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
冷虫啾鸣,凉风侵骨。
银杏庄电器厂办公室里亮着灯光。
于勇睡在桌子上,双手抱头仰面向上想着心事。
于猛睡在排凳上早已进入梦乡。
办公室窗外。
于老柱踮着脚向里窥望,两行浊泪夺眶而出。
老柱妻画外音:“你要好好待承这两个孩子,他们的命不好,不能让他俩受了委屈。”
办公室桌上。
于勇自言自语地说:“这些破烂铜是干什么用的?爸怎么上这么大的肝火?”
翌日上午。
银杏庄电器厂里。
各车间、班组工作井然有序,工人们干劲冲天。
铸造车间里。
于勇正和苗心东议论着什么。
电器厂办公室门外。
于老柱推着小推车走过来。
于老柱轻轻地放下小推车,走进办公室。
铸造车间里。
苗心东看见于老柱走进办公室,遂捅了捅于勇。
于勇目不转睛地看着办公室这边。
于老柱从办公室里出来,把抱着的铺盖放到小推车上绑好,慢慢地推车小车向厂门外走去。
铸造车间里。
于勇深情地喃喃道:“爸!爸!”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
银杏庄电器厂办公室里,工人们或站或坐地围在办公桌前。
于勇神采奕奕地对大家说:“大伙辛苦了,咱们连续奋战了整整二十天,每天都加班到十一、二点,总算完成了任务。明天休班一天,都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处理一下自己的事情。二顺哥、苗心雨留下,其余的散会,小猛去告诉红梅明天休班。”
银杏庄电器厂大门口。
工人们说笑着走出大门。
于勇、周二顺、苗心雨三人聚在一起。
银杏庄十字街口东面的小卖部里,心雨妈提着酱油瓶和几瓶白酒从里面走出来。
十字路口处。
心雨妈和下班的苗心国相遇。
苗心国:“二婶,忙什么?”
心雨妈:“有什么忙的,给你二叔买的猫尿。哎!心国,小雨怎么没回来?这个小死骒子又死哪去了?”
苗心国:“二婶,你这是怎么啦?说得多难听 ?俺心雨妹在厂里有事,用不了多长的时间就回家去啦!”
心雨妈气急败坏地转身往电器厂走去,边走边嚷:“有事!有事!能有什么事,当不了小兔崽子吃着锅里的还惦记着盆里的!”
银杏庄电器厂办公室里。
于勇对苗心雨说:“就这么定下来吧!这可是全市的企业骨干培训,你去后,你的工作暂时由二顺哥兼着。”
周二顺:“真没想到心雨去津口待了三年,水平、能力大见长进,就好像进过高等学府似的。”
于勇:“等以后厂子上了规模,上了档次,咱们都应该到高等学府去深造深造!”
周二顺:“你俩先聊着,我出去方便一下。”说完走出办公室。
电器厂大门外。
心雨妈高声朗气地吆喝:“小雨!小雨!别人下班都家去了,你还死歪在这里干什么?走!快给我滚回去!”
办公室里。
于勇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苗心雨推开窗:“妈!你吆喝什么?”
心雨妈走到窗前:“哟!就你们俩在这儿呀?于勇,不是二婶说你,这白天不是白天,黑夜不是黑夜,你看看天都什么时候啦,还不让俺小雨回去!我就不明白,别人下班都回去了,你把俺小雨留在这儿干什么?你安的什么心?”
办公室里。
于勇从容不迫地说:“二婶,你老误会了,留心雨在这儿干什么,等心雨回去,你问问她,你就知道了。”
苗心雨气得脸色煞白,双眼噙着泪花说:“妈,你太过分了!你说了些什么?”
周二顺从厕所处走过来:“二婶!我听你说了这么多的话,怎么一句有用的也没有,你就是遇上于勇这么好说话的人,要是遇上我这样的人,你说个样给我听听?俺三个在这商议派心雨外出学习的事儿,听听你在这儿吆二喝三的都说了些什么?再得说家去说,在厂里说我不爱听!”
