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欢迎乘坐本次024路公交车，本次始发站…嗤嗤…终点站…嗤嗤…请携带好您的物品……嗤嗤嗤……”
系统自动播放着站台提示，024路公交车缓缓启动。
这是024的第三趟日常，始终没有人上车也没有人下车，空调呼呼乱吹的潮湿阴气与车外燥热的高温格格不入。
李月児倚着玻璃凝视着窗户外的那只苍蝇，葱绿色的翅膀下是红色的硕大眼珠和黝黑的健康皮肤，因为是玻璃的背面可以观察到无数精致汗毛小脚，纹丝不动栩栩如生。
是一只完全死透的苍蝇。
“阿一息。”传来的是阿姨模样女子的声音，染黄的烫卷头发下可以看到雅致的像娃娃般好看的妆容。
发出阿一息这样抱怨的声音应该是韩剧看多了吧，李月児这样想。
“小蔡，咋的了这是。”闲聊的大妈们注意到这个时尚女子。
“我想起了一件旧闻，总觉得十有八九和天伦城的事有关。”
“什么神神叨叨的甭卖关子了，赶紧说来听听。”
“拆迁前的村子里，大人们总拿钟叔第十三个受害者的传闻吓唬我们这些小孩子。”被称作小蔡的女人回忆道。
“啊，的确是有这样的经历，具体是什么完全不清楚，只知道大人们总是这样吓唬我们，说不听话会成为第十三个被杀害的人。”
另外一些人的对话，似乎印证这个被拆迁的村子的集体记忆，只是说到细节上竟没人清楚，比如钟叔是谁，什么事第十三个被杀害的人，李月児注意到这样的事实。
“啊。那件事啊，我恐怕是完完整整知道的。”坐在老人椅头发花白的阿婆忽然开了口，众人沉默下来听她道来。
“是五十年代末的旧事了，当年到处充斥着打倒走资派的运动，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学生，哪里懂得什么是走资派，反正是一个造反有理革命无罪的时代。真个折磨人的记忆，天天上学就喊口号，用嘴喊，用大喇叭喊，天天喊，能把人喊死。
钟叔当年是隔壁班的班主任，名字记不住了，但是有个外号钟十二始终记得清楚。钟十二是个可怜人，被十二个红小兵学生陷害成了刨社会主义墙角的反动派，当时一共杜撰了十二个罪名，具体实在记不清了。
钟十二被抓走后剃成了阴阳头，天天被红小兵拉着游街示众，我记得每次喊口号时总见到他被命令赤脚踩带刺的东西，鲜血淋漓的场景只要惹得红小兵稍稍不满就被当场毒打。这件事持续了十一天，在第十二天凌晨时，钟十二就上吊自杀了。”阿婆沉默了，半晌不说话。
“后来呢？”有人问到。
“后来啊，大概一年后的忌日，那十二个冤枉他的学生连续十二天一个个自杀了。”阿婆叹了口气说道，“乡里人都说是钟十二的诅咒杀人，因为当年钟十二自杀时写下的复仇便条里便是这十二个人的名字。”
似乎一车厢的人都是第一次听闻故事的完整版本。
想来也是，那个荒诞年代的旧事没有多少人愿意畅谈吧。
“那十二个学生真是自杀的吗？”
“谁知道呢，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也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派出所和镇政府给出的官方解释。在第十二个人自杀后，为了消除影响派出所和镇政府就立即给钟十二进行平反，这之后就再没人遇难了，大人们就以第十三个受害者吓唬小孩子的故事慢慢流传起来。”
这就是旧闻的前因后果，因为冤死鬼魂复仇导致的诅咒？似乎隐含着其他讯息，李月児蜷缩着身子思索。
“不过后来我听到远房亲戚说，钟十二当年并没有死，自杀只是个假象。”阿婆若有所思的说道，“有次过年我那亲戚隐约看到他回家了。”
车厢变的安静，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如果是第一种鬼魂诅咒杀人，那就是违背科学的不可思议，但如果是真实的事件呢？因为鬼魂会不会真的存在。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钟十二伪造死亡假象然后连续杀人就是彻头彻尾掩埋起来的刑事大案，再大的过错也不该用十二条活生生的人命清偿。
“钟十二究竟死还是没死呢？”车厢里有人求证道。
“死还是没死啊。”一头银发的阿婆突然嘲笑起来，“你可以找他自己问问啊？”莫名其妙的反问后老人家说道，“再说这么多年过去谁知道当年真相，那老头要是能活到现在也得百来岁了吧。”
“但愿是诅咒杀人吧。”那人接话道。
车厢又沉默下来，似乎都不愿意深层探讨这个话题。
一阵安静之后，夏日的燥热带来的是可以传染的嗜睡。
已经可以听到有人酣睡的打呼。
李月児知道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便是整理资料分析的无数种可能，然后一一求证。
叮！扬声器传来的播报声音。
“天伦城站已到，请携带好物品的乘客准备下车，请主动给老人孕妇抱小孩的乘客让座。”
熟睡的乘客已经不会在乎连司机都懒得搭理的坏到透的播音系统，大叔踩下刹车，公交车缓缓靠向站台。
李月児拿好随带的行礼，其实只有一部新潮手机，连遮阳伞都懒得带的白净女孩子缓缓地走向车门。
就在下车一瞬间李月児突然回头露出好看的笑容，却并没任何人对她谢礼作出回答。
不过谁也不会在乎的，因为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事件是游离在寻常人外的简单日常。
日复一日不变的人事，会觉得枯燥吗？李月児忽然想，对于他们也许会也许不会。
就在这样一个人流涌动的站台，没有人会注意到忽然出现的穿着绿色连衣裙的少女。
少女修长的手指滑动着手机屏幕，一条条新闻飞快的闪烁。
很快回翻到一年前的那条旧新闻。
标题是：024路公交车自燃，车上乘客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