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怨气极重者往往难以往生,会形成长时间存世的魂魄,这些魂魄大多数无害,如果魂魄的念力足够强大就会具现在现实世界,外貌如同你我一般的凡人。
李月児穿梭在行人中,她低着头纤细的身形几乎不引人注意,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其上文字隐隐若现,似乎是她刚写出来。
她微微蹙着眉,所有的未知都指向了钟十二的谜团。
如果不能破解天伦城凶杀案的谜团,死神审判的钟声就会在今晚如约而至,更多无辜的普通人会被卷入其中形神俱灭。
身为穿梭阴阳的少女,维护凡人未知的公义,将被打破的平衡重新归位。
李月児将十根如葱的玉指尽数张开放在胸前,两手相对,指尖相合,摆出桃型。
她轻声喝出口诀:“天地阴阳,空间逆转!时空检索:钟!十!二!”
一团温和的光团随着法咒浮现在十指之间,四周的熙攘的人流眨眼间全部消失,方圆数米内变成一片混沌,无数闪烁着画面的晶体密密麻麻的在四周急速旋转。
这些高速旋转的晶体碎片都是存留在世间人的零散记忆。
李月児纤细的身子被透明晶片组成的球体包裹,她兀自漂浮在记忆碎片组成的混沌中显得纯净圣洁。
她神色凝重地注视着这些存世的晶体记忆,飞快检索着关于钟十二的有效碎片。
相距的年代太过久远,一切与钟十二相关的人、事、物大多消失在时空。
剥除掉无数纷乱无效的信息后,李月児检索到花板桥西郊一座承载满骨灰龛位的道观——上世纪人头攒动的中学逐渐荒废,改设后用来摆放骨灰龛位——那里是唯一联系到钟十二身前的地方。
“天地阴阳,空间逆转!合!”
李月児明眸微张,手指渐渐并拢合十,温和的光团渐渐变小消失。
天地一瞬间恢复如常,她再次如同无人问津的邻家少女穿梭在盛夏酷热的行人道上朝着西郊的目的地行去。
……
远离闹市的西郊,一座坟场。
墓地黑魆魆阴沉沉,一座连着一座,像怪兽从地底生长出的一张张圆型舌头,其上生着低矮的坟草像令人厌恶的舌刺。
鸣蝉四处鸣叫,乌鸦时而间隔其中发出呱呱哀嚎。
盛夏燥热,这里却显得阴森,凭空生出的寒意直接吹透皮肤进入肺腑。
土黄色道观模样的建筑被墓群紧紧包裹在中央。
一踏入道观,道观的中央摆放着佛龛,佛龛前进香缭绕,似乎一直有人在此处打理,却看不到任何一个人。
李月児双手合十朝着佛龛参拜。
“小姑娘,来祭奠先人的吧?这里灵位众多,你知道故人牌位的位置?你没有和父母一起来?”
传来的沧桑低层的声音。
从佛龛背后走出一位老叟,他穿着灰暗色的的确良,腰间挂着一枚烟枪,手中提着一把扫帚。
面庞瘦削面色黝黑,遍布着无数时光留下的皱纹,淡淡的眉毛下浑浊的眼珠子几乎没有一丝亮光。
他似乎正在清扫这个装满骨灰盒和牌位的灵堂。
李月児短暂观察后,扬起脖子礼貌的打过招呼,问道:“爷爷您好?我是一个人来的,想祭拜一位生前被称作钟十二的灵位。”
“小姑娘你来错地方了,这里没有叫做什么钟十二的,这里摆放的基本都是拆迁前李家村的骨灰。“老叟不假思索的回答。
“爷爷,那人生前叫做钟卫国。“李月児回忆起之前检索到的有用信息。
“钟卫国?这个人我没听说过。”
老叟略微思索后摇摇头,兀自站直身子像低矮的槐树,他无神的双目中看不出任何神情变化。
他从腰间抽出烟枪,用火柴点燃旱烟吮吸了一口,泛黑的铜烟管似乎诉说着太久远的记忆。
“这样吧,你自己进去找找,佛龛往西和往北住的都是李家村的老人,都沾亲带故姓李就没有必要找了,往西的地方放了一部分后来的外乡人,往南的全是空位也没必要看。”
老叟说完又提着扫帚重新回到佛龛后。
李月児道了声谢在密密麻麻的牌位前开始检索。
却根本检索不到任何信息。
然而记忆的碎片显示最后信息明明落在这里。
说起来让人觉得奇怪,但究竟哪里出现了怪异?李月児眉头微蹙。
