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方命厥后,奄有九有。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孙子。武丁孙子,武王靡不胜。龙旂十乘,大糦是承。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四海来假,来假祁祁。景员维河,殷受命咸宜,百禄是何。
《诗经。玄鸟》以言简意赅的笔触,勾勒出了商族的起源和商王成汤推翻夏桀****,建立了大商王朝,以及对商高宗武丁所开创的“武丁中兴”的盛况、进行了描述和歌颂,同时,也将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呈现在了世人面前,而下面要讲的、就是发生在那个历史时期的、一段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
一场盛大的祭祀大典正在大商王朝的王城殷都举行。
高高的祭坛上供着三牲祭品,一座巨大的青铜鼎燃烧着香火,浓烟滚滚,两边木柱上各捆着两个人牲,此时他们都低着头,绝望的等待着被宰杀的命运,身着奇特衣袍的大祭司蟾越,此时正敲击着手鼓,嘴里含糊不清的叫着、向四方神灵诉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语言。
商惠王子敛率领着文武大臣们、安静地跪在祭坛下面,此刻、他的内心万分的焦虑。就在今天早上、边关快马来报,鬼方国起兵五万,数日前已突破河套防线,现正向旧都西豪挺进。更要命的是黄河偏偏在这个时候决了堤,奔腾不羁的河水使方圆几百里的土地变成一片汪洋,阻断了殷都与毫都之间道路。这是自己继位以来碰到的最糟糕的局面了。他必须得祈问神灵,是不是自己那里做错了,惠王这样想着。
祭坛上大祭司还在不停的来回蹦跳着,他手中又拿着一根火把,随着手一挥,烛火就窜起一片橘黄色的火焰,祭坛下的文武大臣们,都被大祭司高强的法力骇得面无人色。
惠王感到衣袖被扯了一下,他回头看去、那是跪在他身后的太子子昭,这是一个面目清秀,气质儒雅的少年,此时、子昭正紧张的看着祭坛右边的一个人牲,那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男孩,此刻正被一个粗壮的刽子手扯着头发向后拉,看架势、是等大祭司行完仪式就开始宰杀。
子昭收回目光‘看着回过头来的商惠王哀求道“父王你看他还那么小,你就饶了他吧,好吗”。
“可他是一个奴隶啊,昭儿”惠王道。
“可奴隶也是人啊,父王”子昭说道,
“昭儿,他不仅是个奴隶,他曾经还是我们的敌人”惠王说到。
“可是......如果父王饶过他,我劝说他以后不要和我们为敌了还不行吗”子昭还不甘心的继续央求道。
“这个......”惠王看到太子焦急的样子面露难色,说实在话、他也有点不忍心,但这是一直流传下来的规矩,遇到大型祭祀必须挑选一些奴隶作为人牲,不然将会触怒了神灵。但面对太子的苦苦哀求,他有些心动了。
“把那个小奴隶放了吧,重新换一个上去、他吩咐侍卫”。
“启禀大王,此事万万不可,这些人牲都是神选定的,现在放了,恐怕会惹怒了神灵、会对我大商降下灾祸的啊”?
说话的是丞相亚布,一位鹤发童颜的三朝元老。亚布既是丞相也是国丈,惠王子敛继位后,因为不熟悉朝政,加上一直不善权利争斗的他、在朝中缺乏根基,考虑到亚布在朝堂和世族之中的影响力,在几位老臣的建议下、惠王就册封了亚布的女儿亚姝为王后,这样一来、亚布在朝中就更变得位高权重,一言九鼎了。
“不是说神都是善良的吗,都是爱我们的吗,既然是那样、他又怎么会喜欢我们同类之间地相互杀戮呢”子昭针锋相对的反驳道。
亚布听了子昭的话吓得爬倒在地,“太子不可乱说,祖上几百年立下的规矩是不能随意更改的,如果得罪了神灵、降下灾祸,后悔就来不及了啊”
听了亚布的话,惠王沉吟了一会,转头看着失望之极的子昭,笑了笑,摊开双手做了个无能为力的手势。突然、他意识到不能让善良而年幼的太子、看到下面的血腥场面,于是、他转头吩咐侍卫护送太子离开。
已经跪麻了腿的子昭、在两个侍卫的搀扶下很不情愿的离开了祭祀广场,他不住的回头看着祭坛上的那个小奴隶,因为恐惧和绝望,小奴隶在大声的哭泣着,但他的哭声被祭祀典礼的鼓乐声淹没了,小奴隶瘦小的身躯在刽子手粗壮的手中扭动着,显得那样无力而又无助,看着这一切,子昭为自己不能够解救小奴隶而感到深深的自责和不安,他无奈的低下头、默默的向前走去,两行泪水悄悄在他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丞相亚布摇着那颗花白的头说到:“太子虽然宅心仁厚,但如此没有立场的胡闹,不但会惹怒了神灵,降下灾祸,而且还会因违背祖制而开罪于列祖列宗”惠王看了看亚布,有些尴尬的说“国相说的是,回头孤一定会教导于他的”。
听惠王这样说,亚布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太子作为储君,将来执掌一国事物,似这等妇人之仁,必将遗害无穷的”看到亚布越说越起劲,惠王有些不悦,他冷冷的说道“太子还小,国相言重了”。
