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为黛玉披上衣服,黛玉一激灵:“我不要他的衣服。”
幽兰柔声道:“这是王妃的衣服,不是别人的。”
“我不要。”黛玉从身上扯下衣服扔在地上。
“王妃,天黑了,看不到什么了。回去吧。”
黛玉道:“你们去吧,我不回那个屋子。”
四个丫头面面相觑,服侍王妃这几年从未见到此种情形。无计可施,灵岳到来。四个丫头看着灵岳无奈地摇摇头。灵岳走到黛玉近前:“母亲,天色晚了,孩儿扶您回去。”
黛玉摇头:“我不回去,我要回苏州了。”
“回苏州?母亲,去苏州做什么?”
“回家,早该回去的,耽误这些年。”
“母亲是想外祖父、外祖母了,明年孩儿陪您回去瞧瞧。”
“紫鹃呢?让紫鹃给我收拾出以前的东西,还能有些个。回苏州够了。”黛玉自顾自地说。
灵岳道:“明儿孩儿让应奶奶收拾东西,母亲先回栎园休息。”
黛玉道:“我不回那儿。”
灵岳劝了多时,无有效果。黛玉神台似乎清醒又似乎不清。无奈灵岳命人收拾了黑水园的两间屋子,劝说着黛玉到屋中歇着,自己没敢回尚清馆,只坐在外间看着。
这一夜,黛玉眼睛未曾合上,只盯着黑暗。当初明知袭人与宝玉有私,未对袭人吃醋,却对宝钗含酸。对锦儿只有怜惜,并无对立。而此时她连酸意都没有了,有的只是空落。她不怨责水溶,水溶十几年来与她食同桌,寝同床,未曾稍离。而今后不再。她不恨水溶见异思迁,也不恨那个女子。水溶南巡半年有余,难免没有此事。官宦离家外任没有姬妾随侍也有官妓迎送,此乃惯例。她不寄望于水溶能够免俗。可是盟言在耳,人事已非。他从姚王妃、锦儿手里溜走了,如今又从自己手里溜掉了。人生于世,何人可以凭依?何物可以据有?何人因己而生,何物为己而存?黛玉迷糊的意识渐渐清晰。
次日,黛玉早早起来,没有叫醒幽兰等人,走出来见灵岳伏案而睡,为他披上衣服,灵岳一下醒了。见黛玉神态清和,不似昨日。大喜:“母亲。”
黛玉捧了妆台出来,红日初上,天刚露出白来。黛玉到新月湖边上借着湖水净了脸,坐于亭上。打开妆台静静梳妆。灵岳一直跟在黛玉身后,看着母亲青丝如瀑,娇弱的身影在这破晓的湖边如此凄清。说道:“母亲,我看那女子……”
“岳儿,为母亲戴上这个。”黛玉绾好了发髻,拿着一个八宝蝴蝶发簪递给灵岳,打断了灵岳的话。
灵岳接过簪子为母亲戴上。
天边的朵朵白云被红日勾勒出金边,倒映在如碧的水中,黛玉想起水溶的诗来:
秋水冰心映云影,云行无迹空自冷。
点点滴滴蒸炎热,丝丝水枯入云恒。
黛玉不禁冷笑,秋水冰心映得不是一片云影。湖水浩渺,天上的云都能映进来。
幽兰四婢醒来不见黛玉,慌慌地四处寻找,见邀月亭上的身影,放下心。疏梅、韵竹过来服侍。幽兰、傲菊去传饭。
一时,饭上来,摆在石桌上,幽兰轻声道:“王妃,今日这粥清亮润滑,清香满口,尝一尝。”
黛玉道:“吃了饭,把我的东西归置一下拿到这里来。”
幽兰道:“王妃要什么东西?归置哪一类的?”
黛玉想了想道:“归置一些旧衣服和银两。”幽兰点头应着。
黛玉对灵岳道:“岳儿,吃些吧。一会儿陪母亲到贾府那儿去祭奠严氏。”
“母亲不是说烧七之时去吗?”
黛玉埋头吃粥,未理灵岳之言。灵岳只有吃饭不再提。母子一时饭毕。幽兰等人也吃了饭,收拾下去。吃了茶,灵岳道:“母亲先休息一时,孩儿出去命备轿。”
黛玉道:“不必备轿,备车即可。”
灵岳出了黑水园正碰上灵烟去栎园请安,听说黛玉和灵岳都在黑水园,便往此处来,一见灵岳便道:“哥哥与母亲在此玩儿,怎不叫我?”
灵岳面色肃然,说道:“灵烟,今日跟着母亲,要寸步不离。”
灵烟茫然道:“为什么?”
灵岳道:“不必细问。”灵烟迷惑不解地进了黑水园,在邀月亭找到黛玉,叫了声母亲,黛玉没有回应,望湖水涟漪阵阵,心里异常平静。不是看透世情的超然,亦非失望之后的绝然。是什么,黛玉也说不清楚。
灵烟见黛玉不说话,好生没趣儿,只好陪坐在石凳上。一会儿,幽兰等人抱了一包衣服过来:“王妃,衣服收拾了些,疏梅她们还在拾掇。王妃要多少银两?”
多少银两?我只拿走我自己的,黛玉心想。还好贾母分配贾家财物时,黛玉未嫁,给她留了一份儿。足够过完余生的吧。
灵烟纳闷道:“母亲收拾衣服又要银子,做什么?”
黛玉未答,对幽兰道:“去找雪雁奶奶来。”幽兰答应着下去。
一个婆子过来,说道:“茎擢阁陈家娘子说要见王爷。”
黛玉问道:“哪个陈家娘子?”
“昨日来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