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过去,两位洋探长站在总监面前,非常尴尬地耸着肩:“我们毫无线索,这案子太离奇,我们尽全力了。”总监顿时非常恼火,大声地道:“难道你们还是资深探长吗?为什么连破一个普通案子的能力都没有?”黄金荣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抬着头,高声道:“总监,我有一点线索,可以在十天之内让真相大白。”总监马上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他,然后平静地道:“黄探长,你说得不错,看来我只能把希望放到你身上了。”黄金荣立正挺腰:“我保证完成任务。”总监高兴起来,在他肩上拍了几下,然后大步走回办公桌前:“好了,这案子由黄探长全权负责。”他又看看其他两个探长:“你们就回去好好锻炼吧!你们太让我失望了。”说完,他们三个就全部走出来。那两个洋探长愤愤不平地瞟了黄金荣一眼,然后悻悻地走开。
黄金荣得到的线索是:一个白相人告诉他,凶手与一个地址有联系。这个地址的主人是一位妇人,她没有结婚,但生了一个女儿,今年十八岁,在一家洋行当打字员。黄金荣听完汇报,带上两个便衣,径直向女主人的住处走来。
三人进入房屋前,细心地观察许久,发现里面就一个人。于是他们敲门,打开大门的就是那小姑娘。黄金荣问她是否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常来这里,小姑娘听到这里,丝毫没有防备,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她知道的所有事情:
原来,那五十多岁的男人是她父亲,她母亲与他相爱二十年了。他在家里待的时间很短,他还有一个家,在杜美路94号。小姑娘顺口就道:“上个星期二的夜里,我父亲回来了,我听到他们在房间里说悄悄话,我出于好奇,于是就偷听起来。父亲说什么清朝大臣李鸿章要来上海,慈禧太后给李鸿章一道密旨的抄本,他已弄到手,但不小心让他夫人知道。那女人属于法国情报部贝当少校领导。”
黄金荣听着非常有兴趣,追问道:“那你母亲现在在什么地方?”小姑娘失望地说:“她现在已经跟着我父亲一起坐轮船去天津了。”黄金荣轻轻地在小姑娘胳膊上碰了一下:“好的,小姑娘!我们都知道了,谢谢你配合我们办案。”说完,他们就向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帮小姑娘把门关好。案子就此真相大白了。
黄金荣在汇报时说:“这是一起情报争夺案,男人是英国情报部的,而女人是法国情报部的,夫妻俩为一份慈禧写给李鸿章的密旨而发生牵连的。”贝当少校不得不站起来,微笑地看着黄金荣,然后竖起大拇指:“厉害!果然厉害!”说完,就倒上一杯酒大家一起庆祝起来。
这案子破得漂亮,黄金荣第一次感觉他的能力比洋人更强。黄金荣的名声又上升了一个级别,外面人都说:黄探长已经比洋人地位都高了,这个不给外国人面子的人还真有点本事。
这案子刚过,又有一件事情困扰了石维也总监和贝当少校。起因是:5月14日,法国与英、美、德、俄、意、奥七国借口保护侨民和公使馆免遭义和团攻击,趁机攻占天津城外的大沽炮台,如今已攻陷天津。前些天,慈禧太后急诏停驻在上海的李鸿章进京,但李鸿章却留守不动,不知什么意思。法国方面急需获得慈禧太后所发的手书内容,窥探清朝方面是战是和。
两人在密室里商量:“到底让谁去刺探?”石总监愁苦道:“我手上没有适当的人选。”贝当少校道:“必须是可靠的中国人,要机敏,而且手下要有一大帮人才行。”石总监灵机一动:“我觉得黄金荣探长比较合适。但这不是他分内的工作,相信他不一定肯干。”贝当少校笑道:“我有办法,黄探长贪钱贪色,我们就满足他这两个要求就一定行。”
第二天,黄金荣被请到六国饭店吃饭,三人当面,贝当少校给他找了个漂亮的西洋女人,又给他500元银票:“只要你办成事,这点都是小意思,以后还有。”黄金荣心里明白,洋人是从来不给华人这么高的礼遇的,要是不答应,自己将是个不识好歹的人。再说,洋人给了女人给了钱,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于是他满口答应。
第六节甘为洋奴绊
黄金荣玩了贝当少校送给他的女人,收了500元银票,于是下定决心,帮法国人得到那个军国机密。这天深夜,当黄金荣回到家时,林桂生破口大骂道:“死鬼,你又跑到哪个娘儿们家里去了?当心我把她揪出来。”黄金荣一边脱衣服一边分辩说:“我是去谈事情了,你看,我还得到500元银票。”
