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一个上午。
银杏庄村南的公路上。
一辆墨绿色的双轮摩托车拐下公路。突、突、突地向银杏庄村里驶去。
千年银杏树上的高音喇叭响了起来。
银杏庄村会计周三洋的声音:
“社员同志们请注意啦!社员同志们请注意啦!苗青山、牟中言、申长田、于勇、于桂英来信了,赶快来大队办公室拿回去……”
心雨妈锁上街门,拢拢头发,抻抻衣襟,风风火火地往大队办公室赶去。
于勇从责任田里一溜小跑地往大队办公室赶去。
银杏庄大队办公室外间桌子上,一推书报、刊物和几封零散的信件。
心雨妈进门直扑信件而去,翻找到了自家的信后,又拿起于勇的信端详有顷,又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大队办公室门口。
匆匆赶来的于勇和正往外走的心雨妈差点撞个满怀。
于勇礼貌地问:“二婶,来拿信?”
心雨妈尴尬地看了看于勇,慌乱地点了点头:“啊!啊!”了两声。
于勇进门,在桌子上找到了自己的信,兴奋地吻了一下转身出门。
门口外。
心雨妈犹豫了一下,眼珠忽地一转,停下脚步。待于勇近前,凑上去问:“勇啊!是小雨来的信吧?”
于勇点点头:“嗯!”
心雨妈:“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于勇:“二婶,我还没拆开看呢?”说完话大步流星地走出大院。
心雨妈呆愣愣地脸色发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中午,苗青山家。
苗青山夫妇正在吃午饭。
苗青山边喝酒边哼着京剧:“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幡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心雨妈没好气的嘟嘟道:“司马发不发兵该你什么事?我都快气死了,你还有心思又是喝又是唱的!”
苗青山:“又怎么啦?”
心雨妈:“我问你,你当真愿意小雨以后跟于勇成两口家?”
苗青山呷了口酒:“云山雾罩的,怎么回事儿?”
心雨妈:“我可告诉你,今天小雨又给于勇来信了。”
苗青山白了老婆一眼:“大惊小怪的,来封信怎么啦,就是和于勇以后成了两口家又怎么啦?要我看哪,于勇这孩子有文化,心胸宽,心地善良,这以后兴许还真能出息成个人物哪!再说,他俩成不成两口家,那是咱们说算的吗?”
心雨妈:“听这话的滋味,你还挺愿意的是不是?”
苗青山严肃地说:“以后这事你就少掺和吧!这不是我们当老家的愿意不愿意的事,这是孩子自己的事,她大了,自己能给自己做主!”
心雨妈把饭碗往饭桌上一蹾,生气地说:“你这爸怎么当的?眼瞅着自己的闺女往火坑里跳也不管?”
苗青山白了老婆一眼:“神经病!”继续喝酒。
心雨妈气得呜呜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眼神一转,暗自点了点头。
夜,于勇家,于勇房间。
于勇兴致勃勃地趴在三抽桌子上写信。
于勇画外音:
“心雨,你好!今天我收到了你的第七封信,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三个多月过去了,尽管时间过得很快,可从心里说还是嫌慢。我常常傻想,如果有根很长很长的长杆子,每天都能把太阳从东边挑起来一下子甩到西山后那该有多好哇!”
于勇边奋笔疾书边嘿嘿地笑着。
睡在炕上的于猛睁开眼:“哥,都什么时候了,还让不让俺睡觉啦?”
于勇写好信,边封信边说:“好!好!小猛原谅哥吧,哥太高兴了!”
炕上的于猛抬起身子说:“哥,知道不知道?青山二婶这阵子不来咱门口闹了,可是在别处还是一个劲儿地臭咱家、臭你、臭咱爸,发了疯似的!”
于勇:“小猛,她是长辈,没文化,咱不怪她!”
于猛:“哥,不是看在青山叔和心雨姐面子上,我早就教训她了!”
于勇:“这就对了小猛,记住!千万别做出没教养的事来。”
于猛重又躺下:“知道!”
于勇封好信,上炕、脱衣、熄灯。
初冬的一个上午。
北风呼啸,寒气逼人,风裹着雪花打着旋儿洒向大地。
老银杏树抖动着枝条迎着风雪,展现着巍伟雄姿,显得苍劲豪迈。
心雨妈站在银杏树下,跺着脚把双手放在嘴上不停地哈着热气。神情焦躁地向公路上眺望。
黄土公路上。
一辆绿色的双轮摩托车驶过来。
摩托车拐下公路,向银杏庄驶来。
银杏树下。
心雨妈上前拦住邮递员:“小伙子,停一下好吗?”
邮递员停下车:“大婶,有事吗?”
心雨妈:“哎,小伙子,你贵姓?”
“好说大婶,我免贵姓黄!”邮递员疑惑地答道。
心雨妈和蔼地说:“啊,是小黄啊,大婶就不跟你客套了,就叫你小黄吧!”
“大婶随便。”小黄又问道:“大婶,您老有什么事?”
