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低碳学习法——与大自然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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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把心放下

人的智力是按照人如何学会改变自然界而发展的。

——恩格斯

核心提示:把心放下就是修炼。

鸟叫,虫鸣,蝶舞。面对大自然的无比慷慨与神奇,人们反反复复来到山上,走到万物身边,但往往视而不见,听而无声,思之无味。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无论走到哪里,总是带着一颗功利之心、一颗分别之心、一颗傲慢与偏见之心,就断然看不到大自然神奇的宝藏,那份本来足具的逼人而来的快乐,也就始终与我们无缘相会。有一天,当试着把这颗心放下时,眼前的一切就会重新赋予意义。

把心放下,鸟叫如同美妙的歌声。在山林听鸟叫,往往闻其声不见其形。你知道这云山之上有多少种鸟叫么?你体会过百鸟之声的妙趣么?我不是研究鸟类的专家,也没有刻意去聆听,但各种鸟叫声不时提醒我,这声音里应该蕴藏着某种暗示。你听,那远处的鸟叫分明像谁家婴儿的哭声,而这近处的叫声更像长舌妇的怪笑。从我的读书台到半坡这一公里山路上,沿途鸟鸣绵绵不绝,有的如贯珠曲止时一声清唱如萦缕耳,有的似唐诗唱金戈铁马大江东去,有的像宋词吟小桥流水婉转清新,有的似潮湿了的鞭炮断断续续炸响,有的更像是邻居家狗咬架受伤时的喘气声;有一种鸟会发出很多种声音,单音、复音、长音、短音,时而悠扬,时而曲折,像在学口技,又像在迷惑敌人。

据科学家说,我们今天看到的鸟,都是由恐龙变化而来的。这项由中国科学家主持的研究,成果发表在著名的《科学》杂志上。鸟类在与人类漫长的共同进化中,才发展至今天这般美妙的声音。世界上有多少种鸟,就有多少美妙的声音。鸟与人不同,人可以随时随地发声,但鸟固守它的发声机制:鸟只在光明的环境中发出声音。你在黑夜中听见鸟叫过吗?除非遇到意外。写到这里,我忽然醒悟一桩往事——童年时期见到大人在夜里抓鸟,原来是因为鸟在夜里不发声。鸟宁可在黑暗中牺牲,也不违反上天制定的发声制度。相比之下,我们有的人只是面对一点点恐惧或诱惑,就在不该发声的时候发声了。鬼谷子因此认为,口是人的发言机关,一言出就会伤人,用之不可不慎。

早晨的鸟叫最好听,因为早晨的鸟没有受到人的干扰,这样的环境下发出的声音是纯天然的,也是最祥和的。在这云山之上,四季鸟叫不同,每一种叫声都是鸟对天气和环境的自然反应。在春天,有一种鸟连续鸣叫十数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声紧似一声。老人说,这鸟名“子规”,在杜鹃花开时啼叫。每每听它叫时,我就产生想弄清这叫声缘由的念头。一次,我潜伏在一只鸟的附近,录到了它的五回叫声,最长的一次鸣叫了十五声,越叫到后头,间隔时间越短,声音越大。还有一次,在细雨中,我听到一只鸟在附近发出细细的高音,声音不大,却穿越云霄。我判断这只鸟不同寻常。果然,我钻到丛林中不到三分钟,就看到一只拇指大的小鸟,在树梢上叫得正欢,发声时其尾巴就往上翘。小小的个儿,为何有这般力量?我用力击树,想催它走。小鸟却仍然长一声短一声,只顾呐喊。我想,万事有缘,不可强求。还有一种云雀鸟,冲天掠地时携带着尖锐的啸声,仿佛要向世间宣告它敢于冲锋的勇气。而坡下的那布谷鸟,我们老家的人管它叫滴水鸟,它的叫声像一串笑声从空中滚落。据老人说,听到这种鸟叫,天就要下雨。有一种灰尾鸟,集体在林间地上寻食时,不停发出“咕咕”的声音,我猜它们是在交流收获信息。有时,一只鸟在东边山冈上叫,不远处就有一只鸟在和鸣,应该是情侣对唱。

白云山何止千百种鸟,每一种鸟都有属于它的歌声,都能给我带来快乐。没有一种鸟叫不是歌唱。正如古人所说,音乐是天地之和,阴阳之调。

我以为,这音乐不仅限于人间之乐,也包括鸟叫在内的一切自然天籁之音。春、夏、秋、冬,云山四季轮转不止,宫、商、角、羽,五音变化无穷。鸟依道发声,在应该叫的时候叫,在必须发声的地方发声,符合自然规律。所以,听之有益。

