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节的傍晚。
牟红梅家。
牟红梅正和母亲包饺子。
红梅妈:“梅子,你老柱叔今天又病了,家里肯定没心思包饺子,咱娘俩多包点,给他爷三送些过去,再捎斤月饼给他们!”
牟红梅高兴地说:“哎!哎!”稍一沉思又说:“妈,俺哥回来不说什么吗?”
红梅妈:“他能说什么,在山上造林,是于勇为你捡了条命。你十七岁那年春天得了急性阑尾炎,人家勇子从五中一口气把你背到医院,五里多地呀!你哥怎么不说不用人家?再说有妈这口气,妈说了算,还轮不到他说三道四的!”
牟红梅兴奋地眉开眼笑,奓撒着双手嘴贴在母亲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妈,你真好!”
红梅妈笑着白了女儿一眼:“看看把俺闺女美的!”
饺子包好了。
牟红梅 到里间找出一个纸盒子,娘儿俩仔细地往纸盒里装饺子。边装,红梅妈边点头说:“嗯,够了,够了。”
牟红梅又飞快地拾起几个放进盒子。
红梅妈笑着说:“闺女呀,尽够啦,你都拿过去,咱就不用吃了。”
牟红梅羞得不好意思把头埋进母亲怀里撒娇地说:“妈,妈!吃饭时俺少吃几个还不行吗?”
红梅妈打趣地说:“去!去!去!还少吃几个?少吃一个妈都心痛。去把月饼拿上送过去吧,早些回来!”
牟红梅:“哎!”
仲秋节傍黑。
于勇家街门口。
牟红梅双手端着纸盒子:“小猛!小猛!”
屋里于勇、于猛冲出堂屋,迎着红梅。
于勇:“红梅来啦!”
于猛:“红梅姐来啦!”接过红梅手里的纸盒子:“红梅姐,这是什么?”
牟红梅:“饺子和月饼!哎,于勇,俺叔见强了吗?”
于勇:“吃上药,这会儿好多了!”
于猛跑进屋喊道:“爸!爸!快起来吧!俺红梅姐送饺子和月饼来啦!”于猛把纸盒放在锅台上,跑到东间炕旮旯又一个高蹦出来。
东间炕上。
于老柱爬起身来。
于勇陪牟红梅来到东间。
牟红梅亲切地问:“叔!好些啦!”
于老柱感激地说:“好啦!好啦!整天叫你和你妈惦记。哎,闺女坐会吧!小猛,快给你姐倒水。”
于猛欢快地应了一声:“哎!”
牟红梅:“叔,我不坐,小猛别忙活啦,来咱们一起下饺子。”
灶房间。
于勇烧火,红梅上锅,于猛捣蒜泥。
于猛边捣蒜边说:“红梅姐,你以后就来俺家吧,俺哥烧火,你上锅做饭,那样多好。”
牟红梅红着脸:“你小孩丫丫,胡说什么?”说着话又大声朝东间炕上的于老柱说:“叔,您听听,小猛又在胡说八道啦!”
东间炕上。
于老柱高兴地嘿嘿地笑了。
饺子下好了。
红梅擦擦手道:“好啦,快端给俺叔吃吧,我回去了。”
于勇:“红梅,你在这儿吃了再回去吧!”
于猛:“红梅姐,别走,我不让你走,吃了饭再回去吧!”
牟红梅:“不啦,俺哥好回来啦,我得早些回去!省得他们等我。”
于老柱在炕上大声吆喝:“闺女呀,你不在这儿吃,尝两个也好嘛!”
牟红梅:“不啦,叔,你们吃吧,我走啦!”
于勇送红梅到街门口。
牟红梅转身道:“听我妈说,党支部决定这几天村里就要实行联产到户,大包干责任制。于勇,你回乡三个月啦,到底有什么打算?”
于勇抬头看了看牟红梅,道:“铺下身子,多流汗,改变银杏庄的贫穷落后面貌,这是我们这一代青年的义务,也是我的打算。”
牟红梅:“你有这个信心和决心?”
于勇:“有!可能我们这一代还不能完全改变,但还有下一代,农村的落后面貌一定会改变。”
牟红梅深情地注视着于勇,有顷,信任地点点头:“我信你!好,回去吧!”
