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道行师:雪狐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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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别离之夜(1)

朴秋试着将淼瞳介绍给其他的殿生。

朴秋总觉得淼瞳是个孤独的女孩,他想为她介绍些朋友,然而她总是不能很好地和他们相处,而他们也觉得她是个太过孤高的人。

他们曾见过几个不知死活的路人来找烈天音麻烦,将他围在中间。天音也不搭话,两步上前按住其中一人的脸向后直直摔向地面,那人一个大幅度仰翻,只听“啪”得一声,当他的手离开时那人的头骨已经粉碎,脑浆潺潺流出。天音夺取生命时脸上的表情让人永远难忘,好像他所做的事情天经地义,就像捏死一只害虫那般自然。剩下几人见了死者仰面朝天、惊恐而狰狞的脸后,大呼“鬼,鬼啊”,接着仓皇而逃。朴秋知道,天音的手力极大,他有一项炼术叫做“鬼咬”,可以凭单手在瞬间粉碎对手的喉咙并将其置于死地,甚至可以轻松地从对方体内掏出仍然鲜活着的内脏。天音带着残酷的笑看着那几个正在奔逃的可怜的人,他几乎在一瞬间就追了过去,那个炼术叫做“鬼车”,身形快似幻影,踩着焰火的脚步如同地狱的车轮般飞速滚动向前,下一秒他已经站在了那些吓丢了魂的人们面前。

“……太慢了,简直慢得要死!”天音吼道。

鲜血四溅,肚破肠流,白色的光时隐时现,惨叫的悲鸣一声高过一声,街上早已空无一人,而天音似乎还沉静在杀戮带给他的强烈喜悦之中,口中衔着一根森然的白骨。

他的手里常常会持一段白骨,并时不时放在嘴边啃咬几下。据说那些都是被他杀死的人类的白骨,而他则乐于吸吮那些刚刚失掉灵魂却残留着少许精气的尸骸。享受过血腥的洗礼之后,天音偶尔会在空中打开一道白色的门,接着便像丢垃圾一样地将几个死人丢落进去。那便是传说中可以连接地狱的“鬼门。”朴秋看着地上残破的尸体,感到胃里一阵翻涌,那场面实在太过血腥,他跪倒在地抑制不住地呕吐起来,直吐得天昏地暗。

一直在旁冷眼看着的淼瞳终于走上前去,她站在天音面前,伸出食指指向他溅着血液的眉心。“业力,”她说,嗓音清澈透亮,“原来所谓的殿生也不过如此。”

天音自然被激怒了,他握紧拳头,手中的白骨便在瞬间被捏成粉末滑散下来。

“什么?想和我干一架吗大小姐?”

朴秋只好苦苦劝止。

“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淼瞳毫不领情地继续说道,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朴秋似乎看到她的眉心隐隐发出了红色的光,但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天音自然不肯罢休,朴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将两人间的火花熄灭。从那之后朴秋便放弃了将淼瞳介绍给大家的想法。

她果真像个保镖一样,除了上朝和睡觉时淼瞳会在王朝脚下等他,其余时间她都会和他在一起。乾天的天气因此变得终日阴沉沉的,时常下雨。

这天早晨,朴秋比平时出发的更早一些,在前去雨笙轩的路上,他看到天空似乎有一个黑影向着道皇所居住的方向很快地飞了过去,那是辉夜吗?朴秋想要确认,然而那黑影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他再想看时那黑影早已消失不见了,朴秋心下很是担心。

“阿佑,辉夜的道行是所有殿生中最深的吗?”

这天早朝过半的时候,朴秋小声地问道。

“嗯,算是吧。”

“算是?”

“其他人自然是没话说,然而辉夜和辰祀究竟哪一个道行更深一些,他二人自己却都没有说破过,别人便也无法洞察;殿生里猜测两人谁更厉害的都有,只不过猜测辉夜厉害的人更多一些,再加上那家伙又是驭术师,所以便被默认为首席啦。”阿佑抬头挺胸,煞有其事地说道,仿佛厉害的是自己一样。“只不过,我一直是站在辰祀这边的就是了。辰祀究竟有多强,到目前为止在殿生里还没有人能够妄下定论。”

“那辉夜既然是第一,便应该很受阎罗大人的偏爱吧?”

阿佑听了,不禁苦笑一声。

“那家伙的道术很强是没错啦,但是,我却认为道皇对他恨之入骨。”

“为什么?”