她重新走回到佛龛前,这座道观供奉着佛龛而不是神龛,她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佛龛上摆放的唯一一尊造型诡异的佛像。
这尊佛像如同佛教的四大金刚,横眉瞪目手执长戟,脚底踩着数只造型恐怖的恶鬼,一副凶神恶煞模样。
道观藏佛,金刚镇压,这座道观的布局似乎……
“还没有找到?我就说了住在这里的一千两百户里根本就没有叫做钟卫国的,你还不信。”老叟从佛龛后走了出来,他抽着烟枪,吐出的硕大烟雾将面庞包裹其中。
“恩。”李月児答道,她不露痕迹地数着佛龛上金刚脚底的恶鬼,当她数到第十一时,隐约感觉这些恶鬼正朝她龇牙咧嘴仿佛要生吞了她般。
不出所料。
金刚脚底的恶鬼数目恰恰只有十二个。
而且最后第十二只恶鬼才仅仅生出下体,整个上半身此刻一片虚无。
李月児不自觉的将目光重新移回到老叟身上。
他的身体上看不出任何恶鬼的变化,能够在日间行走的恶鬼至少得修成千年的道行,她看不出这个老者身上蕴含的一丝阴气,相反只有生者距离死亡越来越近的死气。
“爷爷,这座道观怎么不尊神位而是供奉着一尊佛位。”李月児装作好奇。
“佛事阴阳,神佛又有什么区别,十年前我来到这里的时就这个模样,每天只想着让这里干干净净,哪里想过那么多。”老叟抽了口旱烟说道。
李月児注意到对方提及到十年前,她没有办法直接侵入到对方记忆,检索到的时空碎片不能完全留下一个人的痕迹,大多数时只是零散的模模糊糊的经历,即使将一个人的一生碎片拼凑在一起,也不过如同管中窥豹。
“十年前这里就这样了啊。”她一副感慨的语气,环顾着四周十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场景。
“是啊,人人都说世间哪有十年不变的东西,他们哪里知道这里日复一日重复着过去。”老叟抽了一口旱烟,目光浑浊像在追忆曾经的往事,“严老头死了之后,这里就剩下我一个人陪着这些大大小小的灵位了,年轻人哪个愿意做守陵人啊。”
“十年前这里还有一位严姓老人?”李月児好奇的问道。
“你想知道那个可怜的老头。”老叟似乎看穿了李月児的算盘,径直感慨道,“他是个好人啊,十年前我流浪到此处无家可归他收留了我。他姓严,不是你要找的人。去年他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位亲人,他央求我一定把他的骨灰埋在道观门口的树下,我将他的骨灰全部埋在门口左边的第一颗树下。哎,小姑娘,老严真是个可怜人啊。”
老叟的声音沙哑,语气带着哀叹和惋惜,似乎回想到了过去,他蜷缩着瘦小不堪的身躯重新提着扫帚进入佛龛的背后不再多言。
李月児再次端详着佛龛,这才悄无声息的退出道观。
道观左手边的第一颗松树。
它长着灰褐色的树干,树身只有碗口那么大,树枝一层一层的向四面舒展,好像一座庄严肃穆的佛塔,枝叶郁郁葱葱,每一片叶子都如同针尖一样,充满生机。
李月児直视着这一株松树,从表象上看不出任何区别。
“天地阴阳,空间逆转,神佛归位,妖魔退散!启!”她红唇轻启,一瞬间天地色变。
眼前的天似乎还是眼前的天,眼前的地似乎还是眼前的地,世界此时只能显示两种色彩。
白的是天,黑的是地。
源源不断的阴气正从四周坟墓中汹涌汇聚到眼前这株郁郁葱葱的松树中,所有的坟墓埋葬的骸骨都像是它的给养品。
不对!
究竟是怎么回事!
苍白色的天空此时变得更加昏暗,阴气滚滚,遮天蔽日!
四面八方的阴气如同飓风布满整个苍白色天空,阴气漏斗般从天空垂直而下滚落到身后的道观之中。
李月児下意识的转过身子望向道观。
天地之间哪里还有什么道观,呈现眼前的是一座巨大无比的灵堂。
无数孱弱的小鬼匍匐在地上托举着一只巨大棺椁,棺椁之上绽放着一朵洁白色巨大花圈,花圈顶端书写着一条横幅“替天行道”,花圈两侧各自凭空悬挂着一副挽联:
“生生生,人伦荒废公道俱灭;死死死,天理昭彰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