上午,银杏庄村南的千年银杏树。
树上,四个高音喇叭播送着通知:“广大社员同志们请注意,广大社员同志们请注意:根据上级指示精神,党支部决定明天上午八点,开始分田到户,实行大包干生产责任制……”
村广播室里,党支部书记张大春正在对着麦克风广播着通知。
张大春:“今天下午一点开始,以原先的生产小队为单位按户抓阄,全村土地打破原先生产队的界限……”
老银杏树上的高音喇叭:“全村五百二十六户共设五百二十二个阄,四户五保户除外,分地顺序从东往西排,村东扬水站为一阄,依次往西。”
……
老银杏树下,聚集了很多人。
有的在小声议论,有的在大声叫好。
银杏庄村里,又三、五成群的走过来很多人,人们相互打着招呼,互相询问着。
人群中,于老柱挎着个柳条篓子,柳条篓子里盛了几十个鸡蛋,在人们的议论声里,于老柱犹豫了一阵,低着头随一些人又往村里走去。
村头街口处。
一年轻人与于老柱打了个碰头:“老柱叔,不是要去集上卖鸡蛋吗?怎么又回来了,走!上车,我带你去!”
于老柱:“谢谢老侄,这个集今儿不去赶了,没听见村里广播吗?要抓阄分地了,得回来准备准备,不去了,不去了!”
年轻人打趣地说:“叔,你可真有意思,抓阄分地还得准备什么,再说俺于勇兄弟已经毕业在家,什么事他还顶不起来?还用你忙活?”
于老柱向年轻人扬扬手:“老侄,去吧!去吧!”说着话直往家里奔去。
银杏庄十字街口。
于老柱发现了人堆中的于猛。
“小猛!小猛!过来!快过来!”
于猛跑过来:“爸,你不是去双惠赶集吗?怎么又回来了?”
于老柱把小猛领到无人处,四顾无人后悄声说:“小猛,把这四个鸡蛋给你四奶奶送过去,就说爸今天不去集上了。下集咱要是凑不齐五把蛋,再去你四奶奶家借几个。”
于老柱说着话轻轻地从柳条篓子里拿出四个鸡蛋递给于猛,道:“你他妈的可给老子好生拿着,千万别打碎喽!”
老银杏树下。
聚集的人陆陆续续地走散了。
于老柱家院子里。
于老柱正拿着斧头在刻削着几根木棍。
张大新家。
张大新对老婆说:“你去二旦家,跟二嫂借三块钱我使使,告诉她,下集赶集我去卖了烟叶就还她,该不下的!”
张妻:“你一个大老爷们,自己不去,让我去,再说你借三块钱干什么?”
张大新:“让你去,你就去,穷啰嗦什么?哎,顺便把她的自行车借来使使。”
中午,银杏庄村口。
张大新骑着自行车冲出村子,拐上公路,顺着公路直往东去。
供销社百货门市部门口。
张大新锁好自行车,擦着汗向柜台走去。
售货员热情地与张大新打招呼:
“大叔,您好!买点什么?”
张大新靠在柜台上:“我想买个卷尺。”
售货员:“大叔,钢卷尺在那边!”边说话边把张大新引到钢尺柜台。“大叔,您想买几米的?”
张大新:“用不了大的,买个两米的就行了!同志,两米的多少钱一个?”
售货员:“不贵,一块一个!”
张大新走出门市部,开锁上车,风也似的向公路上冲去。
银杏庄张大新院子里。
张大新正在翻找钢钎、铁锤和半小罐石灰粉。
张妻不解地问:“你呼呼隆隆地捣什么鬼,分点地你把铁锤、钢钎翻找出来干什么?真是的!”
张大新不无卖弄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分好地,我使钢钎往界石处一楔,拔出来后灌上石灰面子,谁也不用动花花心眼,把界石给挪一挪,地上面的你给我挪了,我这地下面有白石灰。哈!哈!你有这心眼吗?”
张妻揶揄道:“得了吧,你不动花花心眼就不错了,还惦记着别人,都是老街旧邻的谁好意思动界石?楔根木头橛子就行了,显得那么小气,下作!”