林桂生从黄金荣手中夺过来认真地看着,然后才喜笑颜开:“是啊!什么大买卖,得了这么多钱?”黄金荣歪着脑袋,诡秘地道:“我要办一件军国大案,你把银子取出来,先给我100元,其余的你留做印子钱。”林桂生又大叫起来:“怎么了?你要这么多银子,又去找哪个小婊子啊?”黄金荣非常不耐烦,但语气还是控制住了:“夫人,我这几天要去办事,需要钱,事情办完之后,我一定回来。”林桂生不依不饶:“说谎,是不是又有新欢了?是上海哪个名妓啊?”黄金荣见他怎么也不信,急得一头汗:“保证是办事,骗你是猪,是狗。”林桂生听他发誓,才有点相信:“是吗?那你不会一边办案,一边睡女人吧?”黄金荣摇摇头:“事情重大,不能对你说,我要走了。”说完,就穿上干净衣服。林桂生见拦不住,于是道:“办你的案子去,老娘不稀罕你。”说完,就狠狠地推了他一把。黄金荣好说歹说,才在林桂生那里拿了100元,然后急急地走出去了。
果然不出林桂生所料,黄金荣拿了钱之后,径直就奔姘妇阿巧家来。两人一段甜言蜜语之后,黄金荣就扒掉她的衣服,两人马上缠绵起来。整整一夜,黄金荣乐此不疲。天蒙蒙亮时,阿巧嬉笑道:“黄老爷,你以后要天天来啊?”黄金荣亲了她一口,笑道:“我现在就住你这里,事情办完才走。”阿巧听了,马上倒在他怀里:“好啊!我们这样在一起,让我做神仙我也不愿意。”于是,黄金荣又与他亲热起来。
中午时分,黄金荣请的贵客终于来了。黄金荣躺在床上吸烟,只听外面的脚步慢慢地向自己接近。黄金荣并没有抬头,便客套道:“福生大哥,好久不见,最近可好?”外面马上大笑起来:“兄弟,今日你已不再是普通人,大哥可不如你啊!”黄金荣坐起来,看着陈世昌撩开门帘:“大哥现在是响当当的人物,青帮的翘楚,上海滩谁不敬畏你三分,小弟愧不敢当啊!”
黄金荣拉着陈世昌的手:“大哥,坐吧!我们好好聊聊。”说完,坐在旁边的阿巧就心领神会,用手擦了擦眼角,然后就走出去,轻轻地带上门。陈世昌看着阿巧,情不自禁地道:“兄弟,你能有这么乖巧的女人真好啊!”黄金荣笑道:“不就一个女人吗?大哥要是喜欢,你带走便是了。”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陈世昌道:“兄弟的女人我怎么能动,君子不能夺人所爱嘛!”黄金荣提起烟杆道:“大哥,别谈女人了,试试我这储藏多年的大土,里面有沉香珠粉,吸了就知道了。”陈世昌拿过来,吱吱的吸了两口,皱着眉头,然后拍手道:“好东西,听说吸这玩意儿不长烟斑。”黄金荣停顿一会儿道:“是啊!大哥果然是行家。”两人闲谈一会儿,然后陈世昌切入正体:“兄弟,请我来就是要我抽烟的?”黄金荣凝视着他,然后意味深长地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实话,我有一件大事要办。”说完,黄金荣就从腰里掏出一筒用皮纸包好的龙洋,共五十块。
陈世昌看了看,然后用烟杆轻轻地推了推,显出不屑一顾的神情,然后又继续抽烟。黄金荣笑了笑:“只要能将两样东西弄到手,这点钱给兄弟们喝茶。事成之后大家再来领赏。这次要是成功,小弟对大哥的恩情是终生不忘的。”福生看着黄金荣那少有的执著眼神,冷冷地道:“什么事情?这么重要,难道是杀人越货的买卖?”黄金荣笑了:“比这个还要重要。”说完,他谨慎地探头看看外面,然后才说出了法国人要密文的意图。
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陈世昌才慢吞吞地开口道:“阿荣,据我了解,那老娘们儿发的电文,已经被人偷走,是英国人做的手脚;至于那李鸿章的奏折,我可以想办法弄到。”黄金荣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有一点不知道,那老太后现在到底是什么态度?她是要和还是要打?”陈世昌笑道:“这个嘛!我手下有个人是宫内太监的亲戚,让他跑一趟,保证能搞到老东西外交上的态度来。”两人一直谈着,等公鸡发出第一声啼叫时,黄金荣才拱手道:“福生大哥,我们计议已定,明天就这么行动吧!”陈世昌站起来:“好的,你就在此等候好消息就是了。”黄金荣将他送出大门,扶他上车,两人才分手道别。
黄金荣回到房间,顿时心潮澎湃起来。他强烈地预感到,自己已不再是个小人物,他现在做的事足足可以影响一个国家的安危。由于心中的遐想如海水一般澎湃,他暗暗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做大事,让上海的每个人都仰头看着我。”就在他一阵阵遐想的时候,身后清脆温柔的声音传过来:“来吧!我都等你半天了,快来休息一会儿吧!”黄金荣听了这话,心中马上恢复平静。他走过去,轻轻撩开罗纱帐,看着阿巧白皙光滑的身体,马上冲动起来,紧紧地抱住她。在床上,黄金荣轻声地告诉阿巧:“等我这件案子一落实,我就给你买条项链。”阿巧高兴起来,顿时忘了一切,拼命地扭动着。
