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盘寨西边鸡公山上有个白马庵。庵里住着八个尼姑,李青桂就潜伏在这里。
这天,他把吴九节段流唤来,布署屠杀营盘寨人的计划,她的话还没说完,吴九节腾地站起来,说:“我不干,都是我的老街旧邻,叫叔称伯的,我下不了手,再说了,没有寨里老百姓的掩护,蝙蝠会怎么可能有今天。”
李青桂没料到吴九节敢当面顶撞她,气的脸色铁青,吼道:吴九节,你滚!陈圆圆地窖不用你守了。
“这你说了不算,是李骆师傅让我守的,我的老祖屋在那儿快一百年,我爹为守陈圆圆地窖双腿被剁掉了,你让我滚哪儿去?”吴九节气愤地说。
李青桂怒不可遏,刷地拔出枪,朝着吴九节搂了枪机。
亏了段流手快,托了她的胳臂一把,子弹当当地从窗口里射出去,段流喊道:“师傅!军爷为蝙蝠会死了,你再把他儿子打死,谁还敢为蝙蝠会守洞呢?吴家是寨里的书香门第,刚直忠烈,但厌烦杀戮。”见李青桂收起了枪,又道:“师傅,以后杀人的活交给我,不用你亲自动手。我是个粗人,一会打铁二会杀人。”
李青桂和吴九节的冲突还真被段流给化解了。
这是个农闲季节,营盘寨平和而安谧。段流瞄了眼西边的金顶,走出铁匠铺,向寨边一堆男女走去。
老榕树下,有几个男子,领着一群少男少女在歌舞着,场边站着几位年长者,饶有兴致地观看着。段流叼着烟袋走进场里,喊道:“你们还唱歌跳舞哩?他们到处杀人,山外的人都被杀光了,我娘舅家八口人,没一个逃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得场里人全噤了声。
一位长者瞌巴了下眼皮问道:段师傅,他们是土匪还是国军,杀咱平民百姓干吗?
段流叹了口气,说:“你这老人家,不信我咋的,我段流啥时说过谎,官家还与咱百姓讲理,他们是妖魔鬼怪,我亲眼看见他们一个一个村寨地杀,三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明天就能杀到咱这儿。”
营盘寨人一下惊慌起来,前些年闹鬼,他们跑过,大多数还真的躲过了那场灾难。段流说的这个耸人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地传了开来,人们又开始大逃难了,争先恐后地携儿带女向鸡公山里赶去。翻过鸡公山,就到了另一个湖南省域。吴九节蹲在寨北头,截住逃难的人群,让他们往活络镇方向跑。太阳搁山的时候,已走空了大半个营盘寨。然而往鸡公山跑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全被夜游神和段流截杀在路上,尸体扔入渚江里。
剩下的撅子头和老人,宁肯杀头也不走,他们同样也没有逃出魔手。
当夜,营盘寨漆黑一片,夜游神蹲在一丛凤尾竹下,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瞅着寨子,银色的月光透过散乱的枝叶缝隙,泼撒在他窄窄的肩头上。一群野猪从他身边呼啸而过,还有豹子的窜跳声,狼的嘶叫声,夜游神却没一点儿惧色,他用枪筒向段流挥了挥,只见段流像只狐狸似地哧溜一声窜进了寨子,夜游神悄悄地跟在后面望风。
段流挨个房子转,把井里塘里和水车旁的渠水里都下了毒。不及一个小时,这事就干利索了。夜游神挥了下手,段流悄悄地回了铁匠铺,夜游神遁入白马寺。
第二天,营盘寨人开始上吐下泻,一会儿伸腿死去。有的仰八叉地倒在街上,有的斜倚在水车旁,一只手臂还攥着辘辘把子。寨里一下死去这么多人,都不知中了什么毒,活着的用芦席裹了死者,急急地往墓地抬去。谁想到,半路上,抬尸人也一个一个倒了下去,不及三天,营盘寨没跑的人全部殒命,连鸡鹅鸭狗无一幸免。
白马庵后面一间房子里,李青桂虎着脸训斥跪在地下的三个人。这三人分别是乌江支队长、虎牢支队长和景洪支队长,她说:“无用的东西,知道吗?‘窝眼’至今弄不好,你们的手下去那里藏身呀,总不能像兔子一样,被人家撵得满山跑吧。”
正在这时,夜游神的身影在门外闪了下,李青桂喊了声:“你们下去吧。”三个支队长唯唯喏喏地退走了。
李青桂冲着门口没好气地说:“进来!”
夜游神像个幽灵似地进了门,两膝跪地没有一点声音,说:“师傅,营盘寨全部解决了。”
“咦?这么快,你这鬼东西又开枪杀人?”李青桂曾严令他们做事的,只许用刀,不得弄枪动炮。
夜游神急得嘴巴都有些结巴,说:“不……敢,不敢,我俩半路上杀了一批,然后我又让段流在井里塘里下了毒。”
李青桂脸上露出欣慰之色,说:“你小子还算聪明。你不要停脚,马上带着人住进寨子,把尸体都埋了,打扫打扫街道,恢复农人平时过日子那样子,别露出一点马脚!”
夜游神还没走出门,又被李青桂喊了回来,李青桂板着脸孔道:“今后不准再找吴九节做事,瞅着机会我要干掉他,你明白吗?寨子里的事妥贴后,你去趟老鸡窝,告诉那些姑娘们,山外风声紧,要惊醒着点。”
太阳出来了,照亮了鸡公山。营盘寨又升起了袅袅炊烟。一个山外人领着皮货商进了寨子,皮货商问道:“这寨子为什么这么静呢?”
山外人介绍着说:“听说这里的人都跑了,哟!我认识的几个,为啥都不见了呢。”他望着远处的鸡公山山峰。
这时有个中年女人抱着一架纺车,从街口里走出来,女人戴着头帕,头帕连双耳包在里面,露出的耳垂上坠了两个硕大的银耳环。她的神色有些慌乱,两只大眼睛咕噜咕噜地转。
皮货商走上前问道:“大嫂,支二秩在家吗?我们想找他收点货。”
中年女人好像听不懂他的话,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山外人看着女人远去的身影,说:“她听不懂你的话,这山里人刁蛮着呢。与世隔绝,平日我们和他们也接触不多。”
正说着话,一户人家的门吱扭的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个瘦巴巴的男人。
皮货商喊道:我想去支二秩家,你能不能带个路?
那个瘦男人笑迷迷地说:“支二秩进城了,去他表哥那儿啦,人家是财主,不会回这个破寨子的!”说着返身回了屋,忽嗵一声关上了门。
那个中年妇女是李青桂,跑回屋的瘦男人是夜游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