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心雨提着网兜三步一转身,五步一回头地跟在父母身后缓缓地走着。
银杏树下。
于勇默默地站在树干的侧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苗心雨。
苗心雨转头,二人四目相对。
于勇招招手。
苗心雨泪水滂沱,高声喊道:“于勇哥,等着我!三年后的今天,心雨一定会回来,没有人能拦住我!”
当日傍晚,于家门口。
心雨妈又在骂大街。街上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心雨妈拍手打掌地说:“你们大伙都说说,我家心雨要是跟了于家大小子,是不是一朵鲜花插到了大粪上?”
一抱孩子的年轻妇女:“二婶,听听你说些什么?快回去吧,就不怕街坊邻居笑话?”
心雨妈:“我怕笑话?我一个老娘们才不怕呢?你们大伙说说,谁怕笑话,那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才怕笑话呢!”
一个看眼的青年说:“二婶,你家心雨就算是朵鲜花,你说得也不对呀!快回去吧,俺二叔好回来了。”
心雨妈一惊,四顾没有丈夫的影子:“回来就回来吧!他还能吃了我?哎!心国,你说二婶怎么说得不对?”
心国:“二婶,于勇兄弟要文化有文化,要个头有个头,要相貌有相貌,哪点配不上俺心雨妹?就算配不上,也不是什么鲜花插在大粪上,应该是牛粪哪!”
心雨妈蹦着高吆喝:“就是大粪,就是大粪!这大粪比牛粪还臭,这不今早把俺心雨都臭出了三千多里,臭到津口去啦!”
于家院子里。
于老柱气得脸色干黄,浑身发抖,趔趄地来到街门处,打开门,气愤地说:“青山家的,人可不好赶狼赶过溝啊!你收敛收敛吧?我听了这老歇啦,要是和你攀一样,不是早就打起来啦?留点口德吧,你是长辈的,总得对得住孩子们叫你一声好听的吧?”
心雨妈嘴一撇:“喲!喲!喲!于老柱,快撒泡尿照照吧!真是的,还想巴结我的闺女,还有门吗?告诉你们门都没有!”
于老柱嘴里嚅嚅着:“说不准!说不准!你们以后翻过来巴结俺还来不及呢?这东西谁还跑到前面看看吗?”
心雨妈气急败坏地说:“你放屁!你驴腚放狗屁,你这个老棺材瓤子,我们巴结你?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不远处,于勇、于猛兄弟二人肩扛锄头从村头走来。
于猛见心雨妈正在指手划脚辱骂父亲,把锄头往于勇身上一扔,一溜烟地往家门口跑去。
心雨妈正骂得起劲,猛地见于猛发了疯似的向自己冲来,吓得撒腿就跑,跑着跑着一个不小心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鞋也掉了一只,刚想回身去捡,见于猛已冲至近前,禁不住一声长嚎:“救命啊!救命啊!打死人啦!”没命地边跑边喊。
众人捧腹大笑。
于勇喝住于猛:“小猛,你要干什么,站下!“
于猛铁着脸,站下来:“哥……”
于勇捡起鞋向心雨妈走去。
心雨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呼直喘,脚步也停了下来。
于勇近前放下鞋:“二婶,都这个岁数了,呼天号地的至于吗?俺爸有病,你这么三天两头来折腾有什么意思?再说,就不怕老街旧邻地说闲话、笑话吗?快把鞋穿上,回去吧!”
心雨妈心情复杂地:“哎!哎!”穿上鞋尴尬地走了。
众人大笑。
于勇惆怅。
夜,华灯初上,五彩缤纷。
津口火车站进出检票口的人流如潮。
出站口的人群里,一身架高挑,文静白皙的二十八九的男子向出站口的人潮处张望。
苗心雨提着行李,随着人潮涌了出来。
“小雨!小雨!苗心雨!”青年男子高声喊道。
苗心雨循声望去,遂摇摇手:“姐夫!姐夫!”
