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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迷失在西部

文/毛竹

早晨六时,生物钟敲响。我一骨碌爬起来,蹑手蹑脚出了门。

戈壁滩上稀稀点缀的骆驼草渐渐被朝霞染成血红。四边的山由于外亮内暗而产生一种逆光效果,仿佛四堵万丈城墙。

朝霞由血红渐渐转向阳红。有一块黑云先是在“南墙”后漫卷,继而向“东墙”弥漫,仿佛是战场的浓烟。

“浓烟”很快就把朝霞给遮住了。失望之极,不禁转身,背对东方,加入西部苍凉、空旷。怅然之际,忽发现西边“山墙”之上,从天地交合的一极点,发出一种耀眼的白光,白光忽大忽小,悠然从那极点射出数十条带状玫瑰色光。光带由窄渐宽、由淡而浓,粲然直射中天;光带似由亿万根纤维组成,忽明忽暗、左右转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光源似是“山墙”后的光聚成的一个焦点,光线似是阳光由白云折射而来。光源与我似万里之遥又似近若咫尺。一朵朵棉花般的云与“女墙”被镶上红、黄、绿的光边,美丽得让人目瞪口呆——似乎西边也有太阳要升起。

忙转身望东方,只见太阳仍被黑云遮住,唯有一点红在黑云中隐动,似在挣扎,终于挣出一团红。那红伸缩着,沸腾着,数十条红光忽一下从黑云洞中射出。光线丝丝缕缕。光带慢慢地长、渐渐地宽,与西边的同样壮观。

两边的光带交织出一个角度,上空闪着一种白光,犹如一个巨大钻石上隐现的光。不由得想起人称青藏高原为世界第三极,难道这白光就是所谓的“极地之光”

在青海生活了二十年,从没有见过这样壮观的西部奇景,整个人竟呆在那里,不能言语。神秘莫测的西部啊!难道定要我想象古战场的厮杀声、金属碰击声,方能配合这奇景这时“东墙”像平放的手风琴拉开了。有条金色的河缓缓向这边溢来;金色的山头绵延无际,越远反越清晰,仿佛通往天堂的样子。“西墙”也手风琴般拉开了,山头上紫烟笼罩,一团团玫瑰色的云从山上升起像无数个原子弹爆炸后的蘑菇云,使人怀疑飞碟是从这起飞。

阳红与玫瑰红慢慢地湮散、交织,渐渐地汇成一种颜色。转着看了几回,就分不出哪方是东方了,更辨不出哪个是真正的太阳,我完全地迷失了,只知道自己置身于一个辉煌的世界中,恍惚走回生命孕育时最神圣的那一刻。

啊!太阳是永远遮不住的!东边的太阳被压抑时,它会从西边喷薄而“出”。而太阳制造的东西两边“出”太阳的奇迹竟是天地之大美,那是一种我是地之心、宇宙之心的感觉。

只是原地转了看这边又看那边,仿佛自己是一个地轴,不断伸长的地轴。不是自己转而是地球旋着我转,不是地球绕太阳转而是太阳绕地球转,更确切地说是太阳绕了我转;还有那绢纱般月儿也绕了我转。有一种地磁音在天地间回荡,似乎是我头上的白光发出;又仿佛是我被往瓷实里铸造的声音;更仿佛是西部浓厚的宗教氛围中喇嘛的诵经声。一时里感觉大地都在这音响中战栗。

渐渐地,我走入一种“接天地之气,入无我之境”的奇妙氛围。

原来大自然做事是这般执拗,这般不计成本,这般不惜代价。一种不可名状的畏惧、崇敬在我心中油然升起。哦!若不遵循大自然的规律,阻止它的发展方向,就等于让大自然酝酿一种内力,积蓄一种能量,这力量是既可能创造世界又可能摧毁世界的。就似这太阳,哪怕是变一种形式,它仍是一定一定要升起的。原来压抑是创造奇迹的真正的动力。

原来大自然的力量是这样的不可抗拒,那是一种排山倒海之势啊!如同这不论经历多少风雨依旧要向东转的地球;如同那条无论遇到多少坎坷仍执意向东流去的黄河;如同那不论千里朝圣之旅多么漫长却依然虔诚地一步叩一个长头徒步向青海塔尔寺朝拜的藏族同胞;如同青海可可西里无人区海之中的那些鱼—一无论火类在季节河中投下多少雷管,布下多少罗网,无论季节河中有多少同伴的尸体,却仍旧要不屈不挠地结成大包(鱼团)、冲向季节河的流向中产卵……一首大自然奏起的交响曲在风沙的呼啸声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