于勇:“二顺哥,二婶肯定是误会了,以为就我们俩在这儿哪!心雨,话已经说完了,陪二婶回去吧!记住!学习时一定要拼上。别人使十成劲,咱就得使十二成、十三成的劲,决不能丢失了这次机会!”
苗心雨含泪点点头,冲出办公室。
心雨妈跟在女儿后面悻悻离去。
天渐渐的黑下来。
苗心雨家。
心雨妈声色俱厉地对苗心雨说:“小雨,我告诉你,你姐又来信了,给你在津口找了个对象,在橡胶厂上班。小伙子今年二十六,比你大四岁。明天收拾收拾,后天就走,再说你恋着于勇,可人家于勇心里压根就没有你,人家跟牟红梅是一对!”
苗心雨:“我不去,电器厂离不开我。再说厂里派我去东港参加培训,我不能失去这么好的学习机会!”
心雨妈:“怎么你不去?电器厂离不开你?电器厂、电器厂,和个真事的样儿!什么破厂子?八间破房,九个人,能有个什么出息?当不了没打着狍子赚了一身骚。”
苗心雨平静地说:“妈,不管你说什么,你怎么说,津口我是不会去的。”
心雨妈跳起来:“小死骒子,你说不去就不去啦?还反了你啦?”
苗心雨:“别说是个橡胶厂的工人,就是在津口市委、市政府上班的我也不去!”
心雨妈声嘶力竭地说:“你、你、你再给我说一遍,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说着话捞起来桌子上的鸡毛掸子冲苗心雨问:“你说!你去还是不去?”
苗心雨:“不去,妈!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去!”
心雨妈气得发疯,抡起鸡毛掸子没头没脑地抽了起来。
苗心雨哭着说:“妈,你消消气,落落火吧!还是那句话。死,我也不会去津口!”
母女俩闹成一团。
街门口围聚了不少人。
有两个中年妇女冲进院子,准备劝开苗心雨母女。
这时苗青山推着自行车赶回来。
街门口。
苗青山一看情形不对,摔开自行车冲进家去。
堂屋里。
苗青山一把夺下妻子手里的鸡毛掸子狠狠地扔在地上:“你、你这个臭老娘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好的个家,硬是让你给搅得鸡飞狗跳的,你说,你到底打谱干什么?东邻西舍的都在这儿,你就不怕人家笑话?”
苗心雨扑进爸爸怀里哭喊着:“爸!爸!”
苗青山为女儿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对众人说:“不好意思,惊动了大伙了,大伙都请回去吧!请回去吧!”
几个妇女劝了心雨妈几句,陆续地离开。
苗青山出去关好街门,回身打开屋里的电灯。
灯光下。
苗心雨脸上、脖子上有几道清晰的血痕。
苗青山火冒三丈,俯身捡起地上的鸡毛掸子朝妻子身上狠狠地抽去:“滚!滚!你这个败家的丧门星,给我快滚!”
苗心雨冲上前死命地拉着苗青山的胳膊哭叫着:“爸!爸!您要干什么?你、你不能这样对待俺妈,是我不好,惹俺妈生气了!”说着话拼命夺下苗青山手上的鸡毛掸,顺手扔在桌子上。
心雨妈嚎啕大哭:“天老爷呀,我没法活啦!”哭叫着冲出门在西厢房里摸起一瓶农药跑到院子里:“我活不起了哇!苗青山,老娘今天就叫你尝尝没有了老婆的滋味,我今天就死给你们爷俩看,给你们个趁心令!”
苗心雨急忙奔上前去:“妈!妈!你怎么这么糊涂哇!”边说边夺母亲手上的农药瓶:“妈!你、你要干什么?你想死等我先喝了你再喝。”
苗青山大声说:“小雨!别拦她,你让她喝,她还有那个志气!”
心雨妈哭嚎着说:“苗青山你这狗娘养的,还有点两口家的滋味吗?你得这样弄,哼,老娘还偏不给你这个趁心令。偏不死!”说完话把农药瓶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银杏庄电器厂办公室里。
党支部书记张大春正与于勇和周二顺叙话。
张大春:“我刚才说的希望你们认真,正确的对待,总的原则则是既要正视困难和现实,又要设法克服困难,应对现实,而不被困难压倒!”
