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了看众臣,道:“昨夜宫中走水,惊了众卿家。”
诸臣躬身道:“使陛下受惊,臣等之罪。”
皇上声音哀戚,道:“元和公主殉难,泰和公主人虽醒了,看着情形不好。”
朝臣哑然,面色凝重起来,皇上就两位公主,一夜之间竟……
皇上又道:“朕已命明亲王与北静王彻查此事。众卿不必惊虑。宫中有丧,朕意休朝三日。众卿以为何如?”
南安王道:“元和公主,贤孝名闻,却妙龄而逝,葬于火难,令人扼腕。自当隆重治丧,方不负公主来时华艳,去时葱茏。陛下不必忧虑朝事,为臣等不能减君之哀痛,愿分陛下之国忧。”
众臣齐道:“陛下节哀,龙体为重。”
皇上点点头,问道:“众卿今日可有本奏?”
位列朝班之上的都是人精,谁那么没眼色,此时还要奏本?都默默无言。
皇上道:“既如此,就散了吧。”
明亲王受命护卫宫城,不能离开,水溶随众出了金銮殿。王府侍卫、太监在宫门外接了,水溶上轿回府。
黛玉看水溶如此狼狈,忙命丫头给王爷沐浴更衣。水溶约略给黛玉说了宫中情形。黛玉惊得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泪才连珠而下:“这孩子怎地如此痴傻。”水溶揽住黛玉,道:“当年你我不亦如是?”
黛玉泪湿襟袖,哽咽有时,猛然想起:“灵岳呢,王爷?”
水溶黯然:“该是还在宫中吧。”
宫禁之中。皇上与龙信站在锦绣宫院中,望着那一片废墟,良久无语。徐庆道:“陛下,北王世子还在宫中,是否令他出宫?”
皇上问道:“人在何处?”
徐庆道:“怡春殿,一直跪在那儿。”
“他一个人?”
“敏王爷一直陪着。”
“不用管他,随他去吧。他多陪元和一时,元和亦会高兴吧。北王爷来没?”
“还没有。”
“北王爷到时,不用通传,直接带来见朕。”
“是。”
怡春殿上,元和公主换上了新的衣衫,头上发髻轻挽,梳理整齐,脸上的灼痕擦拭不去,手上的烧伤依然触目。她静静地躺在那儿,头边是那个水晶球,静静地映着射进的日光,花不飞,人不动。
守灵的太监宫女跪列两厢,灵岳跪在床头,延晟目中蓄泪,默默地陪着。
德妃娘娘扶着宫女进了怡春殿,俯在床上,抚摸着元和的头发,无声而泣。蓦然间看到水晶球,拿了起来,延晟上前道:“娘娘,姐姐爱之胜命,还是让姐姐带去吧。”
德妃娘娘把水晶球轻轻放入元和交叉在胸前的双手中。回身看灵岳,衣服被火烧得东一块西一块,露出里面洁白的肌肤,甚为狼狈。一夜之间,眼眶深陷,双目暗淡无光。跪在那里,神情呆滞。含泪道:“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元和公主未嫁之女,不宜长期停灵。钦天监阴阳司择日,次日入殓,七日后出殡。
入殓之时,皇后等嫔妃都来相送,灵翮、延璋从英王府赶来见她最后一面,黛玉请旨为公主送葬,皇上、皇后谕旨恩准。黛玉为元和公主上祭毕,偷眼看儿子形容憔悴,心疼不已,亦知儿子对元和公主有所亏负,当此之时,不宜流露爱儿之情。想着元和公主华年而殒,又心伤年光促短,人世无常。
众人告别毕,放行入殓,看着元和公主尸身放进棺椁,灵岳猛然打开发髻,化掌为刀,“唰”地斩下一缕头发,挽成双心结,放入棺中元和公主发侧。棺盖钉上,德妃娘娘扶棺失声,皇上、皇后、众嫔妃、黛玉、延璋、灵翮、延晟都黯然垂泪。皇后扶住德妃:“妹妹,元儿去了,让她走得安心些。”众嫔妃都来相劝,扶着她去了。
七日守灵,灵岳片时没有离开,亦没进食。皇上不禁担忧,命御厨房做些可口的给送去,如何送去又如何拿回来。德妃娘娘对灵岳本心中怀恨,见他如此,一片怨恨之心化成疼爱之念,便让延晟拿了衣服给灵岳换上。
出殡之日,宗室王公亲来送殡,朝臣路祭,虽不张扬,亦没堕皇家气派。
做完安灵道场,送葬众王公、德妃娘娘等怀哀而返。德妃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上了御辇。黛玉、水溶也打道回府,灵岳留连墓间。黛玉、水溶知他内疚,为让他心安,也便随他,只让人好生看顾着。几天下来,人益消瘦。黛玉被儿子情形煎迫着,派人去接,灵岳不肯回来。终于忍耐不住,对水溶道:“如此下去怎生是好?王爷总要想个法子。去了一个,必要搭上一个?”
水溶道:“灵岳之悲在于活人之债易偿,死人之情怎付?心结难解,即便令他回来,怕也是如此,反不如那里有寄情之处。”
黛玉道:“回来我眼看着他,劝解些个,总强似无所作为,空自心急。”
水溶面色凝重深沉,道:“孰料事情会有如此结果?这‘情’之一字,怎生才对,怎生算错?我想灵岳预知今日,亦不会有当初盟约之事。我若预知今事,亦会约束二子,不令其放任如是。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