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上前细观,字幅上写:
毁人者不美,而受人毁者遭一番讪谤便加一番修省,可释毁而增美;
欺人者非福,而受人欺者遇一番横逆便长一番器宇,可转祸而为福。
灵岳道:“父亲知道朝上之事。”
水溶道:“文王爷、明王爷来过了。”
散朝之后,文宣王与龙信即刻摆驾北府。龙信道:“水家两本奏折在朝上掀风起浪,你却在家逍遥自在,清闲得很。”
文宣王说了朝上情景。
水溶淡然说道:“陈相未免心狭口毒些,一座闲置撂荒之宅,安得谋逆之谤?”
龙信道:“你好似知道要有谤讥之事?”
水溶道:“众官买田之时,价值低廉,如今地价上昂,即便原价退田,所失亦大,岂是心甘情愿的?我捐青闼,率先抵牾其志,冰霜志节,岂不遭忌?自然毁谤丛生。然亦未思及如此之重。想来为保秋毫之利,不顾人之身家性命。悲哉!”
文宣王道:“所幸,圣上未信其言。灵岳慨然陈词,三言两语问得陈诲如哑口无言。真有英雄气魄。”
水溶道:“岳儿少年意气,未知忍敛。无由讪谤,圣上自能分辨,何须针芒?”
两王走后,水溶写下这幅字以示三子。灵川、灵暄亦听训导。水溶道:“好丑心太明,则物不契;贤愚心太明,则人不亲。士君子须是内精明而外浑厚,使好丑两得其平,贤愚共受其益,才是生成的德量。士君子济人利物,宜居其实,不宜居其名,居其名则德损;士大夫忧国为民,当有其心,不当有其语,有其语则毁来。吾儿善恶之心、爱憎之情太过分明,混沌为是。切记为父之言。”
“是,谨遵父亲教诲。”
“明日将此本奏于皇上。你看着可行?”水溶递给灵岳一副折本。灵岳打开来,见上面写着:
臣水溶跪启陛下:
昨日臣父子二本惊动朝廷不安,非臣本意,有违臣父子之初衷。人言,百姓得所,人君太平,君民安业,人臣太平。臣窃以显爵高位先垂表率。捐于前而众臣效于后,舍小私而全大势,解当务之急。群臣纷争始知,人之*****不可拂,当用顺之之法以调之。或以帑银平地之差价,未为可也,可庭议。
陈相诲如,重私利,轻民情,殊为叹惋。然其所言,人情莫不有私,一语中的。臣捐青闼,虽为公心,亦有私情。臣与陛下外托君臣之义,内怀骨肉之亲。臣兄弟父子蒙圣上之厚恩隆宠,位贵于朝,权重于世。水氏之显达莫过此者。而君幸日盛。权位富贵长保者,唯寄陛下帝位永祚,江山休平。臣舒民情,为天下昌治,固陛下江山,亦为一己之私而。舍目下之小利求长远也,以为子孙百代之产。此乃臣之私念,未可宣扬于朝,故私语于陛下也。
陈君短谋未能远视,然其协理百官,威重令行,他人难及,愿陛下重之。若将平田亩户口之事委重于彼,行之易也。愿陛下圣裁。
北静王水溶再拜。
年月日
柳霆英在灵岳身边跟着看了水溶奏折,说道:“陈诲如损人利己,词诬王爷,险遭灭门之祸,王爷还为其求情?”
水溶一笑:“邀千百人之欢,不如释一人之怨。民欢而臣怨,事之未全,我谋未尽,何怨于人?管仲富拟公室,有三归、反跕,人不以为非。而今我行善于世,反惹讥谤,当思己过。商行于秦,易风俗,富家国,强兵事,终霸诸侯。然其刻薄寡恩,终弃于世。以此观之,当思不容人者不容于人。廉官多无后,以其太清;痴人每多福,以其近厚。故君子虽重廉介,不可无含垢纳污之雅量。虽戒痴顽,亦不必有察渊洗垢之精明。”
柳霆英道:“王爷光风霁月胸怀,实为霆英模表。”
水溶道:“心体澄彻,常在明镜止水之中,则天下自无可厌之事;意气和平,赏在丽日光风之内,则天下自无可恶之人。持身不可过皎,要茹纳污辱垢秽;与人不可过明,应包容善恶贤愚。汝等幼受理训,只以大义戒人,未解人情私欲之可悯者。”
“是。我等自当历练。”四人躬身为礼。水溶命其下去休息。一夜无话。
次日,灵岳上朝,未几,人返。对水溶道:“昨夜陛下有恙,今日未朝。”
水溶道:“罢了,观后事吧。”
没多时,圣旨下,命清遥侯水灵川进宫为皇上诊病。水溶令其代为请安问候,并将奏折交与他,让他见机呈给皇上。灵川进宫径入乾元宫,皇上家常服饰,坐于龙床之上,床帐半遮半掩,德妃、慧妃坐于床帐之外的椅上,想是听说龙体不适,前来探问。灵川见过皇上、皇妃。德妃道:“灵岳在家做什么,怎么没进宫来。听皇上说,昨日灵岳舌战右相,煞是精彩。”
灵川躬身答道:“未有圣旨宣召,不敢擅入宫庭。家兄义愤之余,出言激切,家父已责过他了。望圣上勿怪。”
皇上奇道:“我瞧着灵岳所言句句在理,为王爷辩冤,王爷因何责他?”
灵川道:“王爷怪我兄弟锋芒崭露,未与人之余地,器度不弘。”
皇上道:“王爷教子未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