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道行师:雪狐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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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寻找希望的征途(1)

第二天将近中午,太阳直直地透过窗台照射进来,照在朴秋稚嫩却点缀着伤痕的脸上。

他懒懒地倒在床上,迟迟不愿起身。

昨夜里看着变成苍鹰的辉夜离去的身影,心里多少有些空落落的。一个人走回驿站,接下来又该去哪里?部洲之大,要凭自己的力量找到一个连姓名都不清楚的人,谈何容易?

少年翻了一个身,用手挡住银灰色的眼眸。这时店家开门进来,没好气地叫嚷着若是再不离开就要收取第二天的房费了。于是朴秋只好起来梳洗了一下便准备离开。

朴秋形单影只地站在午间熙攘的街市上。

要是离开这冢县,以后也许再难见到辉夜了吧。然而无论如何自己也没有道理继续留在这不过百余户人家的小小县城里。有三个孩童嬉闹着在朴秋身边将一个五彩的皮球抛来抛去,不一会又互相追逐着跑远了。摊位前卖风车的老人,笑起来与箴土爷爷是那么的相似。

朴秋突然之间就想到最有可能再次见到辉夜的地方是哪里了,既然都是在部洲寻找,不如先去那个地方探听看看吧。

“不好意思,”朴秋迎上卖风车的老人,“请问去五华的话该怎么走呢?”

老人睁开布满皱纹的眼角,上下打量了朴秋一番。

“往那个方向去。”老人用枯瘦的手朝左侧指了指,“那可真是个遥远的地方,光是城池就得跨上个三座。走路的话少说也要花上半个多月。”老人说着从贩卖小车上摘了一朵风车下来。“五文钱一支,买一朵不?”

朴秋有些无奈地在街上走着,他把风车送给了路边玩球的几个小孩。到底为什么刚才自己会把那位老人看做和箴土爷爷相似呢?明明一点儿也不像的。一个月吗?若是一边问路一边入住馆驿,想来辉夜给的银子是肯定不够用的。那么就要边赶路边找些杂活来做,但是这样一来也许行期会拖得更久。若是辉夜很早就到了五华接着与自己错过,而五华又探听不到关于和蟒蛇有关的道者讯息,接下来又该如何呢?

正在思索着,突然迎面撞上了什么坚实的物体,朴秋一个重心没站稳,被狠狠地撞倒在地。

“小鬼!你长不长眼睛啊?走路当心点!”

原来是两个壮汉。他们骂骂咧咧地在朴秋身边停下,将空气中带来一阵浓烈的酒气。

大白天的就在街道上喝酒吗?朴秋拍拍沾了沙土的双手,撑起身来。“对不起。”并不想被牵扯进什么无用的纷争里去,于是朴秋主动道歉道。

“没关系,没关系。你只要稍微赔点医药费来就行了,当然并不是因为我们买酒的钱花光了,哈哈哈!”那两个壮汉边笑着边靠上来将朴秋前后围住。街上路过的行人见了都小声议论着绕道而走。

“我没有钱。”朴秋微微皱紧眉头,不管他怎样向后退去,那两个醉汉都将他牢牢地困在中间的包围网里。

“你在说什么呀!你腰上的锦囊一看就知道里面有的是银子,不是钱包是什么?快点拿来!”朴秋猛然醒悟,他将那锦囊从腰间解了下来,死死地攥在手里。

“给我!”在他身后的醉汉伸出手来便抢,朴秋试图两手将那锦囊护入怀里,却被人毫不费力地抓起手腕向上提起。他的身体悬在半空,头发被一只粗糙的大手用蛮力向后拽去,刚要反抗小腹处又挨了一记重击,一痛之下分了精力,下一秒时手中的锦囊已经消失。

“真是的。倔强的死小鬼,就该吃点苦头长长记性!”那两个壮汉拿了钱包,还不解气地向地下狠狠地啐了几口才肯散去。朴秋被摔在地上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狠狠地咬牙,他握紧了拳头,却又深知若是冲上去自己肯定不是那两个莽夫的对手。

“真是个天真的孩子啊,竟然把钱包别在腰上就敢出门。”

“是啊是啊,小孩子还是赶紧回去找爸爸妈妈吧。”

“没被打已经算走运了。”

“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啊。”

“在县里一带没见过呢。”

“我也没有,啊——嘘,搞不好是朝廷的……”

“说话小心一点!”

