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真人等他与了修禅师见礼之后,睃他一眼,冷冷道:“你下山一年,历练江湖,如何呀?”
柳霆英垂首道:“弟子无能,遗羞师门,请师父责罚。”
“遗羞师门?你可知你如何使师门蒙羞?”
“弟子学艺不精,以致受困京师。有损师门清誉。”
九华真人叹道:“北王乃天鼎圣人关门弟子,我以为你伴其日久,会长些见识,谁知还是如此狭仄?”
柳霆英道:“弟子未见北王施展武艺,然自其教导子女可知确然神乎其能,弟子惭愧,望尘莫及。”
“哼,竖子无知,不知天高地厚。水天舒资质禀赋深受天鼎圣人称赏,悉心传授武学天术,虽处身锦绣之中,却心怀清静无为之道,其造诣学养,为师难望其项背,你如何比得?若你在北王身边细心体悟,当知修行之道不在武,而在识。‘武’者技耳,苦练之力、熟能生巧之谓也。虽有大成亦有限。唯识之高低为人高下之别。非苦练手熟所能为也。北王识见如何,为师虽未亲见亦耳闻已久,而王之子,为师一悟于九华山,小小年纪,识见不凡,可说通达天道物理。其识通透,其理达然,如此何武不就?何道不成?你幸而友之,鸟随鸾凤,当随其远,不说口谈心论,耳濡目染之下,也当有所明思。今日见你开口之下仍以胜败高低论荣辱。道在屎尿,有高低之别乎?有荣辱之辨哉?可见无甚长进。”
柳霆英额头见汗,低头道:“弟子惭愧。”
了修道:“柳公子无需惭愧,水门好道非只一日,水氏双子出生即非常人也,家学渊源,濡染日深,又屡逢奇遇,此时神识虽未达神仙之境,怕已有神仙之体,人所难及的。柳公子明慧聪达,已超常人,不必为此愧疚。”
柳霆英道:“虽灵岳、灵川有千载难逢之奇遇,灵暄、灵烟却未有,也能通晓至理,运于掌上,徒儿不能不惭愧无地。”
了修道:“小郡主我未见过,不便置评。听说是剔透玲珑,北王之所爱极。三少爷倒是常来此处与我谈讲,看着不及其兄,确是目达耳通,颖悟绝伦,心胸雄阔,有大巧若拙之象,是福慧双修之人。北王亦甚为重之,屡次致书仙僧道友以请教导此子。此子未有兄长之奇遇,然名师指点之殷、自修之勤苦当补不足,北王督促又紧,有不让人之处。北王曾言,天鼎有传人,怕指的是此子啊。”
九华真人道:“北王对三子之重超过年长之子?”
了修道:“也不是此说。双生子可说襁褓之中即送于蒲莱三仙处,以蒲莱三仙为基,南游南海之学,北学昆仑之功,游历天下,当世之间莫能抗者。北王知二子特异处,非己能为,于学处对二子助益有限,遂不以二子之学为念,只督促二子学无止境,勉力求进。教导其二人明物理天道之时,亦应历炼人情世故。而三子则是北王亲自教导,天鼎玲珑剑之下代传人,又为慰藉王妃舐犊之情禁步家中,无可云游增广见闻,所识受限,然亦不可下于人,是以尤为重之。”
九华真人道:“水天舒有子如此,不虚此生。”
了修对柳霆英道:“我看灵暄之功法与柳公子当在伯仲之间,柳公子对其推崇有加。”
柳霆英道:“非是晚辈推崇,三少爷之功,进境神速。”于是说了那日灵暄与灵烟栎园比剑情形。
了修诧异道:“灵暄功进如斯吗?”
九华真人道:“此所谓识见之功,一旦悟透,万物天地都在心胸,都可化剑,剑亦可化万物。天人之境达矣。此乃剑道,非常人之剑术也。你还在剑术上徘徊,未臻剑道之境。为师亦只是刚窥剑道之藩篱,差之远矣。谁想他一个娃娃,竟悟通剑道之理。”
了修道:“道不择人,人自近道。有人皓首穷经,不明真义;有人孩提之间先明本分,固已命矣。北王对子弟教导,对‘识’之一途尤为看重,启示三子了悟明通,锻炼三子心胸性情。水氏兄弟秉承父旨各悟天机,青出于蓝之象已现矣。”
九华真人道:“王爷教子注重根本,有收有放,非我辈能及。”
柳霆英道:“弟子原以为北王只是一介权臣,蝇营禄蠹而已,住王府日久,方知王爷既是性情中人,又是理性中人。其日常教子,随机而发,句句启天悟,开仙机,纵其思想,而不限制,是以三兄弟思接万仞,神游八极,有囊括一切之势,而又总将所思化于修行之中,而其修行已成日常自觉,饮食举止俱都渗入,各自进境神速。不能说不是北王之功。惜哉,徒儿识觉北王晚矣,求教不够。修行懈怠,无有补益。昨夜有机缘与王爷一叙,果是受益匪浅。初窥风光霁月之境。”
九华真人道:“三十年前,家师仙驾西游。我自知道业未竟,窃思一拜天鼎圣人,受其教诲,得其一二言启示也不枉了。然见之者难矣,心愿不遂。后闻其弟子已得衣钵,就想见不到他老人家,从其弟子讨教一二也好。寻访多时,方知乃官场中人。大师想,求道与官场素来悖谬,权势热场怎能行清静无为之道?求见之心遂淡。前些年北王僻居晹阳,造福一方,声誉日隆,我观之多年,虽王爵显赫,只震慑官吏,不曾欺压黎庶,倒有范蠡之风。在朝则位居卿相,强盛国家,在野则富甲一方,利益于民。虽未闻其言,其行异于官场。前岁见水灵岳,惊讶其谈议幽邃高远,言其北王之子。其子如此,其父如何可想而知。天鼎圣人择人应不虚,遂思一见。不瞒大师,我此番进京固是拜访禅师,亦是想经禅师引见一会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