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四书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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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大学克明德

【元典】《康诰》曰:“克明德。”【译文】《康诰》里说:“能够有弘扬光明的品德。”【诸儒注疏】《康诰》周书,“克”,能也。

【元典】《太甲》曰:“顾諟天之明命。”【译文】《太甲》里说:“念念不忘这上天赋予的阐明美德的光明使命。”【诸儒注疏】《太甲》,商书。顾,谓常目在之也。“諟”,犹此也,或曰审也。天之明命,

即天之所以与我,而我之所以为德者也。常目在之,则无时不明矣。

【元典】《帝典》曰:“克明峻德。”【译文】《帝典》里也说:“能够使伟大崇高的德性显明。”【诸儒注疏】《帝典》:《尧典》、《虞书》。“峻”,大也。

【元典】

皆自明也。

【译文】这些书上都是说要使自己的美德得以弘扬光明正大的意思。

【诸儒注疏】结所引书,皆言自明己德之意。

【理学讲评】这一章是曾子解释经文“明明德”的说话。《康诰》是《周书》篇名。克,是能;德,是人生所得之理。武生作书告康叔说:“人皆有德,但为气禀物欲所蔽,以致昏昧不明,惟文五王能明之,无一毫之昏昧,所以为周之圣君。”《太甲》是《商书》篇名,顾,是常常地看着。是字,解作此字。明命,即是明德,以其为天所赋予之理,所以又叫做明命。伊尹作书告太甲说:“人皆有此明命,而心志放逸忽忘者多,惟成汤能心上时时存着,恰似眼中时常看着的一般,无一时之怠玩,所以为商之圣君。”《帝典》是《书经》中《尧典》。峻,是大。《尧典》中说:“人皆有这大德,被私欲狭小了,惟尧能明之,至于光四表而格上下,所以为唐之圣君。”自是自己,曾子解说:“这三书所言,虽是不同,然曰德,曰明命、曰峻德,即是经文所谓明德也。曰克明、曰顾是,又曰克明,即是经文所谓明明德也。”总来,都是自明己德的意思,所以说皆自明也。

【心学讲评】曾子释圣经之意,以为经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夫学之始事,审物理而不厌其博。学之全功,及天下而不吝其施,则何以首言明德乎?乃学至于圣人之学而无以加矣,道至于帝王之道而抑无以加矣,乃吾博考之书而无不然者。在昔武王之诰康叔而述文王之德曰:“克明德。”言德则明在其中矣。言克明则明之之功着矣。是文王已所凝承之心德,私蔽去尽,而纯一于天理之昭着者也。伊尹之告大甲而述成汤之德曰:“顾諟天之明命”。言天之明命,则所受于天以有其明德者矣。言顾諟,则念兹在兹而致其明之之事矣。是成汤于天所锡予之灵觉,时勤内省而莹治其本体之光辉者也。史臣赞帝尧之德曰:“克明峻德。”言峻德,则德之极于高明而超出乎物欲之表者也。言克明,则明之极乎光洁而以成其巍焕之章者矣。是帝尧于心所独尊之至理,大为昭宣而益显其所性之功能者也。以今论之,三圣之道可想,而吾人学圣之功亦可知矣。

夫圣人之德至矣,其德之及于天下而立帝王之隆治亦至矣。虽以天授之美而不无学圣之功,其修之也密,其行之也至,其用之也大,然而所以为众善之本者,唯于吾心所秉之明德还自明焉。古今无异道,安勉无异功,则学者之于前圣亦不可有殊修明矣。故《经》云“在明明德”,诚大人之学所奉为本务者也。

右传之首章,释明明德。

【心理穿梭】章句云:“明命即天之所以与我,而我之所以为德者。”须活看一“即”字。如“性即理也”,倘删去“即”字,而云“性理也”,则固不可。即者,言即者个物事,非有异也。

当有生之初,天以是命之为性;有生以后,时时处处,天命赫然以临于人,亦只是此。盖天无心成化,只是恁地去施其命令,总不知道。人之初生而壮、而老、而死,只妙合处遇可受者便成其化。在天既无或命或不命之时,则在人固非初生受命而后无所受也。

孟子言“顺受其正”,原在生后。彼虽为祸福之命,而既已云“正”,则是理矣,理则亦明命矣。若以为初生所受之命,则必凝滞久留而为一物。朱子曰:“不成有一物可见其形象。” 又曰:“无时而不发现于日用之间。”其非但为初生所受明矣。吴季子专属之有生之初,乃不达朱子之微言。使然,则汤常以心目注想初生时所得,其与参本来面目者,相处几何邪?

