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建筑山西老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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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山西宅院里的等级制度

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

——《孟子·滕文公章句下》

文化可以是有形的,也可以是无形的,可以是直白的,也可以是含蓄的,可以是张显的,也可以是隐晦的。自从有了建筑物,也就有了建筑文化。对建筑物建造装饰,自秦汉已有,那时主要是用于宫室装饰。提起秦砖汉瓦,人们便立即联想到那古老的年代,古老的文化,古老的风俗,古老的传说,古老的建筑。秦砖汉瓦多少种,我们不能说得清,但据《石索》一书记载,秦瓦就有16种。瓦当与平瓦,我们见得最多,阿房宫旧址上“维天降灵,延元万年,天下康宁”字样的瓦当,直径4寸5分,《史记》称:“秦每破诸侯,写仿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这是说,秦破列国之后,模仿其国的建筑,并将其国名烧制于瓦当之上,历史和文化得以保留。明清两朝,尤其到了清代,中国南北东西具有地域风格的民居,发展到了“烂熟”阶段,代表北方建筑风格的明清山西宅院,从选址到盖建再到装饰细物,处处体现出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的人文内涵。吉祥文化,是华夏民族传统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儒、释、道三教,是渗透中国人价值观、世界观的精髓。把这些传统人文精神融入明清山西宅院建筑中,宅院有了更丰富的内涵,有了更多的人文气质,有了更强的承前启后功用。无论南北住宅形式如何变化,其内在的文化精神却有许多是共同的。从大的布局讲,宅院建筑都在尽可能地避开尘嚣,外敛内张,安居乐业,自成一统。建筑单体的程式化、体系化,表现在梁柱木制、墙体坯砖、顶脊瓦饰各个方面,风水方面讲究阴阳、五行、八卦、元气,连同匾额、雕刻、脊饰、年画、门神、窗花,都包含着家业昌盛、子孙兴旺、合家欢乐、平安消灾的理想追求人文精神。

等级制度是中国封建政治体制中核心的内容,与此相对应的宫殿、庙宇、住宅文化也充分地体现等级观念。山西宅院中的等级观念的体现,可谓是淋漓尽致。现代建筑学大师梁思成先生,在其《中国建筑史》中归纳说:中国建筑外部轮廓的其中一个特点是“绝对均称与绝对自由之两种平面布局”,“以多座建筑组合而成之宫殿、官署、庙宇,乃至于住宅,通常均取左右均齐之绝对整齐对称之布局。庭院四周,绕以建筑物。庭院数目无定。其所最注重者,乃主要中线之成立。一切组织均根据中线以发展,其布置秩序均为左右分立,适于礼仪之庄严场合;公者如朝会大典,私者如婚丧喜庆之属。反之如优游闲处之庭园建筑,则常一反对称之隆重,出之以自由随意之变化……此两种传统之平面部署,在不觉中,含蕴中国精神生活之各面,至为深刻”。因此,主要殿堂必有附属建筑物的拱卫环绕,如配厢、夹室、廊庑、前殿、围墙、角楼之类,成为庭院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

山西宅院多为左右对称的正偏结构,正院上高下低,中庭开阔,尊卑有序,等级分明。正院宽敞,正房高大,厢房低于正房,也小于正房。以太谷曹家宅院为例,正院都是四合院,正房必设在正院里,正房的屋顶比厢房高,台阶比厢房也多一两级。账房院,与主人居住的屋舍相比,就要低矮简陋得多。账房不论是正房还是厢房,门前大多不设台阶,即便筑台阶也只是一级台阶而已,以示其地位低主人一等。偏院则是紧靠正院厢房墙壁修建的一排低矮的东西房,供佣人、保镖、厨子们居住。偏院院子狭长,通往正院的门闩都安装在正院的一面,这样主人可以随时到下人住处走动察访,下人则不得随便出入正院,下人的活动受到严格控制。在晋中的几个商家大宅院里,这样的格局都是非常突出的,充分体现出封建社会的等级观念和礼制要求。

台阶或踏道,也因居住者的身份而出现差别。宋人李诫的《营造法式》中,对台阶有专门的尺寸规定:“造殿阶基之制,长随间广,其广随间深,阶头随柱心,外阶之广,以石段,长三尺,广二尺,则方三寸五分,其上下叠澁,每层露棱五寸,束腰露身一尺,用隔身版柱,柱内平面作起突壸门造。”“造踏道之制,长随间之广,每阶高一尺,作二尺踏,每踏高五寸,广一尺,两边副子各广一尺八寸。如阶高四尺五寸至五尺者三层,高六至八尺者五层或六层,皆以外周为第一层,其内深二寸,又为一层,至平地,施土衬石,其广同踏。”这种营建法式虽然是为宫廷建筑而设置,但到明清时期,已经广泛地用于民间的豪华宅第。从山西宅院里,就可以看到这样的规格尺寸。最直观地看,就是主人居处的台阶级多、阶宽、台高,下人居处的台阶低下简陋,也就是通常说的什么等级的人,住什么等级的房。

明清山西宅院的庭院大都是方砖墁地,方砖的尺寸规格多为见方三四十厘米。等级越高的建筑,铺地的要求也越高。铺砌地面时,工匠须严格遵守磨砖对缝的要求,有的还要在砖缝中挂上油灰。油灰的主要成分是白灰和桐油,以保证地面的牢固耐用。考究的地面在铺砖之后,还要涂刷几遍生桐油,保持表面光滑美观。明间的中线上须用整砖,不可以对缝。而在游廊或室外铺地时,除了中线上必须用方砖之外,边上可以配砌小砖,院里十字甬路的中线上要用方砖,边上也可铺设小砖,舒解一下等级制度建筑的沉重压迫感,营造轻松活泼的氛围。年年岁岁生长在大院砖缝中的小草,随着循环往复的自然规律,对院落的兴衰和主人的变易,或许早已经淡忘。

封建时代遵行男尊女卑的纲常观念,“惟女子与小人难养”的旧观念在山西宅院建筑中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小姐的绣楼通常修建的低矮狭窄,虽说是精致小巧,却也有旧时不许女子出人头地、女子个性不得张扬等传统说教,束缚女性的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在宅院建筑中得到充分体现。太谷的曹家宅院将绣楼缩进几尺,以限制闺阁中人的视线,从建筑上阻断她们左顾右盼,禁锢她们的思想,这也是封建时代对女性的要求,遵从礼教,淹没个性,忍让退缩,随父随夫。歧视女性的建筑文化,即便到了民国仍然没有大的变化。如定襄河边阎锡山故居中,被主人珍视一生的五妹子的绣楼,建在一个视线非常逼仄的地方,虽说五妹子来此居住的日子屈指可数,但从房屋收缩、低矮简陋的格局看,仍然没有摆脱女性从属的可悲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