看到惠王不悦,亚布低头拱手到“大王说得是,是老臣僭越了”惠王轻轻地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这时祭坛上的大祭司已经停了下来,鼓乐之声也停止了,按规矩到了敬献人牲的时侯。随着大祭司的一声高呼,四个人牲被拖到了供案前,意识到最后危机的人牲们拼命挣扎着,哭嚎着,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过来几个刽子手、有的抓住头发,有的按着身子,把他们强行摁倒在早就准备好的木墩上,四口鬼头大刀高高的举起来、落下去,转眼间四颗人头就在刽子手们的手上高高举起,而四具尚未僵死的躯体依旧在痛苦的扭曲着、痉挛着,从失去头颅的颈项处喷出高高的血柱。四个刽子手将手上尚未闭眼的头颅端正的放在供案上,转身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麻利的划开人牲兀自扭动着的躯体,捧出四颗还在不停蹦跳着心脏’放在了供案上。一切动作完成的娴熟而又利落。一看就是长期训练的结果。
再看祭坛下跪着的惠王和文武大臣们,一个个吓地面如土色,战战兢兢,有的忍不住当场呕吐起来,而惠王此时正用衣袖遮住脸,浑身瑟瑟发抖、汗珠扑簌簌的往下掉,他在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刚才的决定、让太子离开了这里,不然,这一切非吓坏了子昭不可。
敬献完人牲、接下来到了请神的仪式了,只见大祭司盘腿坐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他突然全身不停的抖动起来,而且越来越快,声音也变的越来越怪异,像在梦呓一样,紧接着、只见他两眼上翻,口吐白沫,然后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场上顿时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只见大祭司缓缓的醒来,慢慢地坐直了身子,再看此时的他满面红光,身体好些注入了一种神力,他像刚刚如梦初醒般的睁开双目,环视着全场,然后开口说起了话,让大家惊异的是,那不是他本来的声音,而是一种从未听过的、略带沙哑而陌生的声音,“我是水神玄冥,因尔等因对神灵不敬,触怒了神灵,本神奉天帝帝俊之命,对尔等降下灾祸,以示惩戒,尔等如若还不醒悟,将受净世之祸,永不超生”。
众人听闻,皆吓的魂不附体,惠王壮了一下胆,战战兢兢的说到“我等有何地方做的不妥,应如何改过,还请上仙明示”。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缓缓说到:“储君无德,择贤另立即可”。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惠王只觉得犹如当头棒喝,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只听的那个声音又道“尔等好自为之,本神去也”。那个声音说完,只见大祭司突然向后一倒,又昏死了过去,过了一会他悠悠醒来,附身对惠王说到:“启禀大王,微臣刚刚正在神游太虚,路遇水神借微臣躯体还魂,不知有没有惊到圣驾”。此时惠王早惊得口不能言,那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大祭司说完、听久无回复,抬头看向惠王,只见惠王面如土色,正在呆呆发愣,他抬眼看向跪在惠王背后的丞相亚布,正好碰到亚布看过来的眼神,四目相对,他们从各自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狞笑。
大祭司蟾越是一个健壮的中年汉子,虽算不上英俊,但脸型棱角分明,粗眉大眼,再加上他身形高大,看上去显得孔武有力。大祭司这个职位在当时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几乎所有的国事活动和国策的制定,都需要反复的求神问卜,祈问鬼神才能决定,所以大祭司实际上是属于国策的决策者之一。
大祭司虽然没有实际的官职,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又有着很高的权利,蟾越的大祭司职位是世袭的,他的祖上是巴方国的蓝苗,蓝苗氏族都精通巫蛊之术,太祖成汤起兵推翻夏桀的时候,蓝苗也起了一只队伍响应,蟾越的祖先因善用巫蛊法术,在推翻夏桀的战斗中立下了大功,后来成汤建国,蟾越的祖先就被封为国师大祭司。
本来这样的地位和他世族的身份,应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蟾越却有着一份永远无法了却的遗憾,那就是早些年他喜欢上了丞相亚布的女儿亚姝,亚姝娇艳妩媚,楚楚动人,让大祭司蟾越看得心里痒痒的,本来以自己的身份地位、迎娶亚姝也算是门当户对,可谁料就在他跃跃欲试、准备抱得美人归的时候,亚布却把女儿亚姝进献给了大王,亚姝转眼间变成了王后,蟾越这个郁闷啊、任自己再有权势、但毕竟是个臣子,亚姝嫁给大王成了王后,往后就只有仰视的份了。
可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大王和亚姝大婚后不久,亚姝突然得了心口疼的毛病,太医们看了都束手无策,就怀疑是鬼神作祟,由蟾越来给亚姝做法驱鬼,蟾越一看机会来了,于是就在给亚姝喝的圣水里加入了苗家秘传的“****”,蛊是将上百种毒物放在一起,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就是蛊。而最毒的蛊叫****,中蛊之人一想到自己心爱的人、蛊就会啃噬他的心,让他心痛。只有见到心爱之人,疼痛才会停止。****可以算是蛊中的极品。要是中了它,人就会失去意识,整个人都臣服于下蛊之人。
