趣。
她在电脑边上看见了天剑的手机,顺手拿过来看。天剑朋友不多,电话薄里只有十几个人,看名字都是男性,只有一个名字是女性,天剑只存了一个字:妮。
楚天梅又看了短信记录,收件箱里都是许燕妮发过来的,发信箱里都是天剑发给许燕妮的,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楚天梅不想多看,其实这已经是一个最好的佐证,密度这么大,一小时内发了几十条,事情已经是明摆着的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剑回来,看见楚天梅,天剑笑呵呵地说:“我没认错人吧,检察长到画廊卖画来了,生意如何啊?”
楚天梅板着一张脸说:“很失望吧,我不是许燕妮。”
天剑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说:“我就知道你会误会。”
楚天梅把天剑的手机拿在手里晃了晃说:“我也希望是误会。”
天剑脸色一变:“姐,你怎么偷看我的手机啊。”
楚天梅说:“我没有偷看,是顺便是无意,你有什么秘密怕人看?”
天剑说:“我没有秘密,手机毕竟是纯私人的东西,如果你的手机放在那里,让我看我都不看,姐,你不是这种素质的人啊?”
楚天梅说:“难堪了是吧?我是你姐,给你擦过多少次屁股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说难堪。”
天剑说:“这是哪跟哪啊,你什么时候给我擦过屁股了?”
楚天梅振振有词道:“你两岁的时候我已经八岁,多少次你屙了尿了不是我给你擦。”
天剑哭笑不得地说:“姐呀,你说这干吗,我都多大了,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楚天梅说:“你明明知道许燕妮是有夫之妇,你明明知道丁尚龙和我是什么关系,可你还要这么搞。我不反对你找女人,如果你有恋母情结,就算找个六十岁的我也不管。可你找错了人,你不该和许燕妮扯在一起。”
天剑说:“我搞什么了,我和许燕妮只是一般的交往,你也看我的短信了,有哪句调情了?有哪句骂俏了?不过是对生活的感悟,你不要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好不好?”
楚天梅说:“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尤其是在许燕妮坚持离婚的情况下,她感情外溢可以,但不能溢到你身上,因为这里面有很多的不和谐。我是你姐姐,没有人更比我了解你,如果你对许燕妮真的没什么,就不会来往这么频繁,过去有那么多女孩追你,你都冷若冰霜,怎么到了许燕妮这儿你满腔热情了,你能解释清楚吗?”
天剑说:“姐,我觉得你太自私,你这么敏感,只是因为你和丁尚龙是搭档,你怕面子上过不去,要是换成别人,你肯定不是这种态度。”
楚天梅说:“没错,换成别人我当然不是这种态度。丁尚龙是人民警察,没日没夜在外边办案,他破过多少案子你知道吗?他为国家挽回多少损失你知道吗?你怎么忍心涉足他的家庭,做这种釜底抽薪的事?你的理智哪去了?你的人品哪去了?”
天剑也急了,大声说:“我什么都没做!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耻,我不会给丁尚龙戴绿帽子,要离婚是许燕妮的事,和我没关系,丁尚龙破了多少案挽回多少损失也和我没关系。”
楚天梅气得不行:“楚天剑,你还是不我弟弟?”
天剑满脸怒气地说:“你把我看得这么坏你还是我姐姐吗?”
一句话,让楚天梅冷静下来了。
他们姐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争吵。楚天梅大天剑六岁,一直都对天剑有着母亲般的关爱,尤其是父母去世以后,天剑也不自觉地对楚天梅产生了孩童般的依恋。天剑去新疆写生的时候,姐弟俩经常在QQ里聊天,每次的第一句话,楚天梅总是说:“亲爱的,让姐亲一下。”天剑就回过来一句话:“姐,我想死你了。”
想想这些,楚天梅觉得特别感动,眼泪就要下来了。
天剑已经调整了态度,说:“姐,我刚才有点生气,你不该那么说我。”
楚天梅说:“也许是姐错怪了你。天剑,做人要有原则,姐相信你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要是出格,你早就出了,还用等到三十二岁。”
天剑说:“姐,有件事我一直没对你说,现在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了。”
楚天梅说:“那你快说,是什么事?”
天剑说:“其实,我姐夫腿上的肿瘤是恶性的,就是骨癌,而且是晚期,癌细胞已经转移,他现在每天偷偷去医院化疗,他不让我告诉你。”
楚天梅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软了,颤抖着声音说:“天剑啊天剑,我可是你亲姐姐,你就这么不是东西,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天剑说:“你骂我吧,我和姐夫一起保密是为了你好,你应该明白。”
楚天梅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念慈把头发剃光,化疗肯定会掉头发,念慈是怕她看出来才把头发全部剃掉的。她问天剑:“念慈现在在哪?”
