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祖定理为什么就不能活学活用到计算人类脑思维上呢?我挺苦恼的。好在顾千山懂心理学,他尤其擅长循循善诱,我觉得如果顾千山但凡再流氓那么一点点,我就要看好家里几个女孩儿了,靠近他,实在是危险。
顾千山没几句话让叶文彦掉了眼泪,我还是头回见文彦哭,他捂着脸说不是他杀的女人,可却记不清自己怎么就拿起了刀子。
“这就很麻烦了。”离开看守所,站在黑漆大门前,顾千山对我说:“好好一个人怎么会记不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呢?可能性有两种,一是你这个大侄子嗑了药,二是……他有意隐瞒了什么。”
“文彦能隐瞒什么呢?”:千山说等公安局的法检报告出来再说。
夜晚,我坐在书桌前,看着手里的几张照片,我第一次见这种血淋淋的照片,是那个女人的死亡现场照,这是顾千山费了些周折取来的物证副本。
我看着趴在地板上已经死亡的女人,一时看不出个究竟。
有人敲门,是刘婶,她说有电话找我。我下楼去接,中途我遇到了文彦的妻子,她抱着平萱往楼上走,看样子是去找我妈。平萱这孩子总让我心疼,之前没受过父爱,现在还可能失去接受父爱的机会。
坐在沙发上,我拿起电话,情绪不高。我“喂”了一声。
穆中华心情听上去比我稍微好点,但也没好多少,她问我什么时候能去医院,外婆想见我。
我犹豫了一下,把文彦的事情大致说了下,当然这其中我是隐藏了文彦和那女人关系的。谁知道接下去,我竟然听到认识穆中华以来她情绪最好的一句话:出人命了啊!不早说,这事儿找我啊!
她那个口气,听起来就像我小学同学他奶奶,每次听到超市打特价老太太就兴奋到跳脚,穆中华和我同学他奶奶,简直一模一样。
穆中华不来我家,我猜她是觉得身份尴尬,其实大可不必,非常时期,我妈是没那个心情和时间查她户口的,但这种情况换作将来的话,发生的概率还是很大的。我盯着面前那杯红茶,脑子里想着某个阳光刚好的下午,我带她跟我回家,我妈和她,一老一小,一问一答,一个眼光挑剔斜着眼睛打量着未来的儿媳,然后另一个淡定自若,举着棒球杆把我妈投来的“球”一一击回,还个个都是全垒打。
就算这样,我相信中华和我妈也能相处愉快,虽然我妈对季海默不错,但我知道她骨子里不喜欢性格太软的姑娘,而中华她,够硬。
穆中华连着叫了我三声我才听到,我抬起头,她冲我晃着手里的照片:“这女人中的几刀集中在背部右侧,刀口分布较分散,凶手使右手,该是骑在死者背上将其杀害的。至于其他,我没看过现场,暂时只给得出这些意见。”
“已经很多了。”我脑子里模拟出穆中华说的案发模型,做模型是我们学数学的习惯,也算种职业病吧,于是有件事突然就跳进我脑海里,顾千山说过,警方到达现场时,文彦的确是右手持刀,当时是刀尖向外,我觉得哪里有点怪。
费了番口舌,我在咖啡吧要了把刀,回到座位,我递给穆中华:“这种姿势拿刀能制造出你说的那种凶杀现场吗?”
我让她按照文彦被抓时握刀的方法拿着刀,正握刀柄,刀口向上。穆中华瞧了我一眼,突然懂了什么,她盯着刀柄嘿嘿一笑,也几乎在同时,我被人一扯转了个身,屁股上紧接着挨了一脚,我直接就趴在地上了,下巴真疼!
可疼劲儿没过去,我背上又多了股重量。
穆中华骑我身上,快速地挥舞着手里的刀,一下一下,“嗖嗖”的刀声夹杂着四周越来越响的议论声钻进我耳朵,可奇怪的是我没觉得窘迫,当时我脑子里想起朋友和我说的一个故事,一男的骑车撞了一女的,之后男的每天骑车接送女的,一个月后,男的和女的说:“要不你做我女朋友吧,反正你也让我骑这么久了。”然后他们成了男女朋友。
我就想,如果我问穆中华的话,她会是个什么反应。不过我问肯定不能那么问,我问要说:“要不你做我女朋友吧,反正我也让你骑了这么久了……”
思绪被穆中华的笑声打断,她拍拍我,拉我起来:“叶书呆,看来你这书没白读,竟然会想到凶手是倒拿着刀的,我都想建议你转去我们系了。”
这没什么,我不过是发现了一个如果文彦是凶手,他正向握刀的方法并不好从死者背上使力的事实罢了。
我站起来,觉得鼻头热热的,原因不明,说不清是撞得还是怎么,我换了个话题:“八十八,你该长点肉了。”
穆中华先是一愣,接着像看怪物一样看了我一眼:“身高?”
