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银杏庄村南的黄土公路上。
苗青山夫妇、牟红梅、于猛等人,有的撑伞、有的披雨衣,在焦急地等候着。
远处一道光剑刺破夜幕。
汽车灯的光束里,一个黑影缓缓地移过来。
于猛拔腿朝黑影奔去:“心雨姐吗?心雨姐……”
牟红梅、苗青山夫妇也奔上去,边跑边喊:“心雨,心雨……”
于猛奔向黑影:“心雨姐!”
自行车上的苗心雨一个激灵从自行车上摔下来。
于猛扶起苗心雨,脱下雨衣披在苗心雨身上,背起苗心雨就跑。
牟红梅、苗青山夫妇迎上来。
苗心雨上牙磕着下牙:“包、图纸、小心图纸!”
牟红梅扶起自行车,把摔到地上的图纸包捡起来,一手捧着,一手推着自行车,向前赶去。
一行人拐下公路,往村里奔去。
银杏庄村南头,苗心雨家。
苗心雨昏昏沉沉地躺在炕上。
锅灶间。
苗青山正在大把地往锅灶里输着柴草。
锅底下,火苗熊熊。
炕上。
心雨妈边喂女儿姜汤,边生气地数落女儿:“你这是小吗?彪虎虎的!拿着雨衣不穿,这大秋头上的雨这么凉,别说一个闺女家,就是壮小伙子也受不了,我真是纳了闷了,真不知道是命要紧还是破图纸要紧!”
苗心雨结结巴巴地说:“图纸……要、要紧……”
东北春阳市向阳旅社。
服务台前。
于勇正拨打着电话。
南泉市民生旅社。
周二顺正侧身床上抽闷烟。
旅社房间外传来声音:“小周!小周!电话!”
周二顺一个高蹦起来,扔掉烟蒂奔了出去。
春阳市向阳旅社服务台。
于勇:“喂!二哥吗?是我!什么事把你紧张成这什么个动静?”
南泉市民生旅社服务台。
周二顺:“伙计,这一天的工夫,你都干什么去了?这会儿才给我来电话,急死我了!这些天我跑的这几家,有两家电业局把咱们的货压在库里……对呀!他们用的华卫线路器材厂的货,我提出要结算货款,他们财务科的领导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说什么资金周转不灵,咱要是着急就让咱把货拉回去自己处理!嗯!嗯!两家都是一个口径,我老上火了……嗯……南泉供电局也是这种情况。嗯!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我都请过两次客了……嗯……嗯,兄弟你这会儿要是让我回去,我连盘缠都凑付不够!”
春阳市向阳旅社服务台。
于勇手持话筒许久没有说话。
话筒里传来周二顺着急的声音:“喂!伙计,你倒是说话呀,喂!喂!”
于勇一下子惊醒过来:“二哥!二哥!你再坚持两天,我明天就往南泉赶,后天下午四点半,你到南泉火车站接我!哎!放心吧,好,再见!”
于勇放下电话,双手撑着服务台呆呆地出神。
春阳市某小区,路灯昏暗。
于勇匆匆向一居民楼走去。
居民楼三楼东门前。
于勇犹豫再三,上前敲门。嘭!嘭!嘭!
屋里。
一中年妇女:“谁呀?”
门外。
于勇:“我!请问郑科长在家吗?我姓于,是东港凤山电器厂的。”
屋里。
中年妇女转头对一中年男子说:“找你的,东港凤山电器厂姓于的!”
中年男子:“快开门!”说着话站起身来。
开门处。
于勇礼貌地打着招呼,换好拖鞋。
迎至门口的中年男人:“小于厂长,你不是明天晚上回东港吗?怎么……?啊!快进来,请坐!请坐!”
中年妇女客气地递上一杯茶,点点头:“你们聊吧!”退出客厅。
于勇有些拘束地说:“郑科长,真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来打扰您。原计划是准备明天上午买船票,晚上回去,可是刚刚接到在南泉同事的电话,让我赶快赶过去,我想立即去港上买船票今晚就走。不过……不过我手里只有回去的船票钱,如果船到东港直接去南泉就没钱买火车票了。再说,到了南泉还能不开销?所以只有厚着脸皮找您帮忙!”
郑科长:“没问题!”
于勇:“郑科长,您放心,到家后钱我立即给您汇过来!”
郑科长:“不急,不急!只是家里没有多少现钱,就能对付六百。”
于勇:“多谢郑科长,五百估计就足够了。”
郑科长进卧室,须臾走出来,把手中的钱塞到于勇手里:“这是六百,全带上,出门在外比不得在家里。”
于勇感激地说:“谢谢郑科长,我给您打个欠……”
郑科长拍拍于勇的肩膀:“小于厂长,说什么呢?我信得过你。有几个村办企业的供销人员敢当着用户的面公开自己企业的不足之处?你敢!这就是你的诚实,这就是你的为人。好好干吧,你的电器厂会有出息的!回去以后,产品改造方面有什么困难尽管给我来电话!”
于勇:“郑科长,谢谢您!我走啦,再见!”
郑科长:“你有急事,我不留你。走吧!”
郑科长把于勇送出门:“小于厂长走好!我不送啦,再见!”
于勇:“再见!”
