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夫人会结党
自从听杭州青帮帮主李休堂一席话之后,黄金荣很受启发。他深深明白,在乱世里,没有女人的力量不行。他还听说,在洋人国家,女人和男人有一样的地位,女人可以当官,女人可以当老板,女人还可以做独当一面的英雄。在以后的日子里,黄金荣密切地注意着上海女流氓们的发展动向。
20世纪刚刚开始的几年,上海女流氓势力渐渐进入男人的视线。之前,黄金荣的夫人林桂生就是其中的一把“好手”,人们见到她都敬畏三分,黄金荣就是看中她这一点,才主动求上门的。
一天晚上,正是吃饭时间,黄金荣坐在桌前看着正在大口大口吃饭的林桂生。一会儿之后,林桂生发现自己丈夫老是盯着自己,于是放下碗筷:“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好好吃饭!”黄金荣笑道:“夫人,你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你是把好手,现在怎么不在上海混了?”林桂生拍了拍桌子:“我现在是什么人?还想混?女人的心思你不知道?”黄金荣拿起碗筷:“吃饭,我们慢慢聊。”就这样,黄金荣说明了自己想了解上海女流氓的情况。费了半天劲,林桂生才对他说到了一个叫施锦绣的女人。
施锦绣是江苏常熟人,自幼父母双亡。因家贫,自己养不活自己,于是她被送到一个姓张的家中做童养媳。施锦绣的丈夫名叫张德成,是一个成衣匠,年龄比她大十二岁。几年之后,两人来到上海开成衣店,夫妇俩风雨同舟,任劳任怨,生活也勉强能维持。但是,同居十年之后,他们竟然也没有一男半女,生活显得非常枯燥,丝毫没有动力。
他们的店铺就在上海当时最繁华的地段——小东门一带。当时,那里是商业中心,住房非常紧张。张德成没有办法,只能将成衣店开设在一家名叫“仁和客栈”的天井里。摊位非常小,只是用两根竹马排开,然后在上面铺上一块门板,这样小铺就开起来了。
那时,在小东门陆家石桥附近,有条河浜与护城河相通,沿河两边全是妓院和暗娼的门面,可以说是喧闹繁华。这里的娼妓要想招揽生意,必须靠相貌和外观打扮来招徕客人。所以娼妓们都爱打扮,穿得越漂亮生意越好。于是,它们常常找成衣匠做新衣服。张德成的成衣铺生意因此还算兴隆。
施锦绣整天忙碌着,她不是与妓女谈价钱,就是送成衣到妓院去。长期与妓女打交道。之后,施锦绣渐渐变得能说会道,而且她最本性的一面渐渐表现出来,眉宇之间,显出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来。有时,私娼与妓女发生口角,她就会去主动调解,一众妓女们对她非常客气。久而久之,施锦绣就成为妓院妓女们心目中的一个“英雄”。一有什么小打小闹的,妓女们都会请求施锦绣帮助解决。施锦绣的大名渐渐传开。
黄金荣听了,非常高兴:“有机会我一定要会会这个小婆娘。”
林桂生跟黄金荣提了施锦绣没几天,就让他见识了这个“小婆娘”的厉害。
那天,一个叫阿堂的人来妓院嫖娼,事完之后,妓女要钱,他却大声地嚷道:“我是黄金荣黄老板的门徒,今天不给钱了。”说完要跑,但妓女紧紧地抓住他不放,于是他拖着妓女跑出来大嚷大叫,妓女非常羞恼,只得放他离去。
事后,妓女跑到施锦绣面前啼哭。施锦绣二话没说,叫上小脚阿娥和洪老五,来到小东门码头边,找到流氓阿堂,一把揪住他,三人一阵把他好打。阿堂挣脱不得,被她们拖着带走。一会儿工夫,三人便将阿堂带到妓女所在的如意楼茶楼。
当时,楼里有许多客人在喝茶。大家看到三个女人揪着一个男人走上楼来,都一齐走过去看热闹。走到楼上,施锦绣狠狠地在阿堂的耳朵上扯了一下,道:“大家看看,这小子仗着是黄金荣恶势力的手下,跟别人上床不给钱,还耍无赖,你们说可恨不可恨?”众人马上对阿堂说三道四起来。