“真是,麻烦事就赶紧滚吧。”

街道两旁的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耳中,朴秋心中悄悄滑过一丝委屈的感受,然而他快速地甩了甩头,向赶路的方向走去。

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并不都是友善的,也没有道理会让一个陌生的人对自己展现亲切的面孔。是的,我太天真了,从现在开始要保护好自己,只能靠自己。爸爸妈妈?记忆里他们的面容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模糊了,我的亲人只有那个雪夜里收养了自己的箴土爷爷而已。是的,为了箴土爷爷,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的师父,无论如何也要凭自己的力量救到对自己重要的人。

朴秋怀着这样的信念向着五华的方向赶路,天色将晚的时候就在城边肯收留他的店家里打些杂工。寻找晚间工作的最佳场合就是一些挂有额匾的酒家,那些稍讲排场的地方大多会在晚间多出一些需要体力的杂活。搬运,打柴,洗衣,大多是他以前常常会做的差事,所以朴秋的劳动并未曾让店主有太大的不满,工作结束之后可以在工房里歇息,如此便免去了寻找住处的花费,他就这样凑够一点路费接着在第二天上午继续起程。冢县是个较小的县城,从开始的驿站都到城门脚下只有半天的路程,出了县城后又行几十里便顺利地进入了相邻的止水县。开始的路途还算顺利,身上原本的伤口已经基本复原没有大碍。然而连夜里工作的劳累加上白天走路的辛苦使得积攒的疲惫在几天之后逐渐显现出来,正午艳阳直射的时候朴秋开始会感到头脑晕眩,眼前时常发黑。他把夜里打工挣得的一点铜钱放在衣衫内侧位于胸前的口袋里,白天行路时便将用石墨染黑的额发放下挡住那双银灰色的眼睛。之所以染发是因为止水县里一位曾收留他的管家婆说过朴秋的发色太显眼。这使朴秋注意到不论哪个县城里人们的发色大多是深棕或者深褐色的。

连日体力的过度消耗,使得朴秋不得不偶尔停留在一处待上一到两天,这样工作比较清闲的白日里他便能够得到较为充足的休息,同时积攒的铜钱也能够让自己吃上难能可贵的一餐饱饭。这已经是他丢掉辉夜锦囊的第七天了,这些日子里他说话做事都十分小心谨慎,赶路也尽量走在街道靠边的位置。昨日在躲避开一辆于道路正中疾驰而过的马车之后朴秋突然感到心跳快得发慌,于是他决定在晚上找了一家不介意他只有十二、三岁年龄的厩舍请求打两日的短工,顺便请求留宿。

白天的工作很少,并没有清洁打扫一类繁琐的劳动。他只要在晌午给舍里的马匹喂饱干草便可以靠在石墙下小憩几个时辰。阳光下和煦的风吹来让人十分暖和,只是马厩旁的气味实在难闻,于是朴秋便衔了一根稻草坐到街边的阴凉处歇息。不论是止水还是遁丘,邺郡的每个县城都果然无一例外地挂满了云旗,不光如此,朴秋在行路期间还不止一次地看到过十人左右头戴面具的表演团体在街道上跳一种步伐奇特的舞蹈,从它们口中的唱词可以听出那是祈求天神降雨的民俗仪式。如今眼前的巷子里又围满了人群,朴秋心想定是流浪艺人在表演杂耍一类的街头节目。难得有几分空闲,朴秋带着几分喜悦的心情挤进人流当中,毕竟是他在深颈山上不曾见过的神奇戏法。

奋力地挤上前来,朴秋看到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壮年男子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两手握拳,一副怒容,全身的经络肌肉都紧紧崩起。似乎是闭气太久了的缘故,使得他脸面通红。

