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尼亲切地冲徒儿笑了笑,示意把曾雅芝躺姿调整一下。
曾雅芝面孔朝上,四肢伸张,平躺在地上。
老尼端坐于曾雅芝身前,出双掌敛气屏声,运气功为曾雅芝推血过宫。片刻,示意小尼解开扎在曾雅芝小腿上的袍襟。
曾雅芝小腿伤处黑血涓涓流出。
老尼继续运功,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曾雅芝伤处的血色渐渐变红,呼吸也越来越均匀了。
老尼缓缓收功,深呼一口浊气,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此女好大造化。”
小尼:“师父,适才徒儿……”
老尼:“徒儿,为师岂不知此丹炮制不易?只是此女身中蛇毒,性命悬于一线,倘若须臾间不能施治,此时已命赴黄泉了!”
小尼:“师父,百露九转大还丹乃师门圣药,救人一颗足够,何须三颗?”
老尼:“此女脉象浮滑弦宏,心不御气,肝不统血,肝郁痰结。气迷心窍,似有极度伤悲之象,加之此蛇为极毒之物,黑质白浆,触草木即时枯萎,服用一颗足以保命,此女子服用三颗祛毒疗伤,治愈心病,不仅保命,且易筋伐髓,培元固本,脱胎换骨,终身受用,可谓因祸得福。只是不知……”
曾雅芝慢慢苏醒过来,挣扎着坐起来,复又大口呕吐。先吐乌血,慢慢转红。老尼伸手连点曾雅芝两处穴道,止住吐血。
曾雅芝神智有些清醒,环顾左右,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衫褴褛几不遮体,小腿处伤口微红,伤心愣神之际抬头看见了老、小二尼。
老尼和颜悦色地问:“女施主,觉得好些了吗?”
曾雅芝已神清气爽、面色红润。盯着二尼疑惑的问:“我!我!我!二位师父请问这是在哪里呀?我怎么会这个样子?”
老尼:“女施主,告诉贫尼,现在感觉怎样?还有无不适之感?”
曾雅芝:“小女子原本头昏脑胀,心慌气堵,时而血脉喷涨、时而浑身乏力,一会儿好像在天上飞,一会儿又好象在地上跑。这会儿觉得浑身舒坦、轻松,神志也觉清醒。老师父这是怎么回事儿?”
曾雅芝言罢,一跃而起,瞅瞅自己,看看二尼,心中大是惊诧。
小尼:“小施主,方才若不是我师父的三颗圣药,你已踏上黄泉路多时了。”
老尼:“多嘴。”
曾雅芝急切地问:“师太,请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老尼:“女施主,贫尼适才品你脉象,年内似曾因气急攻心,悲伤过度,脉象弦宏,以致气迷心窍,时有颠狂妄动之举;方才又遭巨毒之蛇噬咬,毒气攻心,命悬一线,迟之一刻则无药可救,女施主好大命啊。”
曾雅芝闻言大惊立即跪倒:“谢师太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老尼扶起曾雅芝:“女施主免去俗礼。”
曾雅芝:“请问师太,贵师徒法讳如何称呼?在何处佛地清修?”
老尼:“贫尼法名了尘,小徒圆慧,在西川广兴红石庵伴佛。敢问女施主何方人氏,高姓芳名,青春几何,缘何只身在外,流落此地?”
曾雅芝闻言,未开言泪先流:“师太,小女子好命苦哇!”言罢大恸。
老尼爱抚的劝告:“女施主,莫悲伤、莫悲伤。”
曾雅芝强忍悲痛:“师太,小女子湖广麻州府通山县人氏,姓曾名雅芝,今年十七岁。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欧阳伦,他、他……”
了尘:“欧阳伦?就是被封为驸马都尉的欧阳伦?”
曾雅芝:“正是这个负心的贼子。他在我家十三年,我父教授了他十三年,我母侍理了他十三年。贼子殿试被录在二甲第一名,皇封驸马都尉后奉旨还乡祭祖,活活气死我的爹娘双亲。小女子也因此患疾。”说着话泪如雨下。
了尘:“女施主,这欧阳伦与您有何渊源?”