愚于《周易》《尚书》传义中,说生初有天命,向后日日皆有天命,天命之谓性,则亦日日成之为性,其说似与先儒不合。今读朱子“无时而不发现于日用之间”一语,幸先得我心之所然。

君德可言新,于民不可言明。“明明德于天下”,固如朱子所云“规模须如此”,亦自我之推致而言,非实以其明明德者施教于民也。新则曰“作新”,则实以日新之道鼓舞之矣。

明是复性,须在心意知上做工夫。若民,则勿论诚正,即格物亦断非其所能。新只是修身上,止除却身上一段染污,即日新矣。故《章句》释《盘铭》,亦曰“旧染之污”。但在汤所谓染污者细,民之所染污者粗。且此亦汤为铭自警之词,固无妨非有染污而以染污为戒。

“敬”字有二义:有所施敬而敬之敬是工夫,若但言敬而无所施,乃是直指心德之体。故先儒言“主敬”,言“持敬”,工夫在“主”、“持”二字上。敬为德体,而非言畏言慎之比。《章句》云“无不敬”,犹言无不仁,无不义。现成下一“敬”字,又现成统下一“止”字,故又曰“安所止”,皆赞其已成之德。工夫只在“缉熙”上。“缉熙”者,即《章句》所谓“常目在之”,《传》所谓“日日新,又日新”也。

由其天理恒明,昏污净尽,则实理存于心,而庄敬日强。由其庄敬日强,而欲无不净,理无不明,则德造其极而无所迁退。此“缉熙敬止”相因之序也。

敬但在心体上说,止则在事上见。仁敬孝慈信,皆“安所止”之事也。缉熙者,明新之功。敬止者,明新之效。熙而缉,则不已于明新,而必止于至善也。无不敬而止之安,则明新不已,而既止于至善矣。实释“在止于至善”意,吃紧在“缉熙”二字。诸家拈“敬止”作主者非是。

朱子谓恂栗威仪为成就后气象,拈出极精。其又云“严敬存乎中,光辉着乎外”,“存”字但从中外上与“着”字为对,非若“存心”、“存诚”之“存”,为用力存之也。既云“存乎中”,又云“气象”,此亦大不易见。唯日近大人君子,而用意观之,则“存乎中”者,自有其气象,可望而知耳。

所以知恂栗之为气象,而非云存恂栗于中者,以学修之中原有严密学修皆有。武毅修之功,不待更咏瑟侗。且《诗》云“瑟兮侗兮”,“兮”之为义,固为语助,而皆就旁观者可见可闻,寓目警心上说。如“挑兮达兮”、“侈兮哆兮”、“发兮揭兮”之类,皆是。其藏于密而致存养之功者,不得以“兮”咏叹之。

此“恂栗”字,与上“敬”字略同,皆以言乎已成之德。但彼言敬,看文王处较深远阔大,在仁敬孝慈信之无贰无懈上说;此以“瑟兮侗兮”咏“恂栗”,专于气象上相喻。

且“恂栗”二字,与“威仪”一例,虽俱为气象之善者,而所包亦广。“恂栗”而不能“瑟兮侗兮”者有之矣,唯此君子之“恂栗”为“瑟兮侗兮”,所以为存中气象之至善。咏学修放此,亦道此君子学修之精密,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极其至也。止此一气象,其严密武毅者则属“恂栗”,其宣着盛大者则属“威仪”。章句两“貌”字,是合并写出,一人不容有二貌也。

但其宣着盛大者,多在衣冠举动上见,衣冠如“襜如也”之类。严密武毅则就神情气魄上见。徒有其威仪,而神情严密。气魄,武毅。或疏或弛,则以知其非根心所生之色,故以“存乎中”言之。然亦有神情气魄不失有道者之色,而举动周旋,或脱略而不一中于礼,则其感人者不着不盛,故又须威仪之宣着盛大有以传之,方是至善。

凡《大全》所辑无关疑义者,则不复着说,故第四章传阙。《中庸》、《论语》、《孟子》如此类者尤多。

小注谓“已知之理”,承小学说来,此乃看得朱子胸中原委节次不妄处。乃既以小学所习为已知之理,则亦洒扫应对进退之当然,礼乐射御书数之所以然者是也。

以此求之,传文“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八字,未免有疵。只此洒扫应对进退、礼乐射御书数,约略旁通,已括尽修齐治平之事。自此以外,天下之物,固莫不有理,而要非学者之所必格。若遇一物而必穷之,则或如张华、段成式之以成其记诵词章之俗儒,或且就翠竹黄花、灯笼露柱索觅神通,为寂灭无实之异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