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中军周童躬身退下。
湖广布政司客厅。
钦差欧阳伦与湖广布政司使史近山叙话。
欧阳伦不无感慨地说:“日出日落,斗转星移,正如古人所云:光阴似箭如快马过溪。本宫离京已近六个月了,近日即拟回京缴旨,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史近山:“驸马公客气了,老朽年迈昏庸,言语间往往词不达意,谈何指教?”
欧阳伦:“史大人勿须客气,本宫最愿闻大人的金玉良言,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史近山:“如此下官托大了。驸马公此次代天巡狩,可谓出尽了风头,露足了脸儿。特别通山于正道一案歪打正着,深意莫测,深意莫测呀!”
天近黄昏。
湖广布政司内衙客厅。
厅外柳如烟腰悬宝剑,不停地来回走动。
客厅内,欧阳伦、史近山低声叙谈。
欧阳伦:“方才史大人所说的通山于正道一案,本宫可是栽到家了,若不是我义弟相助,简直就要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了。”
史近山:“嗯,有这种事?”
欧阳伦沉思片刻,于袖中取出书柬递给史近山:“史大人看看就明白了。”
史近山疑惑地接过、浏览。览毕将书柬又递给欧阳伦。随即说:“驸马公既然不避讳下官,足以说明驸马公对下官的情分,那么下官就说句调侃的话,审理于正道一案,驸马公是否太着痕迹了?”
欧阳伦沉吟良久才点点头:“可能是吧!”
史进山:“此事,驸马公不必过于自责,官场上这种事比比皆是。”
欧阳伦讪笑了笑:“史大人,不谈这码事了,本宫想请教一下。”
史近山一愣:“驸马公有何指教?下官知无不言。”
欧阳伦:“史大人,本宫于湖广官道上,遇到陕西盐茶转运司的货运车队,这车队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势派大得很哪?”
史近山并不意外,平静地说:“这很平常,各地转运司每年都有大批车队往西北走动。”
欧阳伦:“往西北走动?”
史近山:“这盐茶交易,十分利厚。朝廷在四川、福建、江西、陕西、山西等地设立了专门的转运司衙门。南方供货,北方走动,与西北边陲游牧人,茶马互市,相互得益。那利吗?哈、哈!真是让人眼红。”
欧阳伦一头雾水的说:“史大人,本宫却是不懂这其中的奥妙?”
史近山:“西北边塞的游牧人,整日以肉奶为主食,极少啖米面瓜菜,所以这盐茶乃是必不可缺之物。一车茶可获纯利五成以上,一车盐亦可获四成以上净利。”
欧阳伦:“若依史大人所说,这车辆只运茶叶不运食盐,不是获利更厚吗?”
史近山:“驸马公说得极是,只是朝廷只准管家营运,私人不得涉足。”
欧阳伦:“史大人,让您这么一说,本宫更是糊涂了。”
史近山:“驸马公,这有什么好糊涂的?实话对您说了吧,因为茶马互市获利丰厚,许多中原商人利欲熏心,铤而走险。为了防止露风招灾,都在茶车上面装载食盐,以防转运司、厘稅司衙门的人盘查,所以明知盐重且利薄,也都盐、茶同运。”
欧阳伦:“照史大人这么说,除了官家的转运司以外,还有私人的车队吧?”
史近山:“哈哈!大概有吧。驸马公请想,从福建、江西一带运往陇南、阿埧,一年可往返三趟,往兰州以西、大同以北走动的话,一年也可往返两趟。那白花花的银子简直就像流水一样的淌进腰包,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怎肯放过这发财的机会?沿途上就是费点银子打打关节吧!”
欧阳伦:“啊,原来如此。史大人,这南货北运本宫明白了,只是这湖广仍不设转运司衙门倒叫本宮费解。本宮祭祖回京后即奏明圣上在湖广设立盐茶专司衙门,圣上也点头首肯。两年多了,孰知至今仍无音讯。”
史近山:“驸马公,切勿性急。湖广行省偌大,朝廷在此设立专司衙门,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年初下官朝觐述职时亦曾上书朝廷,在湖广设立盐茶转运司、厘稅司各一处,专司盐、茶、桐油、毛竹的江运贸易。圣上览后着户部巡视运筹,估计户部不久即可派员前来与下官探讨有关事宜。”
欧阳伦:“史大人,虽说湖广暂未设专司衙门,难道这长江水域就没有盐、茶、桐油、毛竹交易了吗?”
史近山有些意外的一愣:“驸马公这话怎么说呢?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无。在此前,盐、茶、油、竹、生丝、绸缎等贸易都由各地的府、州、县衙领管。既是领管,管多管少、管好管孬,也就那么回事吧,谁去较真?只要稅赋按额到库……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不愿清闲自在?驸马公,您说是吧?”
欧阳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史近山打量了欧阳伦好一阵后试探地问道:“驸马公有何见教?”
欧阳伦:“史大人方才言道,估计户部就要派人来与大人探讨有关事宜,本宫有一想法,通山县的于正道为人正直、政绩显赫、口碑极佳,本宫离开通山时曾言道在史大人面前保举他,并许诺回京后在万岁面前替他讨封,你看此事?”
史近山微微一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欧阳伦的表情,道:“驸马公的意思?”