在阿巧这里,黄金荣一边等消息,一边赌钱。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个月。突然有一天,黄金荣兴致顿生,他对阿巧说:“美人,我带你去张园玩去吧。”阿巧听了,马上高兴起来,认真打扮一番之后,两人就来到当时上海最好玩的洋人游乐场——张园。在张园里,黄金荣带着阿巧观赏花景,游电器房,听林步青的滩簧,乘飞龙鸟,进安凯第喝洋茶。两人快活的样子简直无法形容。黄金荣见阿巧好兴致,于是在街边给她买了一枚镀金戒指。阿巧马上就挽起黄金荣的胳臂不放。就在两人流连忘返、情意绵绵之际,门徒骆振忠匆忙地跑过来,他凑到黄金荣耳边道:“老板,有消息了,我们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
黄金荣听到这里,马上严肃起来,牵着阿巧的手就往回赶。阿巧只觉莫名其妙,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来了。
傍晚,黄金荣在客厅里接见了那个打探消息的人,两句套话之后,那人从裤筒里拿出一张纸,打开之后,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文字,小心地向黄金荣递上。黄金荣给骆振忠一个眼神:“你拣重要的给我念念。”骆振忠连忙答应,拿起来浏览一遍,然后念道:
……臣年已八十,死期将至,受四朝之厚恩,若知其危而不言,死后何以见列祖列宗于地下?故敢贡其戆直,请皇太后、皇上,立将妖人正法,罢黜信任邪匪之大臣,安送外国公使至联军之营,臣奉谕即速北上,虽病体支离,仍力疾冒暑遄行。但臣读寄谕,似皇太后、皇上仍无诚心议和之意,朝政仍在跋扈奸臣之手,犹信拳匪为忠义之民,不胜忧虑!
……臣现无一兵一饷,若冒昧北上,唯死于乱兵妖民,而于国毫无所益,故臣仍驻上海,拟先筹一卫队,措足饷项,并探察到列强情形,随机应付,一俟办有头绪,即当兼程北上,仅昧死上闻!
安静了片刻,黄金荣大声问道:“念完了?”骆振忠点点头:“是的,念完了。”黄金荣直挠头:“这里还是看不出老太婆是战是和啊!”但那个打探消息的人刚刚从京城归来,当然要好好表现一把,于是他又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7月28日,八国联军打到北京城下,老佛爷在金銮殿上坐立不安。不多时,太监禀报,鬼子已经打进朝阳门。老佛爷顿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起来。之后,她跑进后宫,将自己打扮成汉人普通妇女的模样,带上皇帝,打算逃出京城。临走之前,她将光绪帝的皇后珍妃处死。带上李连英和一些轻便值钱的东西,一众皇室向西边逃难去了。
黄金荣不耐烦了:“说这些有什么用,老东西到底是什么态度?”那人轻轻地笑道:“听我往下说啊!”这时,客厅里又安静下来,那人说道:“临走时,太后将事情托付给荣禄,但荣禄怕死不敢担当,又推给了庆亲王奕劻,奕劻是个没有主见的人,于是他让李鸿章担任全权大臣。”黄金荣听到这里,马上心中有数。他明白,法国人急着要清政府的政策走向,是想在英、美、德、意、俄之前制定对华政策,从中捞到更多的油水。现在清政府让李鸿章做全权大臣,他们一定会去面见李鸿章,因为李鸿章就在上海。这样其他列强就一点不知道了。
黄金荣想到这里,马上让骆振忠写报告,一个小时之后,他将所有情况和资料都呈交给了石维也总监和贝当少校。他们看完之后,马上对黄金荣倍加赞赏,并给了他更大的好处。一时间,黄金荣的前途显得比任何人都要光明。
但黄金荣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知道,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一旦传出去,他自己将会被历史铭记,成为千古罪人。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所有不信任的知情者全部杀死。就这样,黄金荣才感到自己已经高枕无忧。在上海华人中,他已经可以呼风唤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