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四书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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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孟子尽心章句下(11)

【理学讲评】见知、闻知,俱指知道说。孟子说:“斯道之统,必待人而后传,而圣人之生,实间出而不偶。吾尝溯观往昔,世道凡几变矣,中间有数的几个圣人,大率五百年而一出。这数圣人者,生不一时,而道则相继。惟其有见知者,以开其先;是以有闻知者,以继其后也。试举而言之:自尧舜以精一之旨,相授受于唐虞,而万世道统之原,实自此始。由尧舜以来至于汤计其时,盖五百有余岁,汤出而尧舜之道统始有所传,非汤生而能知尧舜之道也,由有祗台之禹迈种之皋陶,此二圣臣者当明良喜起之时,与尧舜会聚于一堂,亲见其道而知之,是以成汤得以其建中之极,而追溯其执中之传。”盖闻之于禹与皋陶而知之者也,此汤之得统于尧舜者然也,向非有禹、皋陶见知,汤亦安能上接夫尧舜之统哉。

【元典】

“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若伊尹、莱朱,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

【译文】从商汤到文王,有五百多年,像伊尹和莱朱,是亲眼见过而知道商汤的;至于文王,则是听了传说才知道的。

【诸儒注疏】赵氏曰:“莱朱,汤贤臣。或曰即仲虺也。为汤左相。”

【理学讲评】承上文说:“汤得闻尧舜之道,固与禹、皋陶有赖矣。由汤之时,历数以至于文王,计其时亦五百有余岁。文王出,而成汤之道统始有所传,亦非文王生而能知成汽之道也,由有阿衡若伊尹,左相若莱朱,此二圣臣者,当一德咸有之曰,与成汤交修,终始亲见其道而知之,是以文王得以其小心之诚,而远继乎制心之学,盖闻之于伊尹、莱朱而知之者也,此文王之得统于成汤者然也,向非伊尹、莱朱之见知,文王亦安能上接夫成汤之统哉!”

【元典】

“由文王到孔子,经历了五百多年,像太公望、散宜生,是亲眼所见而知道圣人之道的;像孔子,则是耳闻而知之。”

【译文】从文王到孔子,又有五百多年,像太公望和散宜生,是亲眼见过而知道文王的;至于孔子,则是听了传说才知道的。

【诸儒注疏】“散”,氏;“宜生”,名;文王贤臣也。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此所谓闻而知之也。

【理学讲评】承上文说:“文王得统于汤,固于伊尹、莱朱,有赖矣。由文王之时,历数之以至于孔子,计其时亦五百有余岁。孔子生,而文王之道统,斯有所传,孔子亦非无自而得统于文王也,盖由有太公望、散宜生者,疏附先后,亲炙其缉熙敬止之范,有以见而知之,是以孔子继其道于数十世之下。于贤者识其大,于不贤者识其小,觐耿光于未泯,幸斯文之在兹,乃得闻而知之也。则孔子所以得道统于文王者,又于太公望、散宜生而有赖矣。”夫由尧舜以至于孔子,道统之所以不绝者,皆赖见知者以开于前,则今曰欲传孔子之道,岂可无见知之人乎!

【元典】

“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余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

【译文】从孔子到现在,有一百多年,离圣人的时代是这样的不远,离圣人的家乡是这样的近,这样的条件下还没有继承的人,那也就不会有继承的人了!

【诸儒注疏】林氏曰:“孟子言孔子至今时未远,邹、鲁相去又近,然而已无有见而知之者矣;则五百余岁之后,又岂复有闻而知之者乎?”愚按:此言虽若不敢自谓已得其传,而忧后世遂失其传,然乃所以自见其有不得辞者,而又以见夫天理民彝不可泯灭,百世之下,必将有神会而心得之者耳,故于篇终历序群圣之统,而终之以此,所以明其传之有在,而又以俟后圣于无穷也。其旨深哉!

有宋元丰八年,河南程颢伯淳卒。潞公文彦博题其墓曰“明道先生”,而其弟颐正叔序之曰:“周公殁,圣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道不行,百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儒。无善治,士犹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诸人,以传诸后;无真儒,则天下贸贸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先生生乎千四百年之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以兴起斯文为己任。辨异端,辟邪说,使圣人之道焕然复明于世,盖自孟子之后一人而已。然学者于道不知所向,则孰知斯人之为功?不知所至,则孰知斯名之称情也哉?”