码头上。
人来车往,拥挤不堪,灯火倒映,波光粼粼。
呜——呜——
天山轮鸣着汽笛缓缓调头,徐徐驶离码头,驶出港湾,驶进大海。
天山轮统舱里。
旅客拥挤,人满为患。
于勇瑟瑟地坐在角落里的草席上,从包里掏出一个冷馒头啃着、咽着……
天山轮统舱的开水炉旁。
一五十多岁的男人,手持大号搪瓷茶缸走过来。忽看到正在啃冷馒头的于勇,愣了一下,端着茶缸转身走去,来到统舱中央,在一个五十左右岁的妇女面前停了下来。
妇女见男人愣呆呆的样子,不解地问道:“你在愣什么呀?掉魂了?”
男人:“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女人惊奇的问:“在这里你能看见谁?你认识谁?谁认识你?”
“是于勇!”男人幽幽的说:“有些人瞎传传,说于勇拿村里的钱出来一天三顿大吃海喝。”
女人:“怎么?不是?”
男人指指于勇坐的地方对女人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女人站起来,闪避着向于勇的位置走去。女人面色凝重、女人目蕴泪光。
角落处。
于勇把提包压在腿下,拿馒头的手放在腿上,倚着船壁,嘴里慢慢的咀嚼着,慢慢的进入梦乡。脸上透着疲惫,也透着惬意……
女人转身回到男人身旁。
女人伸手打开一个包袱,从中取出一件半身大衣,又在提包里摸出几个鸡蛋,嘴里轻轻的念叨着:“那些嚼舌头的东西也不怕舌头长疔疮,说人家孩子拿厂里的钱大吃大喝,咱俩今晚可看清楚了!”
男人:“是!是!哎,你干什么?”
女人:“你说我干什么?你一个大老爷们,人家说什么你就跟着流流什么。青山他家里的前头说,你后头就跟着流。真不害臊!小勇是那样人吗?”
男人讪讪地说:“你也不用上火,以前咱不是没看见吗?从今以后你就是花二百大钱雇我说,我都不说。”
女人白了男人一眼,抱起小大衣,装好鸡蛋,端起大茶缸向于勇走去。
角落处。
于勇睡梦中又打了个冷战。
女人走近于勇,在于勇身边停下来。蹲下身子,放好茶缸,轻轻地把半身大衣展开盖在于勇身上。
于勇惊醒。一愣:“三妈!怎么是你?你、你这是……”说着话,拿开大衣就要站起来。
女人急忙按住于勇:“孩子别动,三妈给你披上,冷了是不是?”说着话女人把大衣给于勇披上,又从衣兜里掏出几个鸡蛋塞到于勇怀里,指指茶缸子:“这是开水,你三爹刚去打来的!”
于勇疑惑地说:“三爹也在船上?三妈,你们这是……”
女人坐下来:“你淑娥二姑的大闺女结婚,非让我和你三爹来吃喜面、喝喜酒不可。你说当妹妹的请了一顿,当哥、嫂的能不来趟?”
于勇:“是该来。哎!俺三爹呢?”
女人:“在那边看着东西呢!哎,勇啊!你二姑给的东西真不少,大包小卷的,下船时帮三妈提溜着,等咱上了汽车就好了。”
于勇:“放心吧,三妈!下船时我给你拿着,把你和三爹送上汽车。”
女人:“怎么?你不坐汽车一块回家?”
于勇:“三妈,我下了船就坐火车往南泉赶,二顺哥在那儿等我,有急事儿!”
女人:“噢!好啦,勇啊,三妈不打搅你啦!盖上大衣好好睡一觉,天亮了上火车有精神。”
于勇:“谢谢三妈!”
女人起身打个招呼向统舱中央处的男人走去。
大海象被一块黑色的幕布罩住了似的,黑黢黢的分不出东南西北。
夜幕下,远处不时地闪烁着的灯塔为轮船指引着方向。
轮船劈风斩浪向前疾驶。
黎明前。
天山轮乘风破浪向东港码头驶来。
汽笛声中,东港码头在曙光中越来越近,轮廓越来越清晰。
微浪拍岸、海鸥翱翔。
天山轮在喧闹声中靠上码头。
大地广袤无垠,火车铿锵飞驰。
车厢里,旅客拥挤,于勇夹在人群中向车窗外望去。
上村医院病房。
苗心雨躺在病床上,认真的看着一本资料书籍,不时地咳嗽几声。
心雨妈坐在床沿上唠叨着:“犯了哪门子邪了,整天价不是看书就是写字,再不就划拉,厂里给你多少好处?真不明白于勇是怎么把你魅着了!”
苗心雨:“妈,行了吧!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心雨妈生气的说:“好、好!不说啦!我嘴贱,我嘴贱行了吧?”
下午。
南泉火车站。
火车鸣着长笛驶进车站。随着嘎啦啦的刹车声,火车徐徐停靠在站牌旁。
出站口。
旅客潮水般的涌了出来。
出站口外。
周二顺面容憔悴、神色焦虑地踮脚张望。
出站口外。
于勇随着人流涌了出来。
周二顺看见于勇,大声的招呼着:“喂!于勇,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于勇循声望去,高兴地答应着:“二哥!二哥!”向周二顺奔去。
二人四目相接,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南泉市民生旅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