曾雅芝转过身试了试泪水:“贼子本是我姑母之子,十三年前我姑丈、姑母染病双亡,我父母将他收留。”
画面推出:
当年欧阳伦跪在曾润夫妇跟前:“舅舅、舅母,伦儿一定听二老教诲。十年寒窗,发奋攻读,长大后考取功名,报答二老教诲养育之恩,为二老养老送终。”
曾润含泪扶起甥儿,点了点头。
童年曾雅芝瞪着两只大眼睛,拉着欧阳伦的手:“表哥,我伴你读书好吗?”
画面推出:
童年欧阳伦,曾雅芝在书房随曾润读书:“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画面推出:
少年欧阳伦、曾雅芝在书房随曾润读书:“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人不知己不愠,不亦君子乎……”
画面推出:
青年欧阳伦、曾雅芝在书房随曾润读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画面推出:
一家四人,荆钗、布衣、粗茶淡饭、其乐融融……
画面拉回:
曾雅芝抽泣道:“师太,欧阳伦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得我父教诲,融通古今,经纶满腹,赴京之时,对我父母许下重誓,后若忘恩,天地厌之;与小女子山盟海誓,若负心、负义天打雷劈,身首异处。贼子做了驸马,回乡祭祖时,来回路经东桥镇而不入,形同陌路。既不思我父母养育教诲之恩,又负心悔婚,辜负小女子思念牵挂之情。师太,我父母现已双亡,您说小女子该怎么办哪?苍天哪,天理何在?”
了尘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红尘中人讲究的是个缘分,大凡姻缘,有的有缘无份,有的有缘有份,有的有份无缘,也有的无缘无份,万事都应顺其自然,不可过于强求。象欧阳伦这种忘恩负义、薄情寡义,有违天理之人,必遭天遣,随他去吧。女施主万不可再为这无情无义之人、无缘无份之事伤心劳神。”
曾雅芝在了尘的劝导下,平静了下来:“师太,小女子多谢教诲。”
了尘:“女施主,今日相逢即是有缘,但不知施主今后何去何从?”
曾雅芝眼蕴泪花:“师太,我一弱小女子,举目无亲,有何去从?若一死了之,无人给父母坟头烧香添土,更不能为父母报屈死之仇。小女子想皈依佛门随师太出家,等父母周年烧满,再求师太为我落发,青灯古佛了却一生。”
了尘沉思道:“女施主,可知你体内已有二十年纯阴功力么?”
曾雅芝惊呀道:“什么?二十年纯阴功力?”
了尘:“适才你昏迷中服食的三颗百露九转大还丹,乃九九八十一味极难得的名贵药材,一百天子时至寅时三个时辰的甘露,于青石炉中经七七四十九天文火精炼而成。服食一颗疗疴祛病,解毒活命。而今女施主服食三颗,又加贫尼耗二十年纯阴功力输你体内,并为你打通周身玄关穴道,如能随贫尼习武……”
曾雅芝急切道:“师太,我愿随您习武,只是年岁稍大不知能否有成?”
了尘:“虽说年岁大些,但服药后习练武功却是最妙,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只要苦练五、七年必有大成。”
曾雅芝闻言急忙跪倒:“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言罢双手作揖,恭恭敬敬的给了尘磕了三个头。又起身转向小尼圆慧:“师兄,请受我一礼。”
圆慧上前拉起曾雅芝,调皮地说:“师妹,免!免!”
了尘:“徒儿,如此方了却为师一桩心事,但为师也只能收你为俗家弟子。”
曾雅芝惊道:“师父,这是为什么?”
了尘师太席地而坐,示意曾雅芝、圆慧也坐下,师徒三人席地围坐一圈。
了尘追忆道:“为师俗名段清华,十八年前与师兄童林一起在江湖行走。一日西吴王,也就是当今皇上,驾下大元帅徐达挥师攻打金陵城。金陵城墙高濠深,战况十分惨烈,元军礌石滚木,沸汤灰瓶,火炮轰鸣,鵰翎齐发,西吴王兵马死伤惨重。我与师兄见状不由得义愤填膺,急施飞檐走壁轻身功夫,冒着礌石箭雨登上城头。激战中金陵王赤福延寿躲于暗处,张弓搭箭,乘我师兄不防一箭射出,正中我师兄心窝,我飞身赶去……”
画面推出:
城头上,登上城头的西吴兵马与元军混战,段清华挥剑劈倒几个拦挡的元兵后,来到童林跟前。童林挣扎着坐在城墙马道上,面色苍白,气若游丝。段清华上前将师兄搂在怀里,声泪俱下:“师兄,师兄,师兄啊!”