【理学讲评】承上文说:“由群圣相承之统观之,必有见知者以开其先,然后有闻知者以继其后,道统所以相继而不绝也。乃自孔子以来至于今,论其时世不过百有余岁,去圣人之生时若此其未远也,非若时不相及而不得见也。论其居处,自邹至鲁,壤地相接,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非若地不相邻而不可见也。宜若有得于见知之真者矣,然求之当今之世,其于孔子之道,已无有见而知之,若禹、皋之于尧舜,伊、莱之于汤、吕,散之于文王者矣,则五百余岁之后,去圣人之世渐远,近圣人之居,不知当何如者,岂复有闻而知之,如汤之于尧舜,文王之于汤,孔子之于文王者哉。然则文王以来,相承之统,其可使之寥寥无传耶,吾盖不能以无忧矣。”孟子此言,虽不以见知自居,而自任之意,实不容掩。又以见夫天理、民彝不可泯灭,百世之下必有神会而心得之者,所以明其传之有在,而俟后圣于无穷也。

【心学讲评】孟子学孔子之学,以正人心而明作圣之功,既身体之以俟后世圣人之复起,述其忧患之深心,而明乎所述之不易也曰:“自今以往,圣人复起,非孔子其谁法哉?夫圣人之心,天地之心,匹夫匹妇皆有其心,天地不毁,人道不绝,亦何患后之无其人!而道如大路,又岂必有传心之秘乎!乃大义之垂,有其疑似,则必明知先圣必出于至一之途,而不容歧;一贯之理,散为万殊,则必明知先圣有其不易之法,而不可略。乃仲尼没而微言隐,七十子之徒散而异同生,必有因其文章,体其性道,确知先圣而表着之,则后圣之祖述宪章者益有征也。上征往古,而如是矣。如使圣人相踵以起,则授受一堂,因而修明之,易矣,而不能尔也。

“尧、舜以上无考焉。自尧、舜至于汤,而汤修尧、舜之道以新天下,则五百有余岁矣。汤何以知尧、舜哉?盖有若禹、皋陶者亲承之尧、舜,而述尧、舜之道以俟后世,故若汤者闻所闻于禹、皋陶,而知尧、舜之道如此其可学而至也。自是而降,自汤至于文王,文王承汤之道以昭明德,亦五百有余岁矣。文王何以知汤哉?盖有若伊尹、莱朱者亲承之汤,而述汤之道以俟后世,故若文王者闻所闻于伊、莱,而知汤之道如此其必承而必行也。自是而降,自文王至于孔子,孔子广文王之道以垂世教,亦五百有余岁矣。孔子何以知文王哉?盖有若太公望、散宜生者躬戴文王,而述文王之道以俟后世,故若孔子者闻所闻于二贤,而知文王之道如此其昭回而纯备也。由是观之,先圣后圣,其心同,其德合,敷之为治,传之为教者,皆资于见知者以为之征,而俾天下后世以率从,则见知之所系,岂不重哉!

“孔子之徒众矣,闻道者多矣,乃俱游于圣人之门,而能灼见孔子广大精微之至德,以正圣学之宗者,未有定也。相沿渐失,至于今百有余岁矣。流风余泽之世未斩,予之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简编法物登堂可见,圣人之居又若此其近也;则予诚有所不敢辞矣。讲求于百年之后、百里之外,固不若亲炙者之见无不见;而私淑有所承,访求有甚易,亦不若传闻者之知不易知。使予而自委焉,不征其实以得其意之所归,辨其非以显其是之所定,统其分以会其合之所全,则是当今曰而无有乎尔矣,则后之圣人亦何所凭借以合辙于孔子乎?吾恐闻之者亦无有乎尔矣。二千岁绝续之统在今曰而深忧,则千万世人禽之辨在今曰而相责,此予之所深惧不能而孜孜恐后者。辨杨、墨,绝乡原,正人心,明王道、尧、舜、汤文之盛治,孔子之至教,岂易任哉!勿怪乎予之多言而无所让也。”

【心理穿梭】父兄者,对子弟之称。若因用兵而多所杀戮,则直谓之杀人耳。人固不可杀,奚论其有子弟而为人父兄与否!杀人亲,重矣,杀鳏寡孤独者独轻乎?缘子弟故而杀之,故曰“杀人之父兄”。此言当时法家置为参夷、连坐之刑,上及父兄,迨其身自罹罪,则其父兄亦坐此刑,是作法自毙,祸同亲杀。非但谓天道好还如老氏之旨,恩冤相报如释氏之言也。

南轩以六代之君互相屠灭为征,战国时未有此事。然其自启祸门,使人仿而加之于己,理则一也。宋人“无令人主手滑”之说,亦有见于此夫!