阿佑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看到神道会中那个贺州的代表了吗?那就是辉夜的父亲玄朔……道皇大人近期要派王师攻打叛洲卢洲,而玄朔是神道会里唯一一个对此表示不赞同的人。他在许多朝政的判断上总是与道皇大人持相反的意见,道皇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对于他的子嗣辉夜,道皇大人也自然不会有任何好感。更何况辉夜又偏偏与道皇大人一样修习驭术,也就是说,辉夜是下一任道皇继任者的内定人选。大家都知道,道皇大人看辉夜的眼神都充满着杀气。”

“是,是吗……”朴秋垂下眼皮。道皇派遣任务的日期已近,在去卢洲之前,自己还能不能见他最后一面呢?

珍珠串成的帘帐,翡翠雕成的桌台,柔软的华衾,精致的装璜,这是一间美丽得如同水晶般耀眼的房间。鹅绒做成的枕头被扯的破碎,漫天的鹅毛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像极了冬天里的大雪。

房间的正中直直得僵立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

“为什么,今天红珠为什么不来服侍我?”她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发疯一般地向着门外叩拜的宫女吼道。

“公,公主,红珠她今天身体不适,不能来服侍您……”几个丫鬟颤抖着声音答道。

稀里——哗啦——砰!

“啊!——”被唤作公主的少女不顾一切地摔打,毁坏着身边看得到的一切物品,那些每一件都价值连城的宝物被她发狂般地一件件摔在地上,摔得粉碎,而她简直在哭号一般地大声喊叫着,她猛烈的举动吓得跪在地下的丫鬟各个浑身发抖。“她怎么敢不来,她凭什么不来,她好大的胆子!”她气的浑身颤抖,“你们,你们是不是也嫌我难看所以都想不来!”

“不,不是的,公主……”丫鬟们含着眼泪看着眼前旧病重发的主人。

这个形同枯槁的少女便是当朝丞相、道皇渊宙的唯一女儿。

她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少女,脸颊上长着许多可爱的雀斑,但平心而论,她绝不是一个称得上难看的姑娘,微曲的卷发配上高贵的衣服将她衬托出良好的气质。然而她的父亲却不这么想,那个自称为‘孤’,封自己女儿为公主的道皇大人,他认为作为总有一天将取代王位君临天下的自己的女儿,也理应要有倾国倾城,绝世无双的美貌才对。然而她却从来没有在王室百官中获得过这一类的赞美,道皇感到忿忿,他反复思量自己的女儿为何没有那样的美貌,后来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他从小生得珠圆玉润的女儿还不够苗条。他将她软禁在一座高到看不到顶的白塔最高处,只留几个宫女侍候着她,每天严格的控制她的饮食,她能够获得的食物少得可怜。

“你还不够美,要再少吃些东西才行。”他来探访时总会说上这么一句。

长期的饥饿使她变得暴躁,她常常会因为一些小事便愤怒得失去控制,粗暴地摔碎身边的一切物品。她是那么的瘦,两颊深陷,目光无神,她恶心、气氛、难过,痛苦,她歇斯底里地大叫,而那些宫女所能做的只有跪在一旁承受她毫不留情的打骂。

“叫他来!”她又哭喊道,“我要见他,我爱他!”

“不行的公主,”宫女们小心地说道。“丞相不许您与辉夜殿下见面……”

“我不管!我才不管父亲大人会怎么说,”她睁大双眼,威胁地将手臂举到嘴边,“让我见他,否则我就吃我自己!”

宫女们吓得跪在原地不知所措,她们正在犹豫是不是去向丞相汇报公主的情况。这时那个唯一能够令公主镇静下来的人却悄然出现在了门边。他斜斜地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腰间系一条宽松的衣带,神态很是懒散,他黑夜般的长发下有一张俊美的脸,从侧面看去宛如最精美的浮雕塑像。

“辉夜!”她冲了过来一下子扎进了他的怀里,“辉夜,我好想你……你知道吗?我昨天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具骷髅,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呐,我怕我会枯瘦而死……我想我已经足够瘦了,你觉得我现在美吗?”

她抽泣着抬起脸来望他,眼神里充满温柔,她用着轻和的语气说话,仿佛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冰冷如同窗外的空气。她看上去那么痛苦。他终于开口了,“为什么不去和丞相说你不美是天生的脸面所致?”

她听了后震惊地立在原地,不光是她,周围的宫女无不为辉夜直白的语言感到惊讶。一片沉寂,四周安静得让公主觉得她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她的心跳逐渐加快,她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目光变得渐渐模糊,她突然啊地大叫一声,挣扎着奔向窗前,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外面是一片雾海,白色的云朵在眼前飘过,底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我真不如从这窗口跳下去算了!”

