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昭跪在后宫门口已经两个时辰了,今天是圣旨限定离宫的最后日子。他已除去了太子冠服,一身布衣打扮,额头不经意束着一条布带,长长的头发自然垂落到腰间,随风飘散着,看着、比平日里更显出的一种洒脱和飘逸,再配上他那张俊美的脸,简直就是一位人见犹怜的美少年。
连日来,惠王一直都把自己关在御书房内、谁都不见,也不上朝。子昭知道,父王是因为自责而将自己封闭起来的,他无法面对别离的痛苦。內侍通报了好几次,惠王都沉默不语,他的内心是多么的想见子昭,但是,这次相见,就意味着长久的别离,他惧怕这种别离。
子昭跪的有点头晕,突然、他感觉身旁多了一个人,转头看去。见是太傅公孙鹤,只见公孙鹤也是一身布衣打扮,只是头上多了一顶斗笠。看到太子回头,浅浅的一笑,转头对內侍说“草民公孙鹤,求见大王,请通禀”內侍见状,赶紧入内而去,不一会出来唱到,“大王有请公孙先生”
公孙鹤随着内侍走进御书房,看到惠王正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人显的憔悴,神情萎靡,看到公孙鹤进来,挣扎着起身相迎,公孙鹤跪倒参拜,惠王赶忙上前搀起“太傅侠肝义胆,令孤钦佩”,“大王过誉了”,公孙鹤回道。
待双双落座之后,惠王道“昭儿年幼,逢此大难,往后还望太傅多多照应才是”“大王言重了,太子乃在下学生,份内之事、应当的”公孙鹤躬身道,“只是你等将向何方,有无打算啊”惠王又问道,“在下闲云野鹤,如今无官一身轻,正好前去西岐看看师弟甘盘,如果太子愿意、正好可以一路同行”。
惠王道“如此甚好,不瞒太傅说,孤也正有此意,如今的西伯侯季历,是子昭的舅父,这些年、虽然两国邦交不睦,少有往来,但亲情血浓于水,孤有意让子昭前往西岐暂避,你看可好”。公孙鹤道“如此最好,在下正好一路为太子教授未竟之学业,岂不两全其美”。
顿了顿公孙鹤又道,“臣师弟甘盘,学冠古今,犹以兵法韬略见长,臣有意让太子拜他为师,大王看可好”。惠王大喜道“如此有劳太傅费心了”公孙鹤赶忙拱手道“不敢当”。公孙鹤又道“分别在即,路途遥远,太子心重,已跪了许久了,大王还是见一见吧”?惠王点点头,对内侍说“宣太子觐见”。
子昭随内侍走进御书房,看到憔悴不堪的惠王,顿时感到鼻子发酸,哭拜道“父王这般情形,让儿臣怎能心安”,惠王一见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上前搂着子昭,口里叫到“我的昭儿啊,为父舍不得你走啊”。
父子俩抱头痛哭了一会,惠王抹泪说道“昭儿,刚刚父王与太傅商量,你可随太傅先去西岐、投奔你舅父西伯侯季历,看情势再做打算”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块风形的玉佩,雕琢精细,栩栩如生,惠王把它交到子昭手中,叮嘱道“这是你母亲的陪嫁之物,也是她最心爱的东西,临终时特意叮嘱留给你的,这些年父王一直替你收着,现在交给你,也算是和你舅父相认的一个凭证”子昭包好玉佩,小心的揣在了怀里。
这时,公孙鹤起身拱手到“大王,时辰不早了,我等也该上路了”,子昭听闻,复又拜倒在地“儿臣拜别父王,请父王务必保重身体,以免儿臣挂念”惠王欲言又止,又垂下泪来,只是背转身,向后挥手,子昭见状长叩而起,与公孙鹤一起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二人出了王宫,走到大街上,只见街上人来人往,商贾云集,两人来不及观赏,直奔西门而去,这时,不远处有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们,一直看他们出了西门,那人转身径直奔国相府而去
丞相亚布正在自己的府里生闷气,昨天在朝堂上听完圣旨,他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一时说不出来,加上让公孙鹤出来一顿抢白,就把这事给忘了,等他回到府里仔细琢磨才发现,自己让大王给忽悠了。
原来废黜太子是有讲究的,必须是消除封号,收回印信,取消封地,然后另择一地进行安置,还有、圣旨上说的是罢黜而不是废黜,也就是说太子只是暂时罢免,流放他地,既没废除封号,也没收回印信和封地,日后若有机会、还可以起复太子之位。亚布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女婿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就这样把自己给糊弄过去了,但自己又不能追着不放的去深究,看来也只能先忍下这口气,以后再说了。
这时,屋内闪进一个来,只见此人身形健硕,面容黝黑,脸颊上有一道醒目的刀疤,显得凶相毕露。来人是亚布的护院黑虎,只见黑虎伏在亚布的身边耳语了几句,亚布脸色顿时大惊,只见他起身来回的踱了一阵步,然后对着黑虎低声交代了一番,黑虎连连点头,应诺而去。