恰巧,黄金荣正好坐在里间喝茶,看到这场面,心中自觉晦气,想出去摆平。但是,他既已知道了施锦绣的大名,自然也不敢轻易招惹,于是吩咐道:“振忠,给几块钱,打发了算了。”骆振忠走过去,狠狠地将阿堂拽过来,然后丢出四块大洋,讥讽道:“好一个凶煞的女人,面色如铁板,身材似水桶,就像一个女强盗。”施锦绣顿时火冒三丈,但等她看到地上直溜溜地掉下的银元时,火气一下全消。她捡起大洋爽快道:“给钱我就不追究,你们走吧!”她扬扬得意地走下楼,身后跟着小脚阿娥和洪老五。妓女拿到钱,马上喜笑颜开,请客吃饭自然不在话下。
从此以后,世人便称施锦绣为“强盗锦绣”。这正是那次要钱时,骆振忠叫出来的。
回到家里,人们便开始对“强盗锦绣”议论纷纷,有人说她是“上海滩一朵女人花”,有人说她是“巾帼不让须眉”,还有人说她是“女中豪杰……施锦绣”听到这些溢美之词,自然打心眼里往外高兴。但是,到了晚上,她回到家,看到破了顶的屋子,走风的四壁,还有那个不到四十岁,却老态龙钟的丈夫,她情不自禁地落泪了,感觉自己嫁给这样一个大烟鬼子,实在是太委屈了。
在张德成的摊铺不远处,有个范家,主人名字叫范开泰,南汇人。做乌木生意,因此得名“乌木开泰”。他是个“通”字辈青帮流氓,年纪在三十左右,人品还算不错。温州和福建的乌木运到上海后,都会经过他手,所以生意越做越大。当时,外户来的木商全都住在小东门。在这些商人之间,常常有聚会活动,他们或打打麻将,或逛逛妓院,或喝酒谈天。
乌木开泰常常带着木商们来仁和客栈打麻将,应付生意。每次来,他都看到施锦绣站在天井里,两人常常对视。长此以往,施锦绣欣赏着乌木开泰的人品,乌木开泰也眷恋着施锦绣的娟秀端庄。施锦绣心想:这男人比大烟鬼子张德成强上百倍,要是能和他长相厮守,那是多么快乐的事呀!
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两人就这样“干柴遇烈火”,燃烧起来了。几个月之后,施锦绣一脚将张德成踢开,自己找房子与乌木开泰姘居起来。张德成见自己的妻子被别人霸占,终日在家闷闷不乐,再也无心生意。没钱吸食大烟了,他将家中所有财物都变卖掉。后来,他干脆就躺在床上不起来。最终,他在饥寒交迫的痛苦中离开了人世。
乌木开泰得到施锦绣这个“贤内助”之后,生意越来越兴隆。如今,施锦绣已是老板娘,在女流氓中的地位与日俱增。一些妓女更加巴结她,让她给自己撑腰。从此,施锦绣又有了一笔收入,这就是每月妓女给她的“月槛钱”。
乌木开泰的生意越来越大,但他人手却越来越不够,于是他将家乡的堂侄范回春叫过来,让他管理账房。这个范回春不是别人,就是后来金刚钻阿金的上门女婿。
金刚钻阿金的丈夫是个珠宝商人,非常有钱。在他临死之前,丈夫打算在珠宝店旁边建造一所新房子,用来扩大店面。但是,事与愿违,还没有动工,丈夫便一命呜呼,撒手而去。于是金刚钻阿金就没有再建房子。几年之后,三牌楼附近的一个地头蛇,绰号叫“烂块头成根”的,要强占这块地建房做生意。阿金当然不让,于是两人僵持起来。“烂块头成根”扬言:“如果寡妇不答应,我就拆掉她的珠宝店,再也不让她在上海做金刚钻生意。”阿金听了,马上想办法,她首先想到的是林桂生,她习惯于叫桂生姐,虽然论年龄比林桂生还大。因为她知道桂生姐的丈夫就是大名鼎鼎的黄金荣,找她准没错。
阿金到了黄公馆才知道,黄金荣出外办案,已有一个多月没有回来。两人认真计议一番,桂生姐便带她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施锦绣。施锦绣听完事情原委,非常生气,很想在两位贵人面前好好地表现一把。她叫来小脚阿娥、洪老五等人一起商议,最后决定在萝春楼与“烂块头成根”谈判。
双方如期到达萝春楼,施锦绣首先就是一个下马威:“不要看我们是女人,我们一样能做了你。”那“烂块头成根”见状,一下子被震住。