童林在段清华的呼唤声中苏醒过来。断断续续地说:“师妹,我不行了,当初母亲把雌雄龙泉剑传给咱俩,要咱们潜心精研,发扬……光大,可我……我……”说着话,动了动手中的雄剑:“此剑请师妹收……收……好……待以后传于……有……缘之人。此役一毕,师妹立……立即寻一僻静……之地,修习剑法,莫……让母亲之望付之……之东流,我……我……”头一歪死于段清华怀里。
段清华撕心裂肺地一声惨叫:“师兄,师兄。你不能死,不能死啊!”摇晃了一阵后,拿过童林的龙泉雄剑,背起童林的尸身如飞而去。
年轻的常茂飞身赶来,朝如飞而去的段清华喊到:“段女侠请留步,请留步!”
段清华头也不回地如飞而去,消失在远方。
画面拉回:
了尘师太宝相庄严。曾雅芝、圆慧泪流满面,轻声叫道:“师父,师父!”
了尘平静的继续说:“十二年前,为师救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儿,本想收为徒儿,将雌雄龙泉剑法传授,但二人乃一奶同胞兄妹,只得作罢。后来只把雄剑剑法传于男孩,并授予三招雌剑剑法,以便将来在江湖行走时也好辨认同门。可至今并未遇有缘之人,今见徒儿,为师心内感慨非常,徒儿正是修习雌剑剑法的有缘之人,莫非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以前为师也曾动念让你圆慧师兄习练,然而你师兄只与佛门有缘,绝非红尘之人,故久拖未授。今日看来修习雌剑剑法之人非你莫属。”
曾雅芝不解地问:“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为何同胞兄妹便不能修习雌雄剑法?”
了尘:“说来话长,为师当初是师兄妹三人同门习武,为师之师是我师兄童林的母亲。老人家中年丧夫,就把我与师兄看做掌上明珠,心肝宝贝。那时我师弟林猛年岁尚小,恩师为促成我与师兄的夫妻之份,所以就单独传了林师弟一套六合枪法,又精研了这套雌雄剑法。这套剑法使剑者情意相通,则你心有我,我心有你,剑法亦纵橫捭阖,凌厉无匹。剑动则意会,意会则情生,雌守雄,雄护雌,剑招延绵不绝,生生息息。若只单使雄剑或单使雌剑,虽亦不失为上乘剑法,但相形之下轻灵有余而浑厚不足,所以必须有缘男女方可习练。徒儿尘缘未了,非佛门中人,正好习练这龙泉雌雄剑法,习练大成也好下山寻你师兄,了却为师一桩心事。”
曾雅芝面色通红,有些心慌意乱地说:“师父,徒儿……”
了尘深知雅芝之意。慈母般地把曾雅芝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雅芝的头发:“徒儿,听话,别让为师失望。”
曾雅芝含羞的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师父。”把头深深地埋进了尘怀里。
巍巍崇山峻岭之上。
金秋。靑松红枫相映成趣,半坡上一座金碧辉煌的庙宇。山门高阔,大殿雄伟。香客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山门前广场上,几个尼姑正在挥动扫帚清扫杂物。
山门门楣上,书有“红石庵”三个大字。
山梁、山坡上到处都裸露着浅红色的岩石,百年“红石庵”果然名副其实。
上午,红石庵二进大殿的东廊房内。
了尘师太将一口宝剑递与曾雅芝。
曾雅芝急忙跪下,双手接过。
了尘师太郑重的说:“徒儿,你已是红石庵的俗家弟子了,自今日起,徒儿要摒弃杂念,修习武功,精研细悟,勤学苦练,你起来吧。”
曾雅芝起身:“谢谢师父。”
了尘:“徒儿,艺成之日,下山寻你师兄,多在江湖行走历练,扶危济弱,惩恶扬善。好啦,为师现在就授你剑诀,你要用心记下,切不可心存杂念,荒废艺业。”
曾雅芝:“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夜,天穹清碧,月似圆盘,山风阵阵,松涛低吟。
红石庵山门前,了尘师太手持木棍,以棍为剑,一招一式教曾雅芝学剑。曾雅芝手持龙泉宝剑在了尘师太的侧旁,眼观心悟,一丝不苟,中规中矩,有模有样。(春、夏、秋、冬叠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