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华伟
墨墨和七说的对,不留也是傻瓜。
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我清楚地看见有些液体滴落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该怎样去诠释这一刻的感觉,就好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心底最绵软的地方,然后不着痕迹地一下下刺痛,而始终看不见。
为谁。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每天晚上,墨墨下班的时候已经凌晨3点。走出那条狭长的通道,总是习惯性的抬头看天,看有没有月亮,看有没有星星,或者看漫天乌云。那段时间心里是没有丝毫感觉的,只是单纯地抬头,单纯地望着天。
有人曾经说。不留。你不能总是游离在这个社会的边缘,你要生活下去。你需要一个正常的状态。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正常的状态,我也不知道所谓的正常的状态该是什么样的状态。但是我知道,我很痛苦,也很疲惫。这种倦怠随着时间的推移日益加深,那种痛苦有时候只能用血来释放。当那些利刃划过皮肤的时候,就像是撕裂一批锦缎。我甚至能听见一种声音,那么细微,却又那么畅快。
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我皮肤的恢复能力一直好的出奇,那些斑驳的伤痕基本上是看不见的。有时候会很出神地一遍遍抚摸它们,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些伤痕里有一段记忆,而那记忆却永远不会随着伤痕的消失而消失。
指尖生花。
某一天,在某个空间看见这个词。
我摊开双手,神经质的反复看着。就像曾经的某段时间,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安静的看着自己的手,就那样翻来覆去的看。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其实我知道他们在低声谈论,我眼角的余光甚至能看见他们怪异的眼神。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只是想要认真的看一看,到底在我的手里还有些什么,那些我拥有的和我已失去的有没有留下过痕迹。
而今天我在想,那些美妙的花朵到底是开在指尖还是纸上。耳边开始有一些杂声,絮絮叨叨,像是幻觉。那些寂寞的文字,苍白的文字,破碎的文字,矫情的文字,它们在我的笔下开出了瑰丽而魅惑的花朵,一经抚摸迅速衰败。
不留。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在梦中,我潜入水底之前,我又想起七的文字里的那句话。
不留。感到寒冷时,找一个温暖的人或是温暖的城市生活。这样傻着也好。
于是我再次询问墨墨。你说接下来的七秒我会遇见什么。
也许你会遇见另外一条鱼,然后溺毙。
墨墨的眼睛很大,很清澈,却很空旷。
我很仔细地望着她很久,然后冲她微笑,一翻身潜入水中。
我想像自己是一尾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七秒钟前,清楚的记得自己映在墨墨瞳孔里苍白的脸和嘴角的笑。
不留。海水真的很凉啊,有些刺骨。我感到寒冷。
一直往下沉,我没有遇见任何一条鱼。记忆里只是天光消退,越来越远。我想我一定下沉得很快,并且很深。
因为,我渐渐开始感觉到有缠绵的海藻在身旁招摇,轻触着我的手指、脚尖。痒痒的。思绪一下子回到小时候,坐在院子里高大的苹果树下,有粉白粉白的花瓣不断飘落在发间,羞掩在手心。
怀着美好的情绪,安静的闭上眼睛,等待着墨墨所说的另一条鱼,和最后的溺毙。
然后,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耳边传来清冽的哨音,犹如一根利刺没入心口,我猛然一挣,却发现无法摆脱。那些幽幽的海藻在缠绵中束缚了我的手脚,无法动弹。惊慌的睁开双眼,却见一张脸慢慢贴近,面孔似曾相识。
突然想起最后留在墨墨瞳孔中的最后影像,脑中一片空白。我看见了我苍白的脸,只是有一点不同,我是一个人,而那张脸的身后却是一条鱼。
不留。我惊呆了,一条鱼顶着一张人的脸。那是谁的脸。
我无法挣脱那些海藻的缠绕,只能任由那张充满好奇的脸孔的贴近,直到完全贴住我的脸。她是那么的冰冷。她是一条长着和我一模一样脸孔的鱼,她在水中自由往来。而我开始窒息,然后溺毙。
墨墨。你说的对,我遇见了另一条鱼,然后被她溺毙。
不留。别这样,好么。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继续。