于勇没吱声,扑闪着双眼沉思着。
周二顺心浮气躁地说:“大春叔!李工怎么能这么做,他这样做对得起人吗?这你知道,咱们哪点地方对不住他?要我说,咱……”
张大春:“二顺哪,这就是市场,这就是竞争,这就是现实!”
于勇还是没有吱声。
周二顺刚要张口吆喝于勇,被张大春使眼色止住。
周二顺:“仓库里的原料顶多还能对付十天,再往下怎么办,怎么和工人说?”
于勇抬起头神色坚毅地说:“二顺哥,放心吧,办法总比困难多!”
张大春信任地看了看于勇,深深地点了点头。
周二顺:“哎!伙计,这刚刚风是风、火是火的干了两个半月,又来麻烦了,恐怕传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于勇:“有什么怕传传的?等开会时,我跟工人们说!”又转向张大春说:“叔!你先回去吧!等下了班我到上面办公室找你。这档子事,这十天八日之内咱先不声扬,等要放假的时候再公开挑明,怎么样?叔!”
张大春:“于勇,叔赞同你刚才那句话:办法总比困难多。好!就这样!”
夜初时分。
银杏庄村于老柱家。
灯光下爷儿仨正在吃晚饭。
于勇手拿馒头,边低头沉思边机械地用手揪下一块馒头往嘴里塞着。
于老柱纳闷,禁不住问道:“小勇,怎么啦?厂里有事啦?”
于勇仍机械地揪着馒头往嘴里塞,压根没有听见父亲的问话。
于老柱大声问:“小勇!你怎么啦?是不是厂里出什么事啦?”
于勇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摇摇头:“没有,爸!真的没有哇!”
于老柱放下手中的碗筷盯着于勇,说:“不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快告诉爸,到底厂里出了什么事儿?”
于勇端起碗:“爸,吃饭吧!真的没有事儿!”
于猛放下碗筷:“爸,别听俺哥的,厂里的人都估摸着厂子可能要倒了!”
于老柱大吃一惊:“怎么?厂子要……小猛,你这小兔崽子胡说,看我不凑扁你。小勇,小猛说的……”
于勇:“爸,别听他胡说,好好的厂子怎么会倒,小猛,你刚才说的,厂里的人都估摸着厂子可能要倒,你们的根据是什么?”
于猛:“这不明摆着吗?以往库里的原料只要用完了,提前五六天就购进来了,可现在库里的料只够明天一天用的,心雨姐催你两次了,你硬是说不焦急,这是怎么回事?再说二顺哥这些日子整天价猪肚子脸瓜搭着,谁还看不出来?”
于勇:“这就说明厂子要倒吗?不会倒的。爸,您放心,电器厂绝不会倒!”
于老柱:“啊!啊!不会倒就好!不会倒就好!小勇,你可得告诉爸这到底是为什么,要不爸放心不下。”
于勇放下碗筷:“爸,是这么回事儿。县二工局的李工帮咱上了电器厂不够两个月,又到邻县去给别人上了两个同样的厂子。咱提前没有思想准备,所以在销路和市场方面受到很大的干扰和影响,就在咱们抢占市场的关键时候,货又供不上了。”
于老柱傻愣愣地说:“这是怎么说的?哎,这是怎么说的?一会儿销路受影响,一会儿货又供不上了,这、这,哎,这都哪跟哪呀?”
于勇:“爸,咱厂子刚起步,底子薄。资金不足,为了进货,我和大春叔到双汇农行办事处申请贷款,办事处的孙主任答应了,说过几天有了指标就先给咱办理,前天我和大春叔去办时,人家又不给办了。”
于老柱生气地说:“怎么?他们说话不算数了?”
于勇:“也不怨人家银行的人,上头有指示,国家实行宏观调控,紧缩银根,全国所有的银行都不准随便放贷。,没有钱就进不来料,没有料就没法生产,没有产品怎么向客户供货?”
于老柱愁眉苦脸地说:“勇啊!那可怎么办?”
于勇坚定地说:“放心吧爸!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我总会想出办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