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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隔窗看雀

文/周涛

经常被人伤害,却总也不远走高飞放弃贴近人时的方便,所以总不见灭绝。

它总是拣那些最细的枝落,而且不停地跳,仿佛一个冻脚的人在不停地跺脚,也好像每一根刚落上的细枝都不是它要找的那枝。它跳来跳去,总在找,不知丢了什么。

它不知道累。

除了跳之外,它的尾巴总在一翘一翘的,看起来像是骄傲,其实是保持平衡。

它常常是毫无原由地“噗”的一声就飞走了,忽然又毫无原因地飞回来。飞回来的这只是不是原先飞走的那只,就不知道了。它们长得看起来一模一样,像复制的。

它们从这棵树飞往另一棵树的时候,样子是非常可笑的,那是一团中途划着几起几落的弧度,仿佛不是飞,而是一团被扔过去的东西——一团揉过的纸或用脏的棉絮团儿什么的。

它如果不在中途赶紧扇动几下它的小翅膀,那就眼看着在往下栽了,像一团扔出去的东西在降落的弧线上突然重新扔高,它挽救了自己。

它不会翱翔,也不会盘旋。它不能像那些大的禽类那样捉住气流,直上白云苍空之间,作大俯瞰或大航行。它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从一个楼檐到另一个檐台,与人共存,生存于市井之间,忙碌而不羞愧,平庸而不自杀。

它那么小,落在枝上就是近视眼中的一个黑点,连逗号还是句号都看不清楚。低飞、跳跃、啄食、梳理羽毛,发出永远幼稚的鸣叫,在季节的变化中坚忍或欢快,追逐着交配,有责任感地孵蛋和育稚……活着。

它是点缀在人类生活过程当中的活标点:落在冬季枯枝上时,是逗号;落在某一个墙头上时,是句号;好几只一起落在电线上时,是省略号……求偶的一对儿追逐翻飞,累了落在上下枝时,就是分号。

和人的生活最贴近,但保持距离。

经常被人伤害,却总也不远走高飞放弃贴近人时的方便,所以总不见灭绝。

它们被人所起的名称,是麻雀。不知道它们彼此之间是不是也认为对方是“麻雀”呢瞧,枝上的一个“逗号”飞走了。

“噗”的又飞走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