宫女们都尖叫起来,她们急忙上前要制止住她,然而她却威胁着不让她们近前。她双眼噙满泪水,回过头来用幽怨的眼神看向辉夜,而他却依然一副淡漠的表情。

宫女们纷纷跪着爬来拉住辉夜的衣角,“辉夜殿下,求求您了,快救救公主,这样下去公主她就要没命了!”

辉夜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公主感到心灰意冷,她闭上双眼,在宫女们的惊呼声中从白塔上纵身而下……

淼瞳回来之后的日子几乎天天与朴秋在一起。相处得久了,淼瞳的话渐渐变多,朴秋似乎也不觉得她有什么难相处的地方了。这天他们正在市上,朴秋突然被负责联络他的那只小蓍界鸟截住了去路,它落在他的头顶上,不断地拍打着翅膀。

阎罗曾将朴秋的璞玉一掰为二,将其中的一半喂给了一只还未睁开眼睛的蓍界雏鸟,那只小鸟的头顶有一簇蓝缨,因此朴秋一眼便认出了它。

他从小鸟的足踝处取出信笺,上面是道皇的笔谕,要他在午时三刻前赶到谒见间,有要事商议。他歪头看了看街上的日晷。

“糟了,”他说,“我们跑得太远了,一时之间恐怕赶不回王城了。”

“为什么?”淼瞳睁着宝蓝色的双眼说道,她指着远处没入云烟的白色高塔,“那个的后面不就是谒见间吗?这样的距离看起来用不了三刻就可以赶到。你何必非要绕远?”

“水瞳小姐,这里直接过去的话中间都是绿林和山谷啊,我们又没有翅膀,难不成能直接飞过去吗?我得赶紧从路上走了。”

“是水君!”淼瞳道,她伸手拉住了朴秋,“等等,跟我来。”

山谷很宽,两岸间的距离少说也有千余尺,山崖上满是裂缝的纹络,深涧下是涔涔的流水,在云雾流动的间隙可以时时看到谷的对岸,那里古树丛生。朴秋拂去身上缠绕着的树枝,抬起头来看了看眼前的光景,不禁叹了口气。

“所以我都说过了吗,你却非要试着从这里走近路,这下可好,走了这么久,眼下我们还得再回去,看来今天非迟到不可了。”

“你先别急。”

淼瞳并没有气恼,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的云朵,又低头望了望山涧里的流水。她双眼望着谷的对岸,两手快速结了驭术的手印,接着用口鼻向着前方轻轻长吹一口气,“驭术……”

朴秋只觉得谷间的空气一阵颤动,接着一阵凉意拂过。转眼间,山谷的两岸间似乎架起了一座透明的桥,之所以说是透明,是因为朴秋什么也没有看到,但觉谷中有一道很长的空气不规则地流动了起来,就像是被热浪吹动一样。

淼瞳提着气,一脚轻轻踏向了空中,接着另一只脚也站了上来。她竟然在那座看不见的桥上立稳了脚步。“你也跟上来,”她说,“过了这山谷再过不远就是王城了,你不想迟到的吧?”

“咦?”朴秋有些惊讶,“我也能走吗?不会摔下去吗?”

“向前走的时候要集中意念,只要能够感知到这桥的存在就没有问题。快点!”淼瞳站在前面催促道。

朴秋只好下定决心踏了上去。出奇意料的,那桥竟是格外的坚固,就像踩在大地上一样。他跟在淼瞳的身后一步步走着,两人就这样在云雾缭绕的山谷间凌空而行。

这一幕却被远处正在林间休息的金色人影看到了,辰祀急忙躲向树后,收起自己的声息。他看着那座无形的桥,睁大的双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那是……龙息!”他喃喃道,“怎么会?”

朴秋小心地在空中行走着,抬头时可以看见淼瞳一袭紫水晶般的长发在雾霭中若隐若现,时不时折射出太阳的光辉,很是好看。他看着看着,觉得空气中飘满了冰雪的气息,忍不住会心地笑了出来。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觉得脚下一空,接着整个人便失去重心向下摔去,他大声呼救,淼瞳总算及时跑来拉住了他的手,他整个身子在空中摇晃,直到此时还惊魂未定。淼瞳将他拉了上来,他总算再次感到了桥的存在,坐在桥上大口喘气。

“笨蛋!”淼瞳斥道,“都告诉过你要集中精力,说吧,刚才你脑中生起了什么杂念?”

朴秋坐在空中笑了起来。“刚才啊,我只是突然觉得,要是一直这样和你在一起的话也不错呢……”

淼瞳听了这话,苍白精致的脸上竟然掀起了一丝红晕,“你,你说什么?”她急忙松手转过身去要走,谁知刚要起身,她竟由于心神不定同样失去重心向前跌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