“168.5。你鞋子是38码,手掌22厘米长,偏小。”我挠挠头,并没隐瞒我在人体各项数据指标方面有敏锐的洞察力。
穆中华低头看看自己,再抬头时脸不知怎么就红了,我听见她说了句“流氓”后,转身出了门。我挠挠头笑了,她也会害羞,我不是没报那个尺寸吗……
A,其实不小。
店员过来问我:“先生你需要什么帮忙吗?”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店里的人看我们已经很久了。这次我也有点不好意思了,结了账,我出门,穆中华早就不见了。
回家后,我把我和穆中华发现的这个新证据告诉给了顾千山。顾千山听完,摸着下巴沉默地看我:“你什么时候和穆中华对上眼儿的?”
我没打算瞒他,实话实说:“我单方面发射,对方还没反馈信号。”
“单恋啊……”他感叹一声,脸上露出的笑让我看着发堵,我不想只让顾千山看我的笑话,于是我十分不经意地和他提起那天偶尔听到的事。
“千山,差点忘了和你说,你喜欢的那个南禕,我听穆家人说她正给自己筹备婚礼呢,就是新郎不是你。”我相信我和顾千山说这话时,我的眼神相当诚恳。
毕竟戳心窝的事要两个人一起有,才叫兄弟。
我看顾千山那张脸,知道这刀戳得不轻。结果那天,我们喝得有点高,晚上回家,迷迷糊糊地我竟看到“穆中华”坐在我家客厅里等我。
【穆中华】
外婆死而复生之后,恢复的情况竟然出奇的良好,没几天就出院回了家。好事情还不止这一件,毕业后一直在家的穆子美,找到工作了。工作地点是在市区的一家书店,规模不大,书店的收银员前阵跳槽了,店主人一时找不到人接手,刚好穆子美去应征,就得到了这个机会。
这天,韩琤特意没去超市,在厨房忙活。才出院的外婆拉着南禕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偶尔韩琤出来一趟,老太太总是厌弃地白上韩琤一眼,然后提高嗓门问屋里的穆子美:“子美丫头,你们那个书店没开在国务院门前啊,我咋瞧你妈这个架势都要比照中南海国宴的菜式了?又是鱼,又有鸡,还有酒的。”
穆子美和子业在屋里玩,声音“哇啦哇啦”的,早盖过了屋外,压根没听见外婆的话。韩琤倒是听到了,她刚好进客厅找酒,在做鱼。她也没气,“呵呵”笑了两下:“工作是不高,不过子美能找到就不容易,是吧,妈?”
我看着外婆扇了两下蒲扇,瘪嘴没说话。这么多年了,外婆和韩琤的相处模式一直如此,外婆隔三差五总要挑回刺儿,可不管外婆的话再刺儿,韩琤总是笑眯眯地照单全收。
说实话,我看不透韩琤这人,因为换作是我,之前受了气,现在轮到我当家了,我是肯定要打倒那些让我受气的人,最后再补两脚的。不过韩琤不这样也好,因为我不想被人踩,也不想被人补两脚。
家里没饮料,我拉着南禕陪我下楼去买。路上我接了个电话,是叶之远的。叶文彦的案子今天宣判,叶之远是来告诉我检察院因为那个新证据,已经撤销了对叶文彦的杀人指控,现在案件重返回公安局再查。他和我说谢谢。
我笑了笑:“也不全是我的功劳吧。”
我自动忽略了他的内置秤砣外加雷达眼,尴尬。我想起了外婆之前说的话:“哎,叶之远,有空吗?我家吃饭,外婆刚才还叫我喊你呢。”
我心里巴望着他说没空,可,嘿,他答应得痛快。
“我大约十分钟后到。”说了再见,他挂了电话。
暑假为什么还没结束,人为什么总有空呢?回家的路上,我捧着两瓶雪碧感叹。南禕碰碰我胳膊:“喂,你就没考虑过假戏真做?”
