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四书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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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中庸子路问强

【元典】

子路问强。

【诸儒注疏】“子路”,孔子弟子仲由也,子路好勇,故问强。

【译文】子路问强。

【元典】

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

【译文】孔子说:“南方的强呢?北方的强呢?还是你认为的强呢?”

【诸儒注疏】“抑”,语辞;“而”,汝也。

【理学讲评】此承上章中庸不可能而言,须是有君子之强,方才能得。子路,是孔子弟子。而字解做汝字。子路平日好勇,故问孔子说:“如何叫做强?”孔子答他说:“这强有三样,有一样是南方人的强;有一样是北方人的强;不知你所问的,是南方人之强与?是北方人的强与?抑或是汝学者之所当强者与?”

【元典】

“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

【译文】用宽容柔和的精神去教育人,人家对我蛮横无礼也不报复,这是南方的强,品德高尚的人具有这种强。

【诸儒注疏】“宽柔以教”,谓含容巽顺,以诲人之不及也。“不报无道”,谓横逆之来,直受之而不报也。南方风气柔弱,故以含忍之力胜人为强,君子之道也。

【理学讲评】宽,是含容。柔,是巽顺。无道,是横逆不循道理的。居,是处。孔子告子路说:“如何是南方之强,彼人有不及的,我教诲之,就是他不率教,也只含容巽顺慢慢底化导他。人有以横逆加我的,我但直受之,虽被耻辱,也不去报复他。这便是南方之强。盖南方风气柔弱,故其人能忍人炎报产能忍,而以含忍之力胜人为强,然犹近于理,有君子之道焉,故君子居之。这一样强,是不及乎中庸者,非汝之所当强也。”

【元典】

“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

【译文】用兵器甲盾当枕席,死而后已,这是北方的强,勇武好斗的人就具有这种强。

【诸儒注疏】“衽”,席也。“金”,戈兵之属。“革”,甲胄之属。北方风气刚劲,故以果敢之力胜人为强,强者之事也。

【理学讲评】衽,是卧的席。金,是刀枪之类。革,是盔甲之类。孔子又告子路说:“如何是北方之强,那刀枪盔是征战厮杀的凶器,人所畏怕的,今乃做卧席一般,恬然安处,就是战斗而死,也无厌悔之意,这便是北方之强。盖北方风气刚劲,故其人能为人之所不敢为,而以果敢之力胜人为强。然纯任血气,不顾义理,乃强者之事也,故强者居之。为一样强,是过乎中庸者,亦非汝之所当强也。”

【元典】

“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译文】“所以,品德高尚的人和顺而不随波逐流,这才是真强啊!保持中立而不偏不倚,这才是真强啊!国家政治清平时不改变志向,这才是真强啊!国家政治黑暗时坚持操守,宁死不变,这才是真强啊!”

【诸儒注疏】此四者,汝之所当强也。“矫”,强貌,《诗》曰:“矫矫虎臣”是也。“倚”,偏着也。“塞”,未达也。国有道,不变未达之所守;国无道,不变平生之所守也。此则所胃中庸之不可能者,非有以自胜其人欲之私,不能择而守也。君子之强,孰大于是!夫子以是告子路者,所以抑其血气之刚,而过之以德义之勇也。

【理学讲评】这一节是说学者之所当强。矫,是强健的模样。强哉矫,是赞叹之辞。倚,是偏着。变,是改变。塞,是未达。孔子说:“常人之所谓强者,在能胜人,而君子之所谓强者,在能以义理自胜其私欲,使义理常伸,而不为私欲所屈,才是君子之强,而非如南方北方之囿于风气者可比也。且如处人贵和,而和者易至于流,而君子之处人,蔼然可亲,而其中自有个主张,决不肯随着人做一些不好的事。此非以放义理自胜其私欲者不能也,所以说强哉矫。处已贵于中立,而中立易至于倚。君子处己卓然守正,而始终极其坚定,决不致欹邪倾侧,倚靠在一边,此非以义理自胜其私欲者不能也,所以说强哉矫。人于未达时,也有能自守的,及其既达,便或改变了。君子当国家有道,达而富贵,只以行道济时为心,不肯便生骄溢,变了未达时的志行。此非以义理自胜其私欲者不能也,所以说强哉矫。人处顺境时,也有能自守的,及至困厄,便或改变了;君子当国家无道,穷而困厄,只以守义安命为主,便遇着大祸患至于死地,也不肯改了平生的节操,此非以义理自胜其私欲者不能也,所以说强哉矫。君子之强如此,天下之物无有能屈之者矣,岂非汝等学者之所当强者哉!” 子思引孔子之言如此,以见必有此强然后能体中庸之道也。”