桑塔纳轿车上。
苗心雨的姐姐苗心虹把孩子送到苗心雨怀里:“小蕾,让小姨抱抱!”
苗心雨接过孩子亲了一口,遂深叹了一口气,靠在车坐沙发的后背处,疲惫地闭上双眼。
驾车的苗心雨的姐夫高洪青侧脸看了一眼苗心雨,微微地笑了笑,轿车融入了马路上的车流中,缓缓地向前行驶着。
车窗外。
高楼林立,马路交错,白炽灯、霓虹灯、红绿灯,五颜六色,交相辉映。轿车、面的、公交车甲虫似的涌过来、流过去,把城市装扮的似锦似缎,如诗如画……
轿车里。
苗心虹拍了苗心雨一下:“小雨,昨天我又给家里去了一封信,告诉爸、妈,你来津口就不用回去了,等蕾蕾三岁能上幼儿园了,你就在这儿找份工作……哎!跟你说话哪,怎么待搭不理的?”
苗心雨仍然闭着双眼,不冷不热地说:“姐,别费心了,这儿我待不下去,等蕾蕾上了幼儿园,我就回去!”
苗心虹厉声道:“你说什么?你敢!妈让你来津口就是为了让你在这儿待下,找份工作,等几年在这儿找个对象过一辈子。你回去?就妈那个脾气,能算你?”
苗心雨心烦地说:“我不管,谁也无权干涉我的自由!”
说着话把孩子送到苗心虹怀里。
苗心虹接过孩子,口气软了下来:“小雨,听姐的话留在津口吧!以后在这儿找个对象跟姐作个伴。再说,农村有个什么恋头?听姐的话,啊!”
苗心雨吃惊地坐直身子:“姐,这是你说的话吗?农村怎么啦?你不是农村生,农村长的吗?农村是贫穷、落后,难道农村就不会改变了吗?农村就会永远贫穷落后吗?我离不开农村,离不开银杏庄!”
苗心虹长叹了一口气:“好啦!好啦!我不和你争论,你别认为我不知道,你不愿留下来,完全是恋的东街上的于勇!什么离不开银杏庄?”
苗心雨不卑不亢地说:“银杏庄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恋。于勇是我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我更恋。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苗心虹气急败坏地说:“不行!绝对不行!别说妈不同意,就我这一关你就通不过,门都没有!”
苗心雨:“姐,妈都无权干涉我的自由和选择。你、你就有权吗?我真怀疑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吗?说的话怎么这么没有水平?”
苗心虹被噎得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洪青边驾车边和蔼地说:“心雨,热爱农村这没有错,喜欢自己的家乡更没有错,我不明白的是东街上的于勇真的那么优秀,你真的那么在乎他?喜欢他?”
苗心雨羞赧而坚定地说:“嗯!”
高洪青:“心雨,你的选择肯定有自己的道理,你的态度也很明确,我支持你。不过你能听我几句话吗?”
苗心雨来了兴致,高兴地说:“姐夫,您说吧!我听,我听!”
高洪青:“既然你这么在乎于勇,这说明他肯定有值得你学习和爱慕的地方,对不对?”
苗心雨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情牵神往地说:“姐夫,你说得不错,他真的很优秀。我敢打保票,凭他的能力和水平报名高考的话,录在一流大学决不成问题,我真的好崇拜他!”
高洪青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不报名参加高考?”
苗心雨神色黯淡了下来,忧伤地叹了口气说:“他的家庭情况不好,他母亲在世时,因为常年有病欠了很多债。他母亲过世后他父亲又患了萎缩性胃炎和严重的神经官能症,好象在帮别人盖房子时又摔伤过腰,家庭确实困难。为了不给社会和家里添负担,他放弃了高考,决心在农村干一辈子,干出一番成绩,改变家乡贫穷、落后的面貌!”