南轩云“后之取天下而立国差久者,其始亦庶几于仁”,立论太刻。若汉之与昭代,岂但可云“庶几”也哉!

夫仁之用在爱民,而其体在无私。南轩所疑者,有爱民之用而不足于无私之德尔。乃彼汉高入关,除秦苛政,释子婴而不贪其财物子女,亦岂非私欲不行,闲邪复礼者哉!倘以荥阳交争之日,或用权力以取机会,为异于汤、武之养晦以俟天命,乃暴秦已殄,怀王已弑,天下无君,向令汉高不乘时以夷项氏,宁可使山东之民涂炭于喑恶叱咤之主而不恤邪?

纣虽暴,固天下主也。武王一日未加兵焉,天下固有主也。项氏之子起于草泽,既非元德显功之后,承世及以有其故国,而又任情废置,安忍阻兵,尚欲养之,将无为天下养痈邪?使鸿沟之割,汉且守径径之信而西归,羽力稍完,其能不重困吾民以锋镝乎?率土之滨而有二天子,害且无穷,而岂天理之正哉!

故武王克殷,不更推戴禄父,亦以奉天下之公理,不得复守一己之私义。是唯唐、宋之有天下为有歉焉,而非可论于汉。汉之德无愧轩辕矣,而况昭代之拯人于禽者哉!

变置诸侯,必有变置之者。假令邱民得以变置之,天下岂复有纲纪,乱亦何日而息邪?

孟子谓贵戚之卿反覆谏其君而不听则易位。到易位时,固必因方伯以告之天子,而非卿之所敢擅。今此言“变置”者,必方伯廉察其恶,贵戚与闻其议,而实自天子制之。

知此,则知孟子所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者,以天子之驭诸侯而言也。故下言变置诸侯而不言天子。天子即无道如桀、纣,且亦听其自亡以灭宗社,而无敢变置者。“得乎邱民而为天子”,则为天下神人之主,奉民之好恶以进退天下之诸侯而立其社稷。社稷有当变置者,诸侯亦必请于天子而后改制焉。盖始封之日,分茅而受五方之土以立社稷,以王命立之,则亦必以王命变之也。王所奉者民心,而诸侯社稷一唯王之建置,则其重轻审矣。

苟不酌于三代封建之制以考孟子立言之旨,则疑此言之太畸。三代之有诸侯,大者今之知府,小者今之州县,特以其世国而司生杀为异,则亦与土司等耳。故曰“君为轻”者,非天子之谓也。集注于此为疏。

中庸说“天命之谓性”,作一直说,于陛、命无分。孟子说性、命处,往往有分别,非于中庸之旨有异也。中庸自是说性,推原到命上,指人之所与天通者在此,谓此性固天所命也。乃性为天之所命,而岂形色、嗜欲、得丧、穷通非天之所命乎?故天命大而性专。天但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但以元、亨、利、贞为之命。到人身上,则元、亨、利、贞所成之化迹,与元、亨、利、贞本然之撰自有不同。化迹者,天之事也。本然之撰以成乎仁义礼智之性者,人之事也。此性原于命,而命统性,不得域命于性中矣。

形色虽是天性,然以其成能于人,则性在焉,而仍属之天。属之天,则自然能成,而实亦天事。故孟子冠天于性上以别之。天以阴阳、五行为生人之撰,而以元、亨、利、贞为生人之资。元、亨、利、贞之理,人得之以为仁义礼智;元、亨、利、贞之用,则以使人口知味,目辨色,耳察声,鼻喻臭,四肢顺其所安,而后天之于人乃以成其元、亨、利、贞之德。非然,则不足以资始流形,保合而各正也。故曰:此天事也。

若夫得丧穷通之化不齐,则以天行乎元而有其大正,或亨此而彼屯,利此而彼害,固不与圣人同其忧患,而亦天事之本然也。惟其为天事,则虽吾仁义礼智之性,未尝舍此以生其情,而不得不归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