欧阳伦:“怎么史大人,明知故问吗?”
史近山:“岂敢!岂敢!老朽愚钝,还请驸马公点拨一二?”
欧阳伦:“本宫回京后欲保举于正道擢升知州领盐茶转运司事。史大人,湖广行省,哪个州最为适宜?”
史近山:“要说适宜,唯麻州最为适宜。此处地处水陆要冲,靠布政司署衙又近。”
欧阳伦:“那么就擢升在麻州。”
史近山:“驸马公,那可是朝廷的五品命官啊!”
欧阳伦:“别说五品,能为我用,何惜四品、三品、二品?”
史近山大吃一惊,稍倾随即领悟了欧阳伦的意图。立即站起身来,道:“哎呀呀,驸马公高瞻远瞩,这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高!实在是高!利用于正道这块金字招牌行事,还怕他不在驸马公的股掌之中?高!实在是高!”
史近山由衷地伸出大拇指:“驸马公深谋远虑,无人能及。佩服,佩服!下官唯驸马公马首是瞻。”
欧阳伦:“史大人,过奖了。于正道如此一来,不是在本宫的股掌之中,而是在史大人的股掌之中。”
史近山又是一愣,旋即点头释然道:“驸马公,只怕户部的人不久即至,这于正道擢升一事……”
欧阳伦略一沉思道:“本宫立即修书户部王尚书,先派员前来湖广探讨厘税司的有关事宜,盐茶转运司暂缓。本宫再派快马奏请皇上,言明湖广设置转运司之必要,并保举擢升于正道为湖广麻州知州领盐茶转运司使。”
史近山:“驸马公大器、大气、大奇。”说着话四外一顾又继续道:“驸马公,下官经您举荐,在湖广任上几年,虽曾假手江运贸易,怎奈经办人没有根底,放不开手脚,故获利甚微。”史近山边说边于袖中掏出一张十万两的银票递上:“些许小利请驸马公笑纳。待于正道接手后,有这么个口碑极佳的清官罩着,咱们可毫无顾忌的放手一搏,到那时,哈、哈、哈……”
欧阳伦推开史近山的手:“史大人,使不得。本宫数年来多承大人恩惠,此番又蒙……咳!本宫实在是不好意思。以后本宫如何偿还?”
史近山:“驸马公说哪里话来,你我已非泛泛之交,如不笑纳,到叫下官的这张老脸没处搁了。若说以后偿还,等驸马公走动西、北后再说吧!”
欧阳伦双手一拱:“如此本宫恭敬不如从命,不然倒显得本宫矫情了。”
“哈!哈!哈!”
客厅里,日光渐暗。
欧阳伦、史近山会心的哈哈大笑,笑声放肆、刺耳。
客厅外,柳如烟闻声愕然。
客厅内。
史近山压低声音道:“驸马公,欲往西、北走动,可有得力人手及惯走西、北荒蛮之地的车马吗?这可是最最紧要的。”
欧阳伦一愣:“怎么?”
史近山:“驸马公请想,欲往西、北边陲走动,其一要货源充足,这点倒无需费心,下官自会料理。这二么,须有一文武兼备、心思慎密、忠心义胆之人统领。因这西、北边陲路途遥远,险阻甚多。这三么,须有惯走北地的车马,这些车马久走北地,脚程、挽力都是上乘,南地车、马多难以胜任。”
欧阳伦不识轻重地说:“这事不难。本宫回京后,可派人去山东、直隶、河南一带招买车马或雇佣。”
史近山连连摆手:“哎呀,不可不可。驸马公如此招摇,如不慎被朝廷知晓,却是大不稳妥。”
欧阳伦:“这……这……这统领之人我义弟倒是能够胜任,只是这车、马倒让人大费周折!”
史近山心怀鬼胎地往外打量了一番,遂压低声音道:“驸马公,您的义弟恐非合适人选。下官看来,此人决非俯首帖耳的愚忠之辈,再说堂堂驸马府的六品带剑护卫一旦失踪,能不引起无端猜疑?”
欧阳伦情急之下忽的站起身来,又觉得太过孟浪,深叹一口粗气,又重重的坐下。
史近山暗暗的点点头:“驸马公稍安勿躁,这车、马下官倒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只是这统领之人必须驸马公亲自定夺,如无合适之人,宁可不为,也不可轻陷泥潭。”
欧阳伦抬眼盯着史近山:“史大人,这若干车、马如何筹措、置办?”
史近山:“陕西布政司使杨秉贵与下官有通家之谊,他手上备有大批北地车马,我书一便信,驸马公派人带上去陕西,只须见了杨秉贵,这车、马、盐茶、路引就什么都有了。”
欧阳伦精神一振:“史大人,若说这车、马、路引倒有可能,这陕西地方还产茶叶吗?”
史近山:“驸马公多虑了,陕西的盐茶转运司规模最大,是西北第一的转运大站,每年都有大批存货,以备急用。所以,这车、马、盐茶、路引都是现成的。”
欧阳伦:“好!本宫先谢过大人。”
史近山:“驸马公太见外了。”
一差役进内躬身施礼:“禀大人,酉时正点到,请驸马爷和大人入席。”
史近山站起身形,躬身道:“驸马公请!”
欧阳伦双手一拱:“请!史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