天剑说:“我刚在医院陪了他一会,做完化疗他就回家了。”
楚天梅转身就跑,她要马上见到念慈。但是她的一只脚刚刚迈出画廊的门,手机就响了起来,武国岭厅长在电话里用最快的语速说:“天梅,不管你现在做什么,都要放下手头的事马上来凤凰大厦,林静淑要跳楼自杀。”
楚天梅一惊,林静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自杀?她也顾不得多想,开了车急速赶往凤凰大厦。
凤凰大厦下面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人们都在看楼顶上的林静淑。二十八层高的楼顶,林静淑就站在不足一米的安全墙边上,露着大半截身子,从下面看上去,她的身子显得很小,像个几岁的小女孩。
武国岭厅长亲自在现场指挥,他向楚天梅简单介绍了情况。林静淑女儿的学校打电话通知林静淑柯楠离校出走,走之前给系主任留了一封信,说她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柯楠知道了父亲出逃的事,这个女孩比她妈妈还要爱面子,她觉得自己在学校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所以毅然出走,学校已经报警,但是几十个小时过去,柯楠下落不明。林静淑得到消息马上认定柯楠根本不是出走,而是去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柯楠太脆弱,也太要强,她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父亲是她的精神大厦,这座大厦的倾倒足以让她绝望。
武厅长对楚天梅说:“董书记、齐向东副书记和丁尚龙都在楼顶上,但是没人能说服林静淑,你和林静淑的师生关系一直很好,你上去劝劝她,如果她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跳下来,影响太恶劣。”
楚天梅在两名刑警的护送下匆匆进楼,她看见在二十几层的地方警察们已经扯起了安全网,林静淑就是看见安全网才没跳,她在寻找没有安全网的地方,死的决心已经不可更改。
上到楼顶,楚天梅不由满脸惊愕。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根本认不出站在安全墙边的女人是林静淑。
林静淑披头散发,鼻青脸肿,额头上渗出的血已经干涸成紫色,她可能在上楼的时候摔过跤,衣服扯开了,脚上的鞋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眼睛肿得乌青,整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看见楚天梅,林静淑竟然笑了一下,隔着十几米远,她大声说道:“楚天梅,我知道他们会把你叫来,但是我告诉你,不要说你是我的学生,就是我的亲爹亲妈来了,我也只能和他们说一声对不起,因为我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点意义了,做完这件事,我的人生价值就可以全部实现了。”
楚天梅没能听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打动林静淑。她也知道,董书记丁尚龙他们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这个时候,任何劝说对林静淑都不会产生效果。但是,她必须要说,就算是废话,她也要说。
楚天梅向前跨了一步说道:“林老师,您不是这么没有理智的人啊!”
林静淑说:“你错了,我有理智,我现在非常理智。也许,你觉得我是在把事情闹大,对,我就是想把事情闹大。我的这条贱命不足为惜,我就是想用这条贱命警告所有贪脏枉法的人,不要以身试法,不要太贪,贪的结果就是害人害已,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柯立峰这个贪官害了他的女儿,害了他的老婆,一个好好的家,让他害得家破人亡。楚天梅,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很有意义?”
楚天梅马上接住她的话头说:“您的家没有破,您还有女儿啊!”
林静淑说:“我女儿已经先我而去了,我要到那个世界去陪着她,她还小,她需要我!”
楚天梅说:“您怎么就认定柯楠先您而去了呢?如果,她只是一时郁闷,自己找个地方冷静一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她会拨响家里的电话,她要向妈妈倾诉,可是,妈妈却不在了,她能承受这么残酷的双重打击吗?林老师,你爱女儿,但是您现在的行为是要把女儿推上绝路啊!”
林静淑愣在那里。楚天梅乘势说道:“您应该了解自己的女儿,柯楠不是那么自私的孩子,她不会扔下您一个人走,她知道女儿对妈妈来说有多么重要,在这个世界上,您是她最亲最亲的人,她怎么舍得离开您呢?林老师,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林静淑说:“我有一种预感,柯楠已经不在了,我的预感一向很准,楚天梅我谢谢你,我不会放弃我要走的路!”
楚天梅说道:“好吧林老师,如果您坚持这么做,也要等柯楠有了确切消息,您给自己一点时间,也给柯楠一点时间,说不定这个时候,柯楠正在回家的路上,或者,在回学校的路上,如果您不想下去,我可以在这里陪您。林老师,您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比亲人的离去更让人痛心的事吗?”
说到这里,楚天梅想起了念慈,念慈的癌细胞已经转移,生命应该按小时来计算了,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人就要离开她了。想至此,楚天梅的眼泪汹涌而出,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含泪看着林静淑,声音哽咽地说:“林老师,不要让柯楠失去妈妈,千万不要啊!”说罢失声痛哭。
林静淑终于撑不住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痛哭嚎啕道:“我林静淑到底做错了什么呀!”
丁尚龙和两名警员箭一般蹿了过去,把软成一滩泥的林静淑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