刚刚听黑虎来报,太子二人出西门而去,亚布就马上觉得不对劲,他知道太子的母亲是西伯侯季历的亲妹妹。这些年西岐在季历的治理下物阜民丰,国力大增,甚至连殷商都不放在眼里。如果现在太子投奔他舅父而去,到时候,西岐打着拥立太子的旗号,起兵勤王,不就麻烦了吗?。不行,绝对不能让太子到了西岐,想到这里、亚布赶紧命人去找他的总管殷贤前来商量对策。
子昭和公孙鹤从西门走出约有二里多地,子昭停下来回望身后的殷都,只见城郭高耸,气势宏伟,看着这座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城池,想着城里的父王,子昭不禁悲从中来,正在悲叹之时,只见城楼之上出现一顶黄罗伞,伞下惠王正在手搭凉棚,翘首张望,子昭见了更是泣不成声,他跪倒在地,向着城楼长叩不起,公孙鹤见状,上前用力拉起子昭,然后二人一步一回首,缓缓向远方走去。
一路上子昭都显得闷闷不乐,很少开口说话,两人默默的向前走着,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偶尔看到路边田里劳作的农夫和奴隶,公孙鹤粗略的算了一下,几个时辰走了不到二十里路,看到西斜的太阳,他在心里估摸着今晚该去哪里投宿。
越往前走,路边的景色越发的漂亮起来,宽阔的草地上,开着各种各样的野花,草地中央一条蜿蜒的小河静静的流淌着,仿佛天地间平铺了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子昭的心情,也随着这景色变得开朗了起来,他一下子又恢复了那份孩童的天真与烂漫,欢笑着,奔跑着,随意地采摘着那些五颜六色的野花,然后做成花环带在头上,公孙鹤看着子昭那快乐的神情,舒心的笑了。
突然,公孙鹤“咦”了一声,只见他快速地向一旁的草丛走去,子昭好奇的跟过去一看,只见太傅手上拿着一株类似麦穗的植物在好奇地端详着,嘴里自语着“想不到这里也有这个东西”。子昭不解的问道“这不是麦子吗,有什么好稀奇的”公孙鹤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太子错了,这个不是麦子,他叫薏苡”“哪有什么不同吗”子昭不以为然的说道,“太子可记得那首叫《芣苡》的诗歌吗”公孙鹤问道?“记得啊”,子昭回答到,“背来我听听”公孙鹤说道。
采采芣苡,薄言采之。采采芣苡,薄言有之。
采采芣苡,薄言掇之。采采芣苡,薄言捋之。
采采芣苡,薄言袺之。采采芣苡,薄言襭之。
子昭一口气背了下来,“太子知道芣苡是什么东西吗”公孙鹤笑着问道。“听国相讲是车前草”子昭回答。“国相说的不对,不是车前草,而是我手上拿着的这个薏苡”。“那国相为什么要说是车前草呢”子昭大奇问道。“这个不能怪国相,只能说这个薏苡太特殊了”公孙鹤举了举手上的植物说道。
“相传、夏禹王的母亲因吃了薏苡而生下夏禹王,所以前朝的王族姓姒,我朝因为忌讳这个姓氏,所以就把芣苡解释为车前草”。原来是这样啊,子昭略有所悟的说道。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薏苡还有很高的药用和食用价值,男人吃了它身强体健,能打仗,女人吃了它能生孩子,夏民族的强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规模地种植了薏苡这种农作物,使得人民身强体健,繁衍兴旺的原因”。公孙鹤接着说道。
“想不到小小的薏苡,竟有这样的功效”子昭的看着公孙鹤手上的薏苡吃惊的说道。
“殿下没能领会臣的意思,臣的意思是说,要想国富民强,就得有力发展农业生产,有效的鼓励人口增长。公孙鹤认真的看着子昭说道。
子昭这时候才明白、太傅是借薏苡来向自己讲授治国之道。但转念一想、又一脸沮丧的说道“可我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啊”。
“谁说你不是太子了呢”公孙鹤看着子昭问道。
“父王不是已经下旨罢黜了我的太子之位了吗”。子昭不解的看着公孙鹤问道。
公孙鹤笑了笑看着子昭说“看来殿下没明白大王的用心,但凡要废黜太子之位,圣旨上必须要写明是废黜而不是罢黜,还要写明敕夺封号,收回封地和太子印信,哦,你的印信带了吗”
“带了啊”子昭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是一块一寸见方的青铜印章,上面雕着龟形印钮。
“快快收好”公孙鹤见状忙催促道,
听了太傅的解释,子昭才恍然大悟,同时也为父王的良苦用心感动的眼睛一热。可突然转念一想,这样的漏洞,既然太傅能看出来,难道国相会看不出来吗?要是那样他会做何反应呢。想到这里他将眼光转向太傅,他看到公孙鹤也在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殊不知,他们此时竟然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公孙鹤抬起头看了看天色,说到“我们还是启程吧,不然误了投宿的地方就麻烦了”说着背起行李大步向前走去。