站在旁边的几个青年男女似乎是他的助手,只听那壮年男人大喝一声,从一个助手那里拿过一根木棍便狠狠地向自己的头顶砸去,接着只听一声脆响,木棍从中间的地方断成两截。

人群中响起一阵喝彩的声音,那男人向四周做了作了一揖,接着吩咐他的几个助手从各个方向各拿一棍向他头顶,肩膀等等各处砸去,甚至有一女子更是瞄准了咽喉用力挥棍。然而只听几声响动,木棍纷纷断裂落地,男子的身上却一点伤痕也看不出。四周顿时响起了更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男子命一个助手执铁碗四下收取赏钱。

“你的头不怕木棍打,那铁棍怕不怕呀?”一个观客在下面喊道,人群里立刻产生强烈的回应,纷纷要求男子用铁棍表演。

“承蒙大家厚爱,既然乡亲们想看,我便用铁棍献上一技,以供大家娱乐!”那男子拱手说完,便见其中的一个助手从他们的马车上拿下一根直径约有一寸多粗的磨光铁棍,那男子举起铁棍向四周展示了一圈,接着猛地跺脚大喝一声将那铁棍向自己的头顶砸去!周围一片安静,只见顷刻之间铁棍便向后弯曲了足有三十多度,然而男子的头不但没有破皮流血,简直是毫发无伤。

四下里响亮的喝彩声顿时雷鸣般涌起,钱币纷纷掉入铁碗的声音更是为整个气氛增光添彩。收钱的年轻人不断说着谢谢,而那男子则绕场走着向观众致意。

“小哥哥,你也喜欢看表演啊?”

朴秋一愣,一个洋葱头的男孩正在右边拽他的袖口。那男孩大约十岁左右,比朴秋略矮半头。他兴高采烈地盯着场中央看着。一边转过头来咧开笑脸和朴秋搭话。

“嗯,算是吧。你也喜欢吗?”

“当然了!少塾放假以后除了看表演还有什么好玩的?唉,告诉你哦,我爹说这可不是一般的表演!”他故意挤眉弄眼地说。

“不是……一般的表演?”

还没等朴秋问完,便听到几声故意的干咳将周围激烈的叫好声压了下去。一个语气刁钻的声音问道:“大伙儿怎么知道你的棍子都有没有做过手脚?要证明你不是骗人,须要用我的木棍来试才行!”

众人的视线齐齐地向那声音的方向投去。表演的男子定睛看去,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趾高气昂地走到人群前面,双手环胸,表情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己。

“我的道具都是真材实料!你若不信,自己动手来试便是!”男子说完,甩手拍拍自己的胸膛,调整呼吸准备好架势。

书生样的青年嘴角微微一笑,他踱步走向表演的圆圈正中,接着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拿出了一柄木鞘长剑。

现场一片哗然,那书生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经拔剑出鞘,雪亮亮的刀刃就向着男子的咽喉直刺而去!

“什么!”朴秋不禁失声叫出,“会死人的!”

那表演的男子显然也吃了一惊,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气,接着忽然双手击掌,又喝一声,那声音响亮无比,以至于竟将那白晃晃的刀刃在离他脖颈尚有十厘米的位置就从中间震裂了。刀剑从中裂开,青年男子但觉手中力道有变,他暗吃一惊,犹豫之际刀柄已被表演的男子夺去。

四周先是一片安静,接着开始传来妇人惊奇的叫声,一时间人群里议论纷纷。有人觉得难以置信,连连称奇,有人却反而认为那男子并非练就铜墙铁壁,只是吼功了得,原来是骗人的。

那表演的男子吩咐助手收拾彩头开始张罗上车出发,不一会便在混乱之中驾车走掉了。

回去的路上,朴秋一言不发地思索着。

“小哥哥,等等我!我们一起走。”

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朴秋回头看时,是刚刚的洋葱头男孩。

“你家住哪里啊?”男孩边追上前便摇手问道。

“呃,前面那里。”朴秋伸手指了指厩舍的方向,他不想做过多无用的解释。

“是吗?我闲着无聊得很,不如陪你聊聊天吧。”男孩咧嘴笑着。

“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笃,小哥哥你呢?”

“朴秋。”

“哦?好罕见的名字啊!”阿笃抬手用食指搓了搓鼻子。“对了,朴秋哥哥,刚才的表演,你觉得怎样?”