南禕知道我和叶之远的事儿,我没瞒她。我胳膊有点酸,抬了抬不让雪碧掉下去:“不来电,咋真?”
“等你来电的时候,说不定煮熟的鸭子早飞别人盘子里了。”南禕看我的眼神有点无可奈何。
我耸耸肩:“第一,这只鸭子目前我没发现哪里特别好吃,第二,鸭子都熟了压根就没机会飞,这句谚语从根本上就不合科学,第三,如果后来我发现我真看上这只鸭子了,就算它飞别人盘子里去了,我也不在乎拿着叉子再去把他叉回来。你知道我压根不是什么斯文人,也从来不干什么为了面子委屈自己的腼腆事。”
“当然。”我站在家门前,掏钥匙,“你忘了给你这句话加个前提,那只鸭子对没对我来电还未必呢。”
我不觉得我有哪点值得叶之远看上的,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脑神经抽了,开门看到门里站着的叶之远时,我会问出“鸭子,你说是不是”这样的话来……
“这么早?”我赌我刚刚声音小,叶之远没听见。穆子业踢踏着小拖鞋从客厅出来,很乖地接了我怀里的雪碧往厨房跑,边跑他边冲屋里喊:“妈,我姐想吃鸭子了,今天我们吃鸭子吗?”
韩琤说没有。
我希望时间倒回十秒前。
换完鞋,我经过叶之远身边,听见他说了这么一句:“如果你刚刚那句是跟我说的,那我可以回答你,我对那职业没兴趣。”
我:“……”
我真想告诉叶之远,我们说的不是一只鸭。
一顿饭,我专注地吃着手里那碗米饭,饭终于吃完了,我松了一口气。可外婆似乎就是个不爱消停的老太太,她拿着牙签剔牙,眼睛看着电视,嘴巴却没忘照顾我:“中华,你和之远坐那么远干吗?来,坐我旁边陪老太太我看会儿电视。”
我翻个白眼,只得过去和叶之远并肩坐在一起。好在外婆没做出什么“位置越来越小”这类事儿,看完半集情感剧场,叶之远起身告辞。
我送他下楼。
分开时,我想起件事,喊住了他:“喂,叶之远,等过几天开学返校,我们就可以和平分手了哈,这段时间谢谢你。”
不知为什么,那天的叶之远的表情总让我觉得他不开心。怎么就不开心了呢?菜不好吃吗?
没想明白,我往家走。
那时候天黑了,路灯亮着,灯光让灯下的女生轮廓显得很娇小。
季海默说:“穆中华,我们能谈谈吗?”
我觉得这个场景略眼熟,有点像苦情原配约谈小三时候的画面,再或者是挺着肚子的小三来找原配求她放自己一条生路,成全自己的爱情。
我当然不是小三,更没做过原配,打个哈欠,我说:“你谁啊?”
穆子美有个毛病,爱提笔忘字。她高考那年,答语文试卷,作文题目是则寓言故事,题目拟的是“请结合这个寓言谈下中国古文化对现代中国文化发展的影响。”
穆子美是个典型的反古学生,滕王阁序是她的噩梦,屈原一篇离骚的全文背诵更差点要了她老命,穆子美打算借着这次的高考作文好好抒发下自己的怨气。可事情坏就坏在一个词上,她本来想写文言文艰涩难懂,可事情坏就坏在她忘了“艰涩”俩字咋写了。
艰瑟?艰塞?or……艰色?
结果那天高考,考语文,穆子美提着笔和脑细胞较劲,直到铃响也没想起艰涩的写法,那次高考作文,穆子美作文得分——0。
穆子美那个星座的人,太较真了。
我和穆子美不一样,她提笔忘字,我是有脸盲症,特别是“长”得好看还化妆的美女们,我瞧着都差不多,更盲。
我还喜欢直来直往,南禕说太直了伤人,可如果弯了,我就觉得伤自己。我真记不得眼前的“美女”是谁了。
她也许也没想到我这么直接,人怔愣一下:“我是季海默,我们上次在千晴的生日会上见过,顾千山是我表哥,我和之远哥一起去的……”
她“嘚啵嘚”地说了一串,我脑子跟着反应出一串问题:季海默谁啊?千晴又是谁?顾千山有表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