一路上无话,又走了十多里地,远远看到一处房舍,冒着青色的炊烟,一根高高的旗杆上挂着一块白色的旗子,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酒”字,商人好酒,一般有酒肆的地方都有客店。
公孙鹤突然停住脚步,对子昭拱手说道,“殿下,为了方便期间,我们得改变称呼,你就叫我先生,我叫你孙昭,你看如何”子昭听了、觉得这个名字起得好,自己的“子”姓、是当朝国姓,外人听了一定起疑,这个“孙”姓,既保持了自己的姓氏,还不会让人听了生疑,就点头称是。
二人走到近前,看到这是一座土墙围起来的客栈,前厅三间是酒肆兼饭堂,后面是一个小院,有上房三间,厦房六间,似是客房。正看时,一个小二打扮的汉子从前厅迎了出来,热情的招呼道。
“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公孙鹤答道“先打尖后住店,可有上好的客房吗?,
小二媚笑到“有倒是有,只是上房三间已住了人,东边三间住着老板一家,只有西边两间空房”
“不管那边,房间干净便可”,公孙鹤装作在行的说道,
“干净倒还干净,只是靠近厨房,旁边放了些菜蔬粮食,客官不介意的话,嘿嘿”小二讪笑着说道。
二人听了对望了一眼,想想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于是说道“有饭食先来上来吧,饿得紧了”。
小二赶紧介绍道:“本店有新煮的牛肉,还有羊肉烩面,羊杂汤,大饼,饺子等,不知客官要吃点什么”,
“来两碗面,一斤牛肉吧”公孙鹤回道,“两碗面,一斤牛肉喽”小二对着里面喊到,然后把手一伸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走进店里,柜上一个中年胖子抬起头来,。满脸堆笑的打拱道,“客官快快请坐,饭菜马上就好”,看样子像是这里的老板。二人环顾店内,三间店铺,右边是柜台,后面架子上放了好多酒坛,有个小门通向厨房,左面是饭堂,摆着六七张桌子,只有靠里面的一张桌子有两个人正在喝酒,面对门口的是一个廋猴脸的汉子,此时正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
两人拣了一张靠门口的干净桌子坐下来,胖老板殷勤的走上前来问道,”二位客官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啊”,“从殷都而来,要往毫都去”,公孙鹤抢着答道。“毫都那边要打仗了啊”胖老板很吃惊的说道,“没办法啊,做生意啊,哪里有钱赚、就去哪里”,公孙鹤讪笑着答道。
说话间,饭菜端了上来,小二笑着说到“两位客官要酒吗,本店有上好的杜康酒”两人都摇了摇头。饭菜很不错,也许是两人走了一天的路,都饿了的原因。桌上的饭菜一会就被二人一扫而光,公孙鹤问子昭“公子够吗,要不再来点”?,子昭摇了摇头,他现在只想睡觉。
两人随着小二来到了后院,,小二走到左边下方的两间厢房门口,伸手推开了门道“就剩这两间了,二位客官将就着住吧,需要什么请言语一声”说完转身走了。公孙鹤和子昭走进房里,看左边是个大炕,右边墙角放了些菜蔬,粮食,看着倒也干净整洁,子昭实在是累得紧了,扔下包袱,倒头就睡。
公孙鹤斜依在炕沿上小息,正要迷迷糊糊地入睡的时候,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墙角传来,睁眼一看,只见一只老鼠从墙角的粮食堆旁钻出来,正在地上窜来窜去,公孙鹤怕晚上这家伙出来咬坏了衣服,包袱什么的,就起身去撵,老鼠见有人来,吱溜一下向墙角的菜蔬堆下钻去,,公孙鹤一下来了精神,他搬开蔬菜,想把老鼠抓出来,却发现下面什么也没有,仔细一看,那里铺着一块青石板,石板下面有道缝隙,老鼠已经钻到那缝隙里去了,公孙鹤还不罢休,把手伸进那道缝隙,然后,一哈腰就吧石板给掀了起来,石板下面露出一个黑幽幽的洞口来,公孙鹤打亮火折子凑近细看,原来是一个菜窖,里面不大,但容下二三个个人还是没问题。公孙鹤想、应该是店家冬天存放菜蔬用的,现在天气热,就先堆放在了上面。于是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回到炕上,看了看已经熟睡的子昭,一阵困意袭来,忍不住也倒头睡去。
这一觉一至睡到半夜,突然被外面传来的马蹄声给惊醒了,两人急忙爬到窗口张望,只见外面围了十几个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手持火把、把夜空照的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