“十分厉害。那人很不可思议。”

“哈哈,你这么觉得吗?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一脚把路边的石子踢飞,“不过是用了点道学的小伎俩罢了,居然吓傻了一帮人!”

朴秋停下了脚步,他开始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留着洋葱头,扁平鼻头的小男孩。

“道学的小伎俩?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男孩得意地笑着,“那叫做气功,是道学的一个分支。我爹说过,若是修成硬气功,便能伸掌劈石,力擎大鼎,练成金刚不坏之体哩!”

“硬气功?”朴秋皱皱眉头,“难道还有软气功不成?”

“当然啦!有硬气功就有软气功,只不过听说那比硬气功还难练哩!”

“是什么样的效果?”

“嗯……要说具体什么样的效果,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气功是看不见形状的东西。可是——”

男孩说着突然间停下脚步,他转向朴秋,两脚开立,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空中用力比划了一个十字。

“你相信世界上有妖魔存在吗?”男孩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认真,这让朴秋着实吃了一惊。

“要是我会软气功的话,刚才这一下就已经把你消灭啦!喂,快学妖魔装死呀,朴秋哥哥!”

“啊,我死了。”朴秋无奈地弯身捂住胸口,逗得阿笃咯咯直笑。

“这就对啦,软气功到底是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啦,但应该就是类似的东西吧!”阿笃说着挠挠后脑。

“剑气……?”朴秋突然间醒悟般地念道。“难道这就是那时侯的——”

“什么?”

朴秋陷入了回忆,以前箴土爷爷醉酒的那次曾经透露他用剑气杀跑小狐妖的事情……

‘看来箴土爷爷确实喝醉了罢,朴秋微微叹了口气。夺了酒坛,一边服侍箴土睡下,一边还要不停地在旁顺话:“对的对的,爷爷您最厉害。”

“记住!”箴土一边躺下身去一边伸出手来说道,“食指和中指通人体的剑脉,是对妖魔直接杀伤力最强的凶器,你可不要随便念降魔的口诀伤到自己啊。”……’

“啊,没什么!”朴秋回过神来,慌忙地应和道。

“小哥哥你好像对道学很有兴趣嘛!真可惜呐,生在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什么意思?”

“咦?什么叫什么意思,在这部洲本来就没有道学高人能请来做老师,况且就算找到导师修成道人也根本没有机会受到朝廷录用……这些你不知道吗?你不是部洲人?”

阿笃瞪着两个乌黑的眼珠咕噜噜地看着朴秋。

“唉?被朝廷录用?为什么?”

“真的假的?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真是个奇怪的人!你一直以来真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吗?”阿笃用十分夸张的语气说道,但是朴秋相信他眼中的不可思议并不是装出来的。

“呵呵,也许吧。我也许是个从小隐居避世的世外高人,跟着得道高僧在森林里面仙居了十三年!”

“哈哈哈!朴秋哥哥,你说话真是太有趣了。——啊,你家到了。”

阿笃说着蹦蹦跳跳地来到厩舍前的石门底下,他饶有兴趣地向里面打量着。“原来这就是你们家啊!厉害,还有个好大的养马场!”

不知为何,朴秋心底忽然升起一丝酸楚。是因为阿笃认为这是自己的家吗?还是因为刚刚自己当做玩笑撒的那个半真不假的谎言呢?

“谢谢你陪我过来,和你聊天很开心。天色晚了,你也赶紧回家吧。”朴秋一边向里面走去,一边又回头说道:“真的很谢谢你。我不会忘记你的!”

这么说并非假话,离开深颈山后朴秋还是第一次这么轻松地和别人聊天,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会儿。

“你说什么呢!”阿笃闻言瞪大了眼睛,“既然知道你家住这里,以后我会常常来找你玩的!反正少塾的假期还很长,改天我们也可以去我家玩,我还有许多朋友一起呐!”

“嗯!我知道了。那今天再见了!”

“再见!”

阿笃笑道,接着便吹着口哨蹦跳着从门口消失了。

‘再见……’朴秋在心里说道。‘虽然明天早上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时至芒种,天气越发地炎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