亚姝自从中了蟾越的****之后,整个人就都让蟾越控制了,从此以后亚姝会不定期的心口疼,一疼就一定要去蟾越那里,蟾越每次都会屏退左右,关上房门为亚姝“做法驱鬼”,说来也怪,每次经蟾越一做法,亚姝就好了,而且整个人变得容光焕发。惠王子敛整天忙于政事,再加上身体本来就不好,只要亚姝不去缠他,他就也懒得管这些事情。
蟾越为亚姝做法驱病就这样延续了好几年,期间亚姝生下了小王子子敬,所幸子敬长得和亚姝很像,惠王也没看出什么端倪,蟾越自以为得计。可就在昨天晚上,国相亚布突然让人传话让他过去,等到了相府一看,只见亚布满脸怒容,见了蟾越大喝道“大胆蟾越、你可知罪吗”?,蟾越吃了一惊,赶忙跪倒在地道“蟾越不知哪里得罪了国相大人,还请大人明示”。亚布冷哼了一声道“你擅使妖法,欺凌王后,其罪当诛,还敢狡辩”。
蟾越一听顿觉的犹如五雷轰顶,吓得磕头如捣蒜,哀求道“求国相看在小王子的份上,救蟾越一命”,亚布怒喝道“你还敢提小王子”,然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等喘了口气亚布又说道“你等做下这样的丑事,怎能掩得了天下悠悠之口,他日若让大王知晓,你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蟾越听了、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赶紧膝行到亚布面前磕头道“国相足智多谋,如果能救得了蟾越和王后母子,往后愿听驱使”,亚布长叹了一声道“冤孽啊”完了严肃的对蟾越道“为今之计,只有迫使大王废除太子子昭,另立子敬为太子,否则,他日子昭登基,若听闻此事、定不会饶了尔等”。蟾越连忙称是道“那依国相之意,该如何处置才好,亚布示意他附耳过去,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蟾越拍腿大叫“多谢国相”。
子昭回到书堂后一直坐在那里发呆,满脑子都是着那个小奴隶哭嚎的影子。“微臣参见太子殿下”,子昭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弱,面容清朔的中年男子拱手站在面前,“哦,是太傅来了”子昭赶紧起身还礼。来人是太子太傅公孙鹤,“大典尚未结束,太子殿下怎么早早就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公孙鹤看到子昭满脸泪痕、关切的问道。
子昭抽泣着、把祭祀大典发生的一切给他述说了一遍,听完后、公孙鹤长叹了一声说到:“用活人祭祀、乃是上古时期流行的一种陋习,自大禹王建立夏朝以来,人类社会已经渐渐趋向文明,但是由于贵族和奴隶主们的自私、和对奴隶们生命的漠视,使得这一陋习流传至今。数百年来,各国和各氏族之间不断发生的战争,除了地盘和食物的争夺,更重要的就是奴隶和人牲的掠夺,黎民百姓深受战争的蹂躏,而不间断的战争却只是贵族和奴隶主们掠夺财富的一种手段。他们还常常以神的旨意来为这种不义的掠夺正名。这是民族的悲哀,也是整个人类的悲哀”,公孙鹤叹息着说道。
“难道就没有办法结束这一切吗,太傅”听着公孙鹤慷慨激昂的感慨,子昭睁着略带稚气的眼神问道。“谈何容易啊,人性都是自私的,人类最初那种氏族公有制的时代已经结束了,那个时候,只要能找到一点食物,整个氏族不论男女老幼人人有份,可自从生产力得到发展,有了剩余价值,人性深处的劣根性就被激发了出来,人就变得自私、贪婪,骄奢淫逸起来,前朝的夏桀就是最好的例子,他造了酒池肉林,整天过着骄奢糜烂的生活,最终失去了江山”。
公孙鹤叹了一口气又道“要想结束这一切,除非出现一位伟大的君王,他可以超越名利,世俗和人性等所有的束缚,脱颖而出,但这一切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除非他是神”。说到最后,公孙鹤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听完公孙鹤的一番话,子昭背转身在屋内不停的走了起来,这是他沉思时特有的习惯,他一边走一边说到,“等我登基以后,一定要废除这种不平等的制度,使奴隶拥有和常人一样的权力和尊严,我还要使国家和民族得到统一,让百姓安居乐业、从此不再饱受战争的摧残,我要成为一位伟大的君王,就是太傅所说的那种伟大的君王,你说我能做到吗?太傅”。
子昭回转身却惊讶的发现太傅不见了,就在他略感失望的时候,听到脚下传来一阵抽泣声,他低头一看,只见太傅公孙鹤匍匐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的似在哭泣,“太傅,你怎么了,太傅你快起来”子昭赶紧上去搀扶,公孙鹤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泪痕,“臣、替天下苍生谢谢殿下”说完又一次拜倒在地,“太傅快快请起,我不是现在还没登基吗”子昭笑着双手扶起了公孙鹤,“殿下小小年纪有如此志向,微臣作为太傅已足慰平身了”公孙鹤边擦眼泪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