右第十章。

【心学讲评】夫学者而欲体中庸,知仁勇之一德皆不足恃,而勉于为者亦必藉于勇焉。乃勇亦有辨矣。勇于任意者,道有所不伸;勇于任气者,理有所不顺;则亦过不及之差,而离道愈远,道之不明不行滋甚。盖亦必中和为德本,而后可以任道焉。说在夫子之论强矣。子路,勇者也,而问强。强则自强耳,何问之有?意者,其有勇于任道之心与!子曰,强出于性也,而生乎气,有以性之刚正者而作其气焉,有以气之偏至者而迷其性焉,此不可不辨也。今而之所欲知之强,果何谓乎?夫气之偏至,则因乎地矣,若吾性中刚正所生之气,则任道之资,学者所尚,而地不足以限之也。而将问南方之强与?南方之气中刚而外柔,遂相习而为南方之强矣。而将问北方之强与?北方之气悍发而难制,遂相习而为北方之强矣。抑而知习俗之不可以移人,而变化气质之自能全吾性之贤贞以无所屈,为学者任道之全功,而将知此以务而之所当勉与?

有为强之说者曰:天下所难强制者,吾之心也;所难容受者,物之顽冥与其横逆者也。以之施教,而不能忍受夫无知无能之材,则为不肖者所困矣。宽以设科,柔以立法,任人之难教,而我能忍也。以之应物,而不能胜夫非情非理之加,则亦与无礼者同类矣。听彼施之,吾不报焉,惟人之难堪,而我能胜也。此南方之人,因其风土之柔,而其强者以柔之,至为刚之极,遂相习而成俗有然者。斯道也,在君子厚德容物之度固尝如此,虽其感化造就之别有道,而亦不能是为不可处也。然而君子非以此为强也。

又有为强之说者曰:天下最不可试者,凶危之事;而最不能忘者,死生之际。吾不惧其危,不畏夫死,则天下无不可任之事,无不可伸之志矣。金革以为衽,虽死而勇尚有余,物其能屈我乎?此北方之人因其风气之刚,而其强者全乎刚而不知有柔,遂相习而成俗有然者。斯道也,唯强者负气好争之为,虽或名义节志之因以成,而亦必以是出之焉。若夫君子则固不如此为强也。然则而之所当强者,其唯君子乎!君子知习俗之不可陷,而意气之不可恃也,以为吾性之中,自有卓然不挠之理;而吾学之正,自有永贞其实之以。其与物也,固本吾喜怒哀乐之平而与物皆顺,和矣。而自率其性情之正,非随物意以迁流也。以此通乎万物而直致之,强哉矫矣!其持己也,固审乎无过不及之则而自立其准,中立矣。而独行其中心之守,非倚事物以成能也。以此正其身心而果行之,强哉矫矣!由是而国有道焉,是其利见之日也,则伯未达之素,此和也,此中立也,推而行之,而不以富贵易其素履,物莫淫也,强哉矫矣!其或无道焉,是其遂志之日也,则守生平之节,此和也,此中立也,坦而任之,而不以死生改其常度,物莫屈也,强哉矫矣!盖君子之心一于任道,其有见于中和之理,则随在发见而无疑。其历试于身世之交,抑根本性以起用,斯则而性中固有之能,而可资以入道者也。而知所当强,则在此而不在彼明矣。

由夫子之言观之,则知勇之为德,固智仁之基,而能乎中庸者之所藉以入道,乃或过,或不及,则亦意气有权而性愈失,又非但如知行之过不及而已也。此中庸之所以不为易与!故舜底平成之治,均天下矣。而用中之智精,非但恃其智也。颜子同舍藏之志,可辞爵禄矣。而守中仁固,非但恃其仁也。子路死于其事,蹈白刃矣,而但恃其勇,则未免流倚,而终远乎中庸。则中庸之难,不益信哉!

右第十章。

【心理穿梭】“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俱就功用说。章句云“非有以自胜其人欲之私,不能择而守”,是推原语。君子之所以能为强者在胜欲,而强之可见者,则于和不流、中立不倚徵之。故与下二段一例,用“强哉矫”以赞其德之已成。四段只是一副本领。其能为尔者,则胜欲而守乎理也。就其与物无竞,则见其和。就其行己不失,则见其中立。就其不随物意移,则见其不流。就其不挟私意以为畔岸,则见其不倚。

所以知此中和为德成之用,而非成德之功者:若存养而立本,则不待言不倚;省察而中节,则不待言不流。故择守之外,别无工夫,而唯加之胜欲,以贞二者之用而已。

知、仁是性之全体,勇是气之大用。以知、仁行道者,功在存理。以勇行道者,功在遏欲。至于和不流,中立不倚,则克胜人欲,而使天理得其正也。须知此一节,只写出大勇气象;其所以能为勇者,未尝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