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道:“我虽担心紫铭,康王府之事,鞭长莫及,无可插手。怜卿长居我府,算我府中之人,灵川受其恩惠,我受其母之托。本当令其情有归,身有靠。”
宝钗道:“妹妹此言差矣。灵川受其恩惠,亦为其湔洗大冤,恩惠也报过了。若说天意,也只是上苍令其以玚珏玥珠换来沉冤得雪。暗示终身只怜卿一家之言,焉能取信?妹妹不要误了。至于昭庆王妃,妹妹与她并无深交,临终托孤,妹妹亦收容孤女,待其如自家女孩儿,还要怎样?妹妹勿重他人小惠,而轻与人之恩。”
湘云道:“初始,我颇喜怜卿精雅风范,经此一事,对其有些齿冷。借恩惠以约婚姻,非常人所为。”
宝钗道:“云妹妹所言甚是。楚姑娘若晓事体,妹妹为其找个好人家,一副妆奁,还怕她一世不荣华富贵?她明知抗旨拒婚会致灭门之祸,终不肯就此退让。这哪里是知大体懂事理的孩子?受人收养之恩,还要贪求无度,此等女子并非灵川良配。妹妹要三思。”
黛玉不喜怜卿,亦不思以怜卿为媳。然二人若两情相悦,亦不会强行干涉。然公主拼却皇家颜面与女子矜持羞耻之心为两子求情,又不惜以死明志,亦令黛玉动容。从本心来说,黛玉不想令有情之人最终怀恨。曾想过遵从皇命,让灵岳、灵川分别接纳两位公主与紫铭、怜卿。紫铭出逃寻找灵岳,人尽知闻,丑闻也好,佳话也罢,在人前已成事实。康王爷又中意灵岳,皇命所在,康太王妃亦不敢违拗。如此紫铭与怜卿必为侧室。紫铭因出身康王府,身世高贵,虽为侧室,亦无人敢轻忽。相形之下,怜卿势孤,若为侧室,人皆言北王府枉顾恩德,攀贵欺贫。好说不好听。再者,既有抚孤之责,当尽抚孤之力,就当为怜卿找一门好亲,做正妻,焉能为子纳妾?黛玉正自无可开解。谁想事情急转直下,变成非此即彼的选择,还定下不清不白的盟约,岂不胡闹?
四女又死又活,闹得满城风雨,情深如此。岂是轻易改的?不管如何抉择,两子总会辜负真情。失意一方若再闹出人命来,岂是好收场的?公主殒命,皇上怎肯甘休?紫铭倔强,毕竟还有家人。怜卿呢,寻死觅活起来,又怎生是好?
黛玉暗暗埋怨儿子此举失当,未虑及四女将临之处境。无盟约即无婚姻之说,将来四女还可许人。如今婚事未定,婚盟先传遍了,让四女如何再论婚嫁?此一失,尽失矣。
还好,康王太妃棋高一着,把紫铭先从“丑闻”中洗刷出来,高调张罗婚事,淡化紫铭婚盟之事,依借康王府权势血统,若紫铭愿意,当不影响终身。怜卿呢,谁能为其主张?
黛玉是怜卿唯一亲人,可也是当事人之母。若洗刷怜卿对灵川之情,好心怕也会被当作歹意。不管是怜卿还是外面都会认为这是黛玉在为儿子将来攀附富贵选择公主张本。进退维谷,黛玉只有置之不理,但观事态。
今日宝钗提及,触动黛玉愁肠,黛玉长叹道:“玚珏玥珠定婚姻之说真假勿论,怜卿对灵川一份心确是真的。情难自抑,也不能说是贪求。只不知灵川作何想。”
宝钗道:“依我看,灵川对怜卿必无情意。”
黛玉道:“姐姐如何知晓?”
宝钗道:“人言‘一见钟情’,或曰‘日久生情’,灵川与怜卿在王府朝夕相处。事到临头,不能决断,可见对怜卿既未一见钟情,亦未日久生情。只是感恩罢了,未及男女****。”
黛玉之心彻底凉了下来,如何处置怜卿?
宝钗看黛玉脸现愁容,笑道:“妹妹也该有个打算,免得到时不像样。”
“不瞒姐姐说,怜卿是我心病。这四女之中,怜卿最弱。灵岳、灵川即便不选公主,公主也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紫铭那儿,有康王爷做主。若灵川对怜卿有意,我还可为其主张周旋,若无意……”黛玉停顿一下,叹气道,“这两个逆子永不回来也就罢了。”
宝钗道:“妹妹哀叹于事无补,要有所作为才是。”
黛玉道:“情意之事,自己尚且主宰不了,他人能有何为?”
宝钗道:“我们姊妹从小一起长到大,无话不说。我有一句话,妹妹莫怪。”
黛玉道:“姐姐有话但说无妨。”
宝钗道:“妹妹当年对你二哥哥情真意切,如今对王爷亦是意重情深。”
黛玉脸色一变,宝钗故作不见,继续道:“我知妹妹因我而对你二哥哥死心,又为王爷真情所感,感激王爷救命大恩,才以身相报。而现今妹妹与王爷亦琴瑟和谐。”
湘云道:“姐姐的意思是怜卿对灵川绝望之后会另觅佳配。”
黛玉道:“如此,最好了。”
宝钗道:“与其等灵川回音,未若令怜卿先行自择。”
黛玉、湘云都莫名所以地看着宝钗,宝钗道:“妹妹若信我,就交给我,我为她找一个好婆家。”
湘云道:“林姐姐想把她许给林晰,她尚且不愿,你那再好,有林晰好吗,身世家当,为人品行?”
宝钗道:“好不好,不是我们说,得是她说。公主好不好?为何灵岳、灵川会拒婚?”
湘云道:“姐姐有何良策。”
宝钗道:“不可说,这要看机缘。看上天是否成全。”
黛玉道:“此事从长计议,不必急于一时。她若有个好歹,我如何向她母亲和灵川交代?无论如何,不能屈了那孩子。我对她有护养之责,畅其心志,安其后福,亦是我应尽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