不。墨墨。只是你又没有算出,我就是那条害死自己的鱼。
我懂的。不留。
墨墨。看吧,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我也做了一个梦。不留。我梦见自己被你杀死了,然后你又杀死了自己。
不。墨墨。这不是梦。
“放下。是否真的能够拿起。”
整理的时候没有什么犹豫。
一些书籍,一些礼物。
心里很空旷,一如这下雪的平原。
久了不写字,久了没上网,久了感觉逐渐遥远。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濡以沫,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如果忘记,也许才是真得放下了。
“下雪。很美。”
睡梦中电话响起:“快下来看雪。”
公路边,很多人拿相机或手机拍下雪景。
雪很大,却积不下来。
很多人和事情也许都像雪一样,很美。遇见的时候让人很开心,很满足,却始终无法拥有,无法贮藏。
“失去联络。不在。”
几乎很少跟别人联络。各种联络方式一点点改变或者失去。
有时候独自出行,没有目的。
有时候却有限制。孤独成了一种奢望,始终无法拒绝别人的关心。抱有歉疚和不安,所以妥协。
很多事情,很多时候,我们无法成为自己。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们拒绝成为自己。
与人相识相处,却始终只是过客。
碰见一个人,与之交谈,很快可以知道彼此是否可以继续下去。
朋友、爱人,没有明确定义。
语言其实并不意味着关系的好坏。相处,各干各的,偶尔的交流。彼此理解。
分开后有真实的痛感。心里失落,但不会号啕大哭。继续生活,但生活不再圆满。
所以人和人之间的缘分不能用相遇来概括。联系亦如此。
“末。”
一直和身体缠斗,这种搏斗艰苦而又冗长。
头发和身体不洁,散发着各种药物和消毒水混杂的气息。手上的针孔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化学物质进入身体,体温却始终无法下降。
醒来,睡去,然后再醒来,再次睡去。一直在高热的混沌中进行短暂的梦境。
在昏睡中断断续续地辛苦劳作。有时候挖坑,没有人告诉我挖坑用来干什么,我只好继续挖。
一直头疼欲裂,无法面对闪光的东西。手机里未读的短信越来越多,每天都有人离开。
简单告别。也有人从各个城市传递新的联系方式,各自泰然。他们不知道我仍然蜗居在家中而且病着,这样其实很好。大家都开心的各行其是,我乐于见到人们快乐生活。
生病的期间发现时间很多,想很多事情。倘若那些短暂的浑浊的念头可以称为想或者思考。
道家有个术语,叫“夺舍”。意思:人的躯体只是灵魂暂时居住的房子而已,而房子迟早要腐烂掉的。所以,想要让灵魂在房子腐烂后还有所依托,就要去抢夺别人尚未腐烂的房子。
我想这也许是道家学说中算是邪恶的一个名词。如果我可以,我希望借用鱼的身体。只是借用。
身体和灵魂似乎是两个奇妙的共存。灵魂寄居于身体,身体受制于灵魂。
当生病的时候,这种感觉相当清晰而强烈。我的脑袋飞快地转动,身体却僵卧无法控制,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末了。记录这一次的病程。
不曾梦见除自己以外的人了,所有的场景都记不下来,只知道是独自一人。但醒来后总是眼睛干涩,喉咙麻木。你的梦接近现实,我们现在遥远不及。
有时候恐慌。每个人终将逐个离开,归属别人,爱或不爱。我太过自私,希望在内心得到全全的安慰。
自己得不到幸福,因为无法付出。跟所有人保持距离,怕伤害别人也怕被伤害。
被爱着,有自制之心。自觉亏欠,十分温暖。
那么多我们无法预计的事情,有时候像潮水一样把我们湮灭。当我们身手试图抓住什么,我们总是空手而回。它们就像蛰伏在暗处的兽类,我们唯一可以的就是低下头。
眼前是微亮光柱透过的森林,当白鸟急疾扑过,万箭穿心。你可以听懂它们抖动的翅膀和鲜红的嘴喙,脚着的红舞鞋在光洁的地板上旋转,纤细的足踝是飘忽着的一朵迟开的风信子。你是高贵的,但你的高贵被风雨侵蚀着。你的美丽被人们饕餮着。
有时候,自己就像是缠绕在未知上。只有一点点的试探,一点点的伤害,一点点的摧毁才让自己确信存在。
“臆想。独自静默。”
二月,我做了一只风筝。
我对它说,带我走吧。
它带我飞上天摘了一颗星星。
我把星星泡进装满水的玻璃瓶。
星星,答应我。以后只为我一个人发光。
二月,我对小王子说,我可以变成你的玫瑰。
于是我成为了小小星球上的玫瑰。
小王子坐在我身边,轻轻对我说话。
你看你看,我们有时候一天可以看到四十三次日落。
我雀跃地挥舞着巴掌。
二月,我牵着小布熊的手说:我们应该离开这儿。
我们骑着马来到精灵王国。我长出了尖尖的耳朵。
可是小布熊告诉我:尖尖的耳朵不好看。
白马告诉我,怎样可以成为没有尖尖耳朵的精灵呢。
二月,我迷失在石头森林。
我亲吻了石头围墙。
无数奇异的花朵瞬间蔓延爬满了围墙。
哦,亲爱的。你吻了我,我不再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