我们总是说自己忙,这也放不下,那也丢不掉,却偏偏把自己丢了。刚刚去世的国宝级大师任继愈先生不是说过,养心为上养身为下么?我们为什么不能抽半天时间,到山上听听鸟叫。只需要把功利心放下,把分别心、傲慢心放下,什么都不想,只要躺在草地或吊床上,或是像我这样坐在一段枯木或树桠上,把心门打开,美妙就飘进来了,那鸟声就会来滋润我们、营养我们、开导我们、启示我们,奇思妙想就如同雨后的蘑菇一样,从心的芳草地上长出来、冒出来。那声音如同来自如天上,却又那么亲切,那么自然,那么真实。我们可能会因此感动而哭泣,可能会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宗教情怀。也可能会睡着,因为我们太累了,心神需要安宁,鸟声把我们带到遥远的梦乡,听到鹤鸣九皋,声闻于天。在梦里,我们声中听音,音中听声,再也无需分别天籁与尘音了。

把心放下,虫鸣就像喃喃细语。虫鸣秋。可是,在岭南,仲夏之后就能听到各种虫鸣。走在这熟悉的山道上,一路上踩着虫鸣声,准确地说,是踩着蝈蝈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紧不慢,漫山遍野。不论是在早晨还是黄昏,听到这种从身边草丛或树上传来的细语声,我的心顿时会安静下来,脸上也会溢出祥和的神色。我想,若是夏天和秋天少了这小虫子的鸣叫,就像歌唱中缺少了某个重要的音符——这应当是催眠的小夜曲或者是给生命安魂的声音。尤其是在秋后,一听到这种喃喃细语,我就会想起童年的某个时候,借着夜色与伙伴们在田埂上捉萤火虫,或在晌午时分用长竿套获树上知了的情景;回忆起老屋前面那一塘迷人的秋色,那碧绿的荷叶在水中随风摇摆的样子。我曾经在这荷塘月色中,在这种此起彼伏的虫鸣声里,与村子里唯一的文友讨论过北岛和舒婷的朦胧诗。我还会想起我奶奶,她常在月夜虫鸣中教我夜观天象,因为第二天一早,我母亲要做晒干地瓜片之类的活计。作为母亲操持家务的主要助手,而我在气象预报上从未失误,我的气象知识,几乎都是得益我奶奶所教。有时,我也会想起我外婆,想起她家的黄皮梨,我小时候最爱走外婆家,而每每爬到梨树上大吃一顿时,老梨树下草丛中高一声低一声的虫鸣,便是我最美妙的伴奏乐章。

虫鸣自然,虫鸣亲切,虫鸣声音虽小,却有着很强的穿透力,以致经常把我引入无限的沉思。春天,我被一群酿蜜的蜜蜂吸引住了,它们发出嗡嗡的声音,在花丛中不停地飞舞,脚上沾满了花粉。一次,我在林中静坐时,一只小蜜蜂飞来,悬停在我的身边,嗡嗡声不止。我细细地观察这个不期而至的小家伙,凭借一双快速振动的翅膀,能够如此平静地停在空中。我想,这只小蜜蜂应该与秦始皇一样的伟大。夏天,知了同时发出没有音阶变化的声音,而我却并不以为噪。“蝉噪林愈静”——自然没有噪音。秋天,虫鸣更是生命告别的诗篇,它们在唱完这一曲后,就要进入地下或树洞,一年后才能重返人间。每一回听到虫鸣,我都心生感激,仿佛是故友在倾诉,又好像听老人在教诲,但我更愿意把它当作一种启示。在所有虫鸣中,我最爱听蛙鸣。春天下乡,听到蛙鸣就像闻到泥土的芳香一样让我兴奋。我曾经在夜色中探访六祖惠能大师故居,满天星斗,蛙鸣四起,禅意绵绵。大家都表示有说不出来的幸福与快乐。多年后,我每每再听到蛙鸣时,就感觉有一种声音在很远很远处唤我……

把心放下,蝶舞不再是简单的振翅。那一山的蝴蝶,每一只都是美丽的化身,都是自由之心在飞翔。有谁曾想到过,这美丽,其实就是丑陋的另一面。这自由之身,在昨天也同我们的身体一样沉重。我一直不明白,一条人见人怕的丑陋的毛虫,在树上潜伏一段时间后,就能羽化为蝶,极丑转变为极美,这是人间辩证法很难解答清楚的。至于羽化期间的艰苦与痛苦,只有蝴蝶才知道。“万千毛虫爬上树,一山蝴蝶扑面来。死去活来丑成美,神仙本是自性还。”我因此作如是观。蝴蝶敢于抛弃,通过再生解放了自己,获得了美丽和自由。但蝴蝶翅膀的每一次振动,都撞击着我的心灵——我们何时问过自己的心:我们真的自由吗?我们为什么总是抱着偏见不放,为什么总是沉醉于形式的美丽外壳?为什么时时处处都要张开分别之心?为什么谁都不愿意自以为非?为什么总是不敢多问为什么……

其实,蝴蝶振翅已经告诉我了:美丽与自由,在于丢掉应该丢掉的。什么都丢完了,也就什么都有了——死去活来,一切重来,否极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