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信道:“你是身在局中,自然迷惑。我是旁观者清。遍视朝廷,与皇帝真心相待的又有几人?你年轻时与皇上侍读,两人还能倾心相交。自他做太子后,你离他越来越远。不是皇上远你,是你在远皇上。你又要搞什么不羡荣华富贵,隐居不仕,想着法的要彻底断绝与朝廷的牵连,岂不就是断绝与皇上的牵连。皇上会如何想?作为朋友,不能为朋友分难解忧,可算是义?作为臣子不是一心朝政,却一心退隐,可算是忠?不忠不义修的什么道,悟得什么理?自然天理可是抛却忠义?要我说,蔑视功名不在放弃功名,而在功成名就之后,心中没有功名之念;不慕荣华富贵,不在要舍弃荣华富贵,而是身在荣华富贵之中,没有富贵之想。尊卑如一,贫富如一,才是至道。避害远祸,人之本能,无可厚非,祸未来而忧祸,岂不杞人忧天?祸来解惑罢了。虽不能燕雀处堂,也不能蝇营祸福。只顾自己远祸避害,而任苍生限于困顿,可是修道之人所想要的?佛还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朝廷是地狱,你却避开了。”
水溶一揖到地,道:“听明王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原以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名利两条船,人争渡之。富贵浮云,何必以无常之物,累尽终生。现在才知,名利似船,我心如水。船经水中,自让他过往,帆过即无痕。浮云常变,漂荡自随心。这才是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释氏随缘,吾儒素位,四字是渡海的浮囊。世路茫茫,一念求全则万绪纷起,随遇而安则无入不得矣。”
龙信道:“就是,何必每天想着怎样隐居,还不如此时心隐呢?”水溶道:“明王爷教训的是。”龙信道:“还有,我知道你不想让灵岳、灵川做驸马,陷于名利场中。只是你总的让皇上得到点什么吧。”
水溶又疑惑不解,道:“皇上得到什么?”
龙信瞧他一眼,道:“当年皇上对我那妹妹的感情,你也是知道的。你得了佳人,皇上落空。如今要你儿子做驸马,也算相抵。”水溶道:“灵翮已经嫁给他的皇子了。”龙信道:“灵翮又不是玉儿生的,在你看来都一样,在皇上那可不一样。”
水溶搓着手道:“当年之事怎能延续至今?皇上惦念臣妻,这是何理?”龙信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皇上有无此心,我不知道。不过如果玉儿当年没有嫁你,你会忘记她吗?”
水溶沉默了好久。龙信道:“皇上已经够可以了,一直善待水家,没找你麻烦。还不是看在你们当年的感情上,你还不知足?”水溶道:“让灵岳、灵川做驸马,不是不可以,只是有些麻烦。”龙信道:“有何麻烦?”水溶道:“紫铭。”龙信道:“紫铭怎么了?”水溶道:“岳儿一病,紫铭对岳儿的感情就显现出来。”龙信道:“是有些麻烦。”两王正说着,门人来报,康王爷过府拜访。
康王爷进了大殿劈头就道:“紫铭离家出走去找灵岳了。”两王大惊,水溶道:“天下这么大,灵岳、灵川往哪里走都不知道,她到哪里去找?”康王爷道:“昨日紫铭不知从谁那得知灵岳被逐出京师,就说要去找灵岳,当时我也没在意,她小小年纪怎能出去?谁想今早起来就不见了,整个王府都找遍了。”
水溶道:“你那女儿是个犟性子,不通事务,只凭心意,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王爷怎不注意?”康王爷气恼道:“你那儿子做了驸马,我女儿怎么办?”龙信道:“先把人找回来,再说怎么办?”
水溶道:“明王爷先找紫铭,沿途留意些。皇上既说画影寻找灵岳、灵川,那就再加一个,找王府郡主,想来也没有人敢欺侮郡主。”康王爷道:“我亲自去找。我可不想把刚找回来的女儿再丢了。”水溶让人飞鸽传书给应聚元,让他们注意寻找紫铭。三王商议完毕,龙信、康王告辞。
皇上正在御书房与延晟说话,道:“你在北王府与灵暄多看看王妃,以解她失儿的苦痛。”想了想又道:“算了,别看到你再想起儿子。”延晟不知道该去还是不该去,徐庆捧来当日的折本,皇上顺手拿起一本,对延晟道:“你去吧,跟着北王,学仔细些,那家伙,本事大着呢,也不知你能学来几分。延璋可到府中去?”延晟道:“灵岳、灵川刚出京时,皇兄陪着王妃去看师母。这几日未去。”徐庆道:“听说英王妃有了身孕,想来不能乱动,英王在府中陪着王妃。”
皇上笑道:“这可是好事。水家终于有一件让朕满意的事。”对延晟道:“你下去吧。”延晟施礼躬身退出御书房。皇上翻开手中的折本,竟是康王爷告假寻女的折本。奇怪道:“康王爷女儿哪里去了?”徐庆道:“奴才听说是离家出走,找水灵岳去了。北王府、康王府、勇毅王府都轰动了。康王妃气得不行,说是败坏门风。三位王爷都命人寻访。”皇上道:“这康王府里的女儿怎么与水灵岳牵连上了?”徐庆道:“听说这位小郡主一直住在北王府,才回康王府不久。好像说是外面生的。”皇上气道:“宣水溶进宫。”
水溶见了皇上,皇上道:“这康王府的郡主怎么与水灵岳牵扯上关系了?”水溶讲了灵岳与紫铭同归,因玉佩康王爷认女的事,只是略去了紫铭母亲的出身。皇上道:“天下竟有如此奇巧之事。你那儿子可是与紫铭有婚约?”水溶道:“因二人年纪小,还未说到此事。”皇上问道:“他二人私订终身?你北王府可真是家学渊源!”
水溶脸色微红,道:“臣不知他二人是否有此事。”皇上道:“水溶,这就是你驱子出京的结果。”水溶道:“臣疏于考虑。只是想着他二人年纪小,无有正经事,在家闲着淘气,不如趁此历练一下,还可一解公主困窘。”皇上道:“先把人都找回来再说吧。”水溶道:“是。”皇上想问什么,终于止住。半晌方道:“这段时间,无事北王不要上朝了,有事朕会派人宣你,延晟在你府中,多费些心思。”水溶道:“谢陛下体谅。既为人师,敢不竭智?”皇上道:“本也想让延璋去的,听说灵翮有孕也就罢了。”
水溶道:“拙荆已去英王府探望过了。”皇上道:“王妃此时还有心情做这些事?”水溶道:“给她找些事做,就没有时间想儿子了。”皇上道:“北王爷可真是有办法。”水溶道:“兽大失群,鸟大离巢,自然之理,哪有父母能陪孩子一世的理儿,最终守着巢穴的还不是一双老燕?陪着她的还得是我。”皇上点点头,道:“给康王爷下圣旨,既是访人,就顺便找灵岳、灵川,江湖险恶,小小年纪毕竟让人惦记。”水溶道:“是。”告退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