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冷笑一声,说道:“你庆幸太早了。今日御花园假山倒塌,湖水倒灌,我猜那假山底该是空的,旧时地道怕是已挖开。事情揭出来,我父子纵身有百口,又焉能辩得清楚?皇上若疑水氏,必大兴牢狱。且在人看来,此事甚明,焉用审理?皇上向来果决,怕是会立时下令将我父子分尸。”
“父亲,灵川尚在宫中,如何是好?”
“皇宫侍卫拦不住灵川的。当时我只担心我们父子俱在宫中,家里乏人照应,皇上下旨抄斩,我一家老小岂不蒙冤尽灭?”
“父亲想如何?”
“地道曝露,皇上问起,为父自当言明前情,皇上信了也就罢了,若不信,为父一死而已。你兄弟要记住,皇家所赐富贵不可久侍。今日牙笏满床,明日衰草枯扬。早谋退身之路为好。”
“父亲不必忧虑我兄弟跻身官场不能自拔,我与灵川醉翁之意不在此处。当年要封地就有谋算,将封地作为退身之阶。”
“封地,皇家所赐,皇帝能赏自是能夺。”
“皇上即便夺,只能夺名义的封地,而不是孩儿苦心经营的水氏密产。灵川的逍遥岛,孤悬海外,烟波微茫,找都难找。想到那里夺封改建很难。这些父亲都不用担心。只是父亲也要有个长远之计,这密道本是当年救驾所用,如今成为水氏祸患所伏,孩儿想,应尽早除患,否则,水氏日不安枕矣。且年深日久,真相湮没,我水氏子孙后代不知,将来辩无可辩。罪更深矣。一门英名丧尽,辱没先祖名声,其罪大矣。”
“为父亦有此意。可借此向皇上陈情,大不了为父一命,救水氏后人于虎尾春冰之危。我已与你母亲说,让你母亲带烟儿回晹阳,你既回来,就与大奶奶说,母亲身虚,要有人服侍,让大奶奶带着伯鸾跟随服侍,公主与灵川都在宫中,公主又有身孕,伯颜也需人照应,让他们婆媳带着一起走。你一会儿去留香园,探探婶娘口风,最好将灵娉、灵谦一并带走。这一门妇孺远离,你我父子少了些牵扯,你们兄弟脱身就容易些。记住,走后,无论京城发生何事,都不能再回来,从此销匿于江湖,无论在深山,在远海,逍遥快活罢了。先不要对你母亲说起此事,看吓着她。她身子本虚,惊吓忧虑断不可的。你兄弟年未弱冠,要担起家族重担了。”
“父亲不必如此悲观,皇上对水氏情厚,对父亲向来信重,会相信父亲所言也未可知。”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古来谋逆之人,哪个不是皇上宠信之辈,或为外戚,或为叔伯、兄弟、子孙,亲贵。于助国,皇帝亲外祖;于连良,皇后之兄;曲敬,皇上宠信有加,视其为莫逆。”
“当今才强力抑制外戚权柄,除父亲之外,对群臣无所亲近。”
“这也是为父之忧。世上祸患,不在于事,而在于人。在于人所思所想。皇上即便信任为父,群臣也必将众口汹汹,有人趁势取利,大放厥词。三人成虎,皇上也就难辨真伪了。”
灵岳经历过陈诲如之事,知道口舌之利,尤胜青峰霜刃,杀人不见血的,便默默无言。
父子二人从这条封死的地道出来,又到别处,水溶领着灵岳看了各个密室,交代水氏诸项事宜。之后回到书房地面上,水溶坐了,说道:“今日震塌皇陵所在,震倒宫中假山,明日权要必将借此信口雌黄,朝上会有一番热闹了。为父也该写份奏章以应此次天灾。”
“父亲放心,孩儿会照应家里安危。只是母亲怎会轻易离京,孩儿怎生应对母亲?”
“我与她说是躲避皇上为灵烟指婚。”
“说起这事,孩儿想敏王八九是因此事。”
“你知道什么?”水溶疑惑地看着灵岳。
“孩儿只是觉得敏王对灵烟更沉默些。”
“这有何关系?”
“敏王话虽不多,但对我兄弟还能有些说辞,而一旦灵烟在,敏王往往只听不说。父亲没察觉吗?看着灵烟似也不厌烦他。那日姐姐华诞,灵川说敏王摘了牡丹给灵烟,当时也未在意。后来敏王身子欠安,父亲命我兄弟探病,敏王问起灵烟是否喜欢牡丹的话,灵川方想起他送灵烟花的事。只不知那死蝶复生是何意?”
水溶大怒:“叫灵烟来。”
“父亲,不必如此,妹妹还小,吓着她。”
水溶哪里还听他说,起身出门去了。灵岳赶紧随着出来,两人来到栎园正房。看着水溶气势汹汹,幽兰等人都吓坏了,从未见水溶如此过。韵竹悄悄进去通报黛玉,黛玉出来见水溶满脸怒气地坐在那儿,灵岳愁眉苦脸地站在一边,冷颜道:“王爷这是怎么了,适才瞧着我们母子女们碍眼,打发我们走,我也应了。这又是谁惹着了,难不成让我们连夜启程离京?”
水溶没理黛玉,对幽兰道:“叫郡主来。”
黛玉怒哼一声,转身进了屋子,幽兰忙出去叫灵烟。灵烟一进门看到父亲的脸从未有过的阴沉冰寒,心里一阵突突。轻声道:“父亲。”
水溶厉声问道:“你姐姐华诞之日,你在英王府赏牡丹时可是遇上敏王?”
“是啊。”灵烟不解父亲因何问起这事。
“他与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嗯?”水溶声音更加严厉。灵烟皱眉迷惑地望向灵岳。灵岳道:“今日敏王抱病卧床,似乎与那日与你相见有关。”
“他不好吗?是何病症如此厉害?二哥因何不给他好好看看?”灵烟急道。
“灵烟!”水溶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