双方唇枪舌剑了一番,事情终于解决。等“烂块头成根”走后,阿金一个劲地在施锦绣肩膀上拍着:“好姐妹,果然厉害!”当下,她们就痛快地吃了一顿。在桌上,施锦绣听说阿金在为没有靠山而苦恼,于是直言道:“听说你有个独生女,不如招个上门女婿,这样就有个半子之依了。”
阿金苦笑道:“哪有这合适的人选呢?”施锦绣道:“我家官人有个堂侄,生得好相貌,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他去你家做上门女婿。”阿金喜出望外。第二天,施锦绣便带着范回春去阿金家里拜访,阿金看了范回春心中直生喜欢之意。于是,这一场联姻便顺理成章了。
施锦绣的势力越来越大,后来,她又投青帮流氓尤正熙老婆尤何氏门下,当了她的门徒。从此,施锦绣便是青帮的成员。为了表现出门徒的诚心和样子,她决定结帮,成立“十姐妹帮”。在施锦绣、金刚钻阿金、桂生姐等人的精心挑选之下,“十姐妹”的名单很快出炉,她们分别是:
老大,强盗锦绣施锦绣; 老二,金刚钻阿金;老三,阿桂姐;老四,桂生姐;老五,洪老五;老六,小脚阿娥;老七,李宝英;老八,陈宝姐;老九,沈扣珠;老十,丁宝英。
然后,十姐妹在林家宅黄金荣公馆内举行典礼。然后彼此请客摆酒席,这样足足热闹了半个多月。
按照青帮的规矩,结帮要有仪式。于是她们模仿黄金荣的开香堂仪式,在静修庵里摆起香堂,挂上一张不知名的道姑像,请上黄金荣和尤正熙等人“赶香堂”。
仪式之后,众人摆开两桌,一桌女客,一桌男客。黄金荣见桌上全是素食素斋,便站起身来哈哈大笑道:“女人终于结帮了,以后我们有机会打交道。”桂生姐站起来道:“是啊!上海以后有我们女人的天下了。”说完,大家都笑了。
但是,黄金荣等人只坐了一会儿,实在吃不下去。于是,一溜烟地跑到酒楼,吃起山珍海味来。
第二节妓女也疯狂
黄金荣看着“十姐妹帮”成立之后,心中如饮美酒般高兴,他常常对桂生姐笑着说:“夫人,我看你们十姐妹是女中豪杰,将来一定会在上海形成气候的。”桂生姐冷笑道:“我们不是将来能形成气候,是现在已经形成气候了。”黄金荣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你们在上海已经是威名在外了。”桂生姐听了,会心地笑了笑,并不反驳。
自从“十姐妹”团结在一起之后,施锦绣常常混在妓女中间,为她们排忧解难。当时,小脚阿娥算是上海名妓,长得漂亮那是不用说,而且练得一身好武艺,这更加让人勾起对她的幻想。在做虞洽卿的干女儿之前,阿娥一直想找个靠山,然后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但是,一段时间之后,还是虞洽卿是有缘人。于是,阿娥认他为干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让我们来从头说起。
小东门一带,聚集着很多宁波人。他们会做生意,而且大多数都有钱,因此,他们聚集的地方就会形成闹市。在旧中国,既然是闹市,那就少不了妓院。为了赚钱,赢得阔老爷们的欢心,一群鸨儿就在小东门做起生意来。长此以往,这里就成为嫖娼卖淫的天堂。这“天堂”是什么人主宰着呢?不是别人,依然是无孔不入的宁波人。来这里的人都知道,进小东门的妓院都被称为“开宁波堂子”。
黄金荣是宁波堂子的常客,还有什么虞洽卿、朱葆三、叶澄衷、金廷荪、蒉廷芳、庄松甫等上海名流也常常来。你来我往,大家总有照面的时候。后来,黄金荣与虞洽卿结交,两人臭味相投,马上无话不谈。黄金荣处理四明公所的案件时,虞洽卿苦口婆心地叮嘱他:不要把事情做绝,不要担上汉奸、卖国贼的罪名。黄金荣认真考虑之后,才没有赶尽杀绝,让他的前途更加光明,也为后来建立帮派起了推动作用。两人从此成为莫逆之交。此后,黄金荣常常请虞洽卿(他习惯于叫阿德哥)来宁波堂子吃花酒,玩女人。