张大新一脸傲色:“去!去!去!你个臭老娘们懂得什么?”
秋天的一个上午,微风习习、艳阳高照。
外夹河碧波荡漾,岸柳成行。
扬水站前的大片土地庄稼已收获完毕。银杏庄的老百姓聚集在扬水站门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欢欣嬉戏,有的拄着铁锨,有的携着木橛。
村会计周三洋手拿账本,站在扬水站石阶上大声吆喝:“大伙注意了,静一静!现在我把注意事项再重新说一遍!第一,顺序是从扬水站门前往南到河沿,再往西,打破以往生产队的界限,一级麦地每人分五分半,二级麦地每人六分半。第二,春地顺序随着麦地走。第三,果园东起凤凰沟依次往西再往北。第四,麦地、春地、果园一阄到底!大伙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众:“没有!快分吧!急死人啦!”
周三洋:“好!下面我公布丈量人和监尺人姓名。丈量人:尺前,牟为田。尺尾,于勇。监尺人,张成强,苗心国。请这些人到前面来,大伙还有没有不明白的地方?”
众:“没有,赶快分吧,磨叽什么……”
周三洋:“好,下面我开始唱阄,一次唱三户的名字,唱到谁的名字,谁过来对号签字。一阄张大仁,二阄牟中法,三阄苗心田”。
人群中,三人来到会计面前缴上阄,在账簿上签了字。
周三洋:“张大仁,四口人,每人五分半,共分麦地二亩二分整,地长160米,地宽9米20,开始!”
牟为田闻声拉开大皮尺站在田头。
于勇拤着皮尺和两个监尺人走向田中。
张大仁提着镢头和木橛在于勇划下的地方楔下了木橛,楔完后心情激动地说:“哎,这回可好了,可不用再上场上去分那点粮啦!早该这样,让老少爷们踏踏实实地吃上顿饱饭了。”
众人随口附和。
周三洋:“二阄牟中法,四口,二五的份,每人五分半,共分麦地二亩三分三厘八,地长160米,地宽9米81。”
丈量人,监尺人,户主又开始了忙碌。
周三洋:“三阄苗心田,地长160米,地宽……”
张大新凑上前:“我说会计呀,能不能再麻利一点,可急死个人啦!”
周三洋:“大新叔,急什么?这得手脚到了哇!你当我不焦急?哎,尊长啊,别人分地都准备木桩做界石,你怎么又是铁锤又是钢钎的?”
说着话走下台阶用脚踢踢小罐子问道:“这是些什么东西?分地你带着石灰面子干什么?”
张大新拍了周三洋一把:“老侄,别说话耽误了卖药,快点吧,轮到我了!”
周三洋登上台阶:“四阄牟杰,五阄于老柱,六阄张大新!”
三人上前缴阄对号签字。
丈量人,监尺人,户主又是一阵忙碌。张大新抽空用小钢尺量了量尺码。
三人楔好木橛,都兴奋不已。
牟杰高兴地对于老柱说:“老柱叔,摊上您这么个老实人做地邻,这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保证不会和地邻争争讲讲,拌拌磕磕的!”
张大新:“牟杰老侄说得不错,你老柱叔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宁愿自个吃点亏也不愿和别人弄得脸红脖子粗的,谁要是欺负老实人,天老爷都不照亮!老柱哥,兄弟说得对吧!”
于老柱点点头道:“那是!那是!别人不伤咱,不惹咱,咱怎么好意思跟人家弄得脸红脖子粗的?哎兄弟,你这些石灰面子怎么不埋上?”
张大新:“别说了老哥,都是些好地邻,有这些木界石就行了,还费那么多时干什么?不用了,拿回去垫猪圈吧!”
当天下午。
扬水站路上,张大新把铁锤、钢钎、石灰粉装在一个塑料袋里,背在肩上往扬水站前走去。
扬水站前。
张大新放下塑料袋子,蹲在扬水站自家分的地头上划火、抽烟。
抽完了烟,在鞋底上磕磕烟袋锅,站起身来,麻利地把烟具收好放进衣袋里,急急忙忙地取出铁锤、钢钎。走进地里,在自家和于老柱的界石处端量了片刻,遂掏出小卷尺在地上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