心雨妈眼神一转:“哎,小黄啊,是这么回事儿。我是、我是于勇的老人,于勇在外面干活,朝出夜归,没工夫到大队办公室去拿信,让我去拿。你看这天越来越冷,我也不愿出门,一想俺家就住在疃南头,喏。”说着话转身指着前面说:“这条南北大街西面,第二排房,头一个门,挺好认挺好记的。俺想麻烦你以后有了于勇的信,请你顺便给俺递过来,省得我个大老婆子还得往大队办公室跑。要是、要是俺一歇半会儿的不在家,就给俺塞进门缝里去。”
小黄:“没问题,您放心吧,大婶!”
心雨妈:“哎呀,小黄呀!大婶真得好好谢谢您,再是……”
小黄:“大婶,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心雨妈:“苗青山是俺哥哥,他常年带于勇在外面干木匠活,要是有他的信也请你顺便给俺递进来,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啦!”
小黄:“大婶,这是点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用客气,再见!”
心雨妈:“啊!谢谢!再见!”
冬天,一个农村大集日。
于老柱用小推车推着两只小猪崽,哈着腰,步履蹒跚地走着。小猪崽不停地叫唤着。于老柱嘴里不住地吆喝着:“借光,闪闪哪!借光了!”
对面,心雨妈和几个妇女说笑着,拥挤着走过来。
心雨妈打老远看见于老柱,眉头一皱,立即靠向旁边的服装摊。
“大闺女,这套衣裳多少钱?”心雨妈故意大声问。
摊主热情地介绍说:“不贵,大婶,这是混纺毕叽的,四十块钱!大婶谁穿?”
心雨妈:“我穿!大闺女,你说大婶穿这套衣裳不显得妖气吗?”
摊主:“大婶,您老真能逗,这套衣裳你要穿上,保证又年轻又漂亮。大婶您老要是能买下,我再给您让两块钱!”
旁边一妇女说:“心雨妈,整天价上山下泊的,买这么好的衣裳不可惜了?”
心雨妈扫了一眼走过来的于老柱故意大声说:“嗐,你是不知道哇,俺家心雨在津口找了个对象,是个吃皇粮拿俸禄的。她姊妹俩非叫我去看看小伙子怎么样。哎!看不看的,是个地方就比咱这山沟旮旯见强,整天在庄稼地里刨食吃,终究没有什么大出息。”
于老柱闻言一愣。
心雨妈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中午,于老柱家。
于老柱爷儿三正在吃午饭。
于老柱:“勇啊!这阵子青山家二闺女给你来过信吗?”
于勇一愣:“怎么了爸?您听谁说过什么吗?”
于老柱欲言又止:“吃饭吧,别问啦!”
于勇:“爸,到底怎么回事儿?”
于猛:“爸,你这人也真怪,跟自己的儿子说话也吞吞吐吐的,什么意思?”
于老柱:“今儿在集上,听青山家的跟别人说,她二闺女在津口有主了,是个吃皇粮拿俸禄的。”
于勇:“爸,不可能,我不信!”
于老柱:“怎么不可能?现如今的年轻人让人捉摸不透哇!”
于勇:“爸,心雨就是在津口找对象也一定会来信告诉我。”
于老柱:“来信告诉你?勇啊!跟爸说实话,是不是心雨有一个多月没给你来信啦?”
于勇抬起头看了看于老柱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写信去问问她!”
于老柱:“勇啊!你写的什么信,你怎么问她?亏你还是个男人,就一点志气也没有?咱不去巴结她。哼,还不是嫌咱家穷,嫌你在庄稼地里刨食吃?”
于猛生气地说:“哥!咱爸说得对!她嫌咱穷,咱还不巴结她哪,咱连这么点志气都没有吗?”
于老柱放下碗筷:“哎,勇啊!小麦下种到现在,我一直没去地里看看,今傍晌赶集往回走,顺便去地里看了看,怎么看,他张大新的四个畦子就是比咱家的四个畦子大,咱两家都是三口家,地是一样的亩数,这是怎么回事?”
于勇:“爸,咱家的畦子八行麦子,他家的畦子也是一畦八行麦子,别去管什么大呀、小呀的,只要好好管理着多打粮就行了!”
于老柱看了看于勇点点头:“好吧,分田到户多打粮,我一年喂出两口猪,再卖上一千个鸡蛋,这样奔挣个三年五载的给你盖上四间房,娶了亲。再奔挣个三年五载的给小猛盖了房,娶了亲,我就没有心事啦!”说着话,哈哈地笑起来:“这日子有盼头啦!”
春天的一个上午。
银杏庄西北坡上。
于老柱父子正在给果树喷药,休息时二人坐在地沿上闲话。
于勇指指前面的一片麦子说:“爸!怎么前面这一大片麦子长势这么差,比起咱扬水站那个片的麦子差远了。”
于老柱装上烟,边摸索火柴边说:“咱银杏庄八百多亩麦地,在夹河沿上的河套地统共三百多亩,其余的地大都是些旱薄地,再加上品种多少年没更换,所以这些地方的麦子长得就差了。”
于勇:“爸,假若咱扬水站那片麦子能亩产八百来斤,您看这里的麦子能产多少斤?”
于老柱没吱声站起身来走进麦田里,四处撒目了一阵,慢慢地走回来,沉吟道:“这么说吧,就这个长势,撑死了也就是六百上下斤。”
于勇站起来,沉思有顷:“爸,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