一天,黄金荣兴致颇高地走在大街上。突然看到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疾步走近:原来是阿德哥!真是好巧啊!黄金荣张口寒暄道:“阿德哥,今日你我街上相遇,就顺着我的心意,去宁波堂子坐坐吧!”虞洽卿满面春光,一扫往日的颓废之风,直言道:“好啊!我们兄弟去好好快活快活!”黄金荣牵着虞洽卿的手:“走!今天我做东。”说着,两人就奔宁波堂子而来。
两人坐到宁波堂子里,老鸨忙惊叫起来:“天啊!上海就那么几位大亨,今天怎么一下子到了两位,实在是令小妇人受宠若惊啊!”说完,旁边姑娘就抱着一坛包装精致的陈酒过来。鸨儿拿起酒壶就倒酒,一边倒一边大声叫嚷:“快!快!到楼下把兰姑娘和百姑娘都叫上来。让两位贵人高兴高兴。”片刻之后,楼上便迎来四个姑娘,个个美艳动人,而且各有千秋。让虞洽卿不知道抱哪个好,他只好左摸摸,右亲亲,笑得大嘴合都合不拢。
黄金荣摆出常容的派头,哈哈大笑起来:“阿德哥,不要让这些庸脂俗粉看迷了眼,她们都是陪酒的,还有更好的呢!”虞洽卿非常惊奇:“还有更好的?我不信谁能比她们还好。”说着,他就一个个地亲起来,四个姑娘半推半就地谄笑着,让虞洽卿的心跳都加快了。
黄金荣大声地道:“鸨儿,快去把春仙和阿娥叫来见我们。”鸨儿娇嗔道:“哎呀!黄老板,春仙正在陪客,阿娥这几天闹肚子,不方便出来。”黄金荣马上发起火来:“这里姑娘我要谁谁就得来,没得商量!”说完,他就眯着眼抽起大烟来,一副高傲到极点的样子。鸨儿赔笑道:“好了!好了!黄大爷,就依着您了,我去叫。”
几口烟的工夫,远远就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女人的笑声:“抬头见喜,稀客光临,真是鄙女三生有幸啊!”放眼望去,只见一个面色红润、媚眼花姿的女子摇动着身躯,轻步走来。黄金荣睁大双眼看着她,虞洽卿犹如见到天仙一般惊奇。两人正在惊异之间,春仙妖妖娆娆走来,软软地坐在黄金荣大腿上:“黄老板,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我看今日比春宵更难得,比千金更可贵啊!”说完,她红红的荔枝腮就贴在黄金荣的麻脸上。黄金荣感觉浑身触电一般,顿时迸发出无尽的激情来。
黄金荣一把抱住春仙,越抱越紧。感到不过瘾时,他干脆就搂起她,打算向房间里走去。虞洽卿看了,急着大声叫:“阿娥呢?阿娥怎么还不过来?我等不及了。”鸨儿没有办法,赶紧将阿娥牵出来。虞洽卿一看,呆了半晌。只见那阿娥一双眼睛如秋波般荡漾,面庞如红粉花瓣一样艳丽,那身材简直就是婀娜多姿的云霞,一双洁白的小脚让人充满想象。一看那就是梅兰竹菊中的精品,实在是无可挑剔。
虞洽卿刚要张口喊“乖乖”,阿娥便柔柔地在他面前微微一福,然后轻飘飘地坐到他腿上。虞洽卿顿时情由心生,紧张地亲起她来。黄金荣见这阿娥,马上羡慕起来。但是,他现已将春仙搂在怀里,于是也只能成人之美了。两人一人抱一个,各自进房了。
虞洽卿本身就是个老色鬼,看到阿娥这样花容月貌,于是经常来堂子走动,一来看看阿娥,二来会会朋友。就这样,两人有了感情。阿娥早就想寻个靠山。干脆,阿娥就放胆称虞洽卿为“干爹”。这干父女的缘分,还是黄金荣做的中间人,所以阿娥非常庆幸,因为她以后就有两个大靠山了。
还有一点不得不提,那就是阿娥虽然是个妓女,但她绝不是弱不禁风的女流。她喜欢武术,一旦她擎剑在手,便是一个飒爽英姿、干脆利落的女中豪杰。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阿娥才成为“十姐妹”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