高洪青:“好!有志气,有远见,有雄心,有抱负。不过心雨,依我之见,尽管你们是同学又很要好,可能在许多方面,你都没有他优秀。”
苗心雨激动地说:“姐夫,你说的太对了,我确实在很多方面没有他优秀。”说着话,脸上绽出了纯真、幸福的笑容。
高洪青:“既然这样,心雨请允许我谈点意见。”
苗心雨:“姐夫,您说吧!”
高洪青:“我的意见,你必须安下心来在津口待上三年,你一面为我们带带蕾蕾,我一面辅导你修完大学课程,只有你的水平、能力、条件跟他差不多,或者超过他,你才有资格和优势去爱他、帮他、管他。你说姐夫说得有没有道理?”
苗心雨高兴地说:“有道理!有道理!姐夫,谢谢您!”
苗心雨兴奋地抢过苗心虹怀里的孩子亲了一口,由衷地笑了。
轿车拐弯。
轿车徐徐地驶进小区。
津口市某小区。
夜,苗心虹家,心雨房间。
苗心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苗心雨画外音:“于勇哥记住,三年后我一定会回来的,等着我。我到了津口就会给你写信,我来一封你一定要回一封,记住了吗?”
苗心雨忽地爬起来轻轻念叨道:“于勇哥,等着我,我走的那天是九月十二号,三年后的这天,我一定要回去,谁也拦不住我!”
苗心雨轻轻地躺下,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紧盯着天花板。
心雨妈画外音:“你敢!看看还反了你啦!整天价小嫚脚奓撒着,还不知想干什么了?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不想离开于老柱家的大小子。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小死骒子敢不去,看我死不死给你看!你看看他那个家,三条光棍,三间小破房,于老柱还是个老病胎子,哪辈子能翻过身来?等他家翻过身来,你早成了老太婆了,你恋着他能有什么好?”
苗心雨哭了,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在枕头上。
苗心虹画外音:“你说什么?你敢!妈让你来津口就是为了让你在这儿待下,找份工作,等几年在这儿找个对象过一辈子。你回去?就妈那个脾气,能算你?”
苗心雨忽地一下又坐了起来,抓起枕头狠狠地摔了一下,双手撕扯着头发,又重重地躺下。
高洪青画外音:“所以我的意见是你必须安下心来在津口待上三年,你一面为我们带带蕾蕾,我一面辅导你修完大学课程,只有你的水平、能力、条件跟他差不多,或者超过他,你才有资格和优势去爱他、帮他、管他,你说姐夫说得有没有道理?”
苗心雨笑了。
苗心雨安静了下来。
苗心雨含笑合上双眼,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翌日上午。
苗心雨抱睡了蕾蕾,轻轻地把蕾蕾放在摇篮里。
苗心雨坐在写字台后取出纸笔,开始写信。
苗心雨画外音:“爸、妈,你们好,我已平安抵达津口,一切顺利,请勿挂念。妈,跟你说件事儿,在家里我不敢说,也不愿说,怕您生气,也怕你反对。在津口我不会待过三年。蕾蕾上了幼儿园,我立即回家,不是津口不好,也不是女儿不听妈的话,说心里话,女儿离不开银杏庄,更离不开于勇。”
苗心雨停下笔,羞赧地笑了,遂又叹口气,微微地摇了摇头。
苗心雨写好信,取信封,把信笺装了进去,又写好了信封,放在了一旁。
苗心雨铺开信笺纸,拿起笔又开始写信。
苗心雨画外音:“于勇,你好,真没出息,刚离开你就又想你了!不准你笑话我,我说得是真心话。唉,不说那些山誓海盟,缠绵肉麻的话了,请你记住,接到信后,立即给我回信,一分钟也不许拖,我离开你那天是九月十二号,三年后的九月十二号我一定回到你身边。到时候你到东港火车站接我,一定!一定!哥,我真想咱们银杏庄,更想您。哥,心相思首难聚的滋味是真难受哇!”
苗心雨停笔陷入深思,两行热泪顺颊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