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司衙前大街。
钦差仪仗轿马队伍缓缓而来。队前大旗招展、铜锣开道,沿街观者如潮。
布政司衙门前。
三声炮响,大轿落下。乔福上前掀开轿帘。乔仲不慌不忙步下轿来。
邱汝昌等躬身施礼道:“下官邱汝昌叩见钦差大人。”
乔仲拱手一揖:“邱大人免礼。”
邱汝昌:“谢大人。”转身前导,引钦差至衙内大堂前。
布政司大堂前。
乔仲趋前站定:“邱汝昌接旨!”
邱汝昌整衣冠,撩衣跪倒:“臣邱汝昌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南布政司内衙客厅。
乔仲、邱汝昌分宾主而坐,差役敬茶毕。
乔仲:“邱大人,曲源六县去岁大旱颗粒不收,数十万百姓嗷嗷待哺,怎不见布政司奏报朝廷?”
邱汝昌:“钦差大人。曲源六县大旱只是府县自报,下官如不到灾区验证属实,怎能呈文奏报朝廷?”
乔仲言语冷冽:“邱大人亲临灾区验证的如何?”
邱汝昌:“经下官验证,灾情确实严重,所以半个多月前已派员六百里加急赴京奏报了。”
乔仲:“曲源府把灾情上报后,邱大人是如何处置的?”
邱汝昌:“曲源知府杨广文呈报后,下官曾派员将官库粮谷分两批拨下。”
乔仲:“曲源府何时收到这两批粮谷的?”
邱汝昌掏汗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两批粮谷半路上都被流民抢劫一空。”
乔仲:“这么说,邱大人真是费了心了!”
邱汝昌:“不敢当!不敢当!前几日下官又派人送去一批,不知曲源府收到没有?”
乔仲:“邱大人曾去曲源验证过灾情,可知曲源六县有多少亩田受灾?有多少灾民挨饿?有多少饥民啸聚?又有多少饥民饿死?”
邱汝昌慌忙起身,躬身道:“这……这……,大人,下官这就派人去查。”
乔仲:“不必啦!让我来告诉你。六县共有一百零九万五千一百亩受灾,绝产九十六万八千七百六十亩,四十七万百姓挨饿,四万多饥民啸聚生事,几酿大祸,因饿而死者九千五百一十二人。去岁遭灾距今已半年有余,你十几天前才奏报朝廷,若朝廷等你奏报,圣上再传旨安抚、赈灾,这曲源六县近五十万百姓不知还要死多少人?更不知曲源近五十万百姓会闹出什么事来?”
邱汝昌脸冒虚汗、双腿打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钦差大人,下官知罪,请看在同份上,放下官一马,下官终生不忘大人的大恩大德。”
乔仲:“邱大人,你先请起来。”
邱汝昌哭丧着脸:“谢大人。”
乔仲:“邱大人,我再问你。南丹、宜东两县饥民生事,县衙被毁,县宰挂印而去是怎么回事?”
邱汝昌:“至今下官也不清楚。”
乔仲生气地喝道:“身为布政使,治下出了这么多,这么大的事,你竟不知,你都知道什么?我再问你,眼下云南各地官库尚存多少钱粮?”
邱汝昌抬头看看乔仲,又转身看看外面的日色,低眉顺眼地问:“大人,天色不早,午膳是在敝衙?还是在……”
乔仲气得一拍桌子:“邱汝昌,你不懂本官的话吗?”
邱汝昌一激灵:“钦差大人待下官问过钱粮师爷再禀报大人!”
乔福进内躬身道:“老爷,天已正午,咱们到哪吃点东西?”
乔仲:“福儿,去布政司膳房,弄两钵笋片汤,两碗米饭,咱爷俩就借邱大人的客厅吃顿饭吧!饭后爷还有事!”
乔福:“哎!”离去。
邱汝昌:“怎么大人……要不大人到舍下用一便餐?”
乔仲:“谢谢老乡,就不打扰了,等此间事了,再去府上拜访,老乡请便吧!”
布政司客厅。
乔仲、乔福正在吃午饭。
桌上放着两钵笋片汤,两碗米饭,外加一小碟粉血肠。
乔仲边吃边问:“福儿,这粉血肠是怎么来的?”
乔福咽下一口饭:“老爷,放心吃吧,不要钱的,我看他们厨房案子上有半截粉肠,就问他们是什么?大师傅就说是粉血肠,要是愿吃就拿去吃吧!说完就给咱们切了切,我就拿过来!老爷,你快尝尝!”
乔仲嘿嘿一笑:“你小子,人小鬼大,明明知道是粉血肠,还问人家这是什么?”
乔仲说着爷俩大笑,顺手夹起一块放进嘴里,闭上眼边嚼边品味着。
乔福:“老爷,味道怎么样?”
乔仲睁开眼:“嗯,不错!不错!自离京后再也没尝过这滋味!”
“老爷,比夫人做的怎么样?”
乔仲边嚼边说:“不错是不错,怎么能跟夫人做的相比?嗯,你也尝尝。”乔仲说着话,夹起一块粉血肠送到乔福碗里。
乔福放到嘴里咀嚼了几下,摇摇头说:“老爷,这破玩意有什么吃头?他不是个正理八经的味儿,我是不吃了,你全吃了吧。”
乔仲:“好小子,不吃拉倒,爷知道你是不舍得吃。这些爷就吃了,等咱们回京后,让夫人亲手给你做一盘,把今儿的补上。”
乔福:“老爷,这可是您说的。”
乔仲大笑、乔福大笑。
二人笑罢。
乔仲压低声音:“福儿,吃饭后你立即回行辕,告诉王百户、方百户暗中打探,设法弄清各大粮号底细,特别是两次粮车被劫的真相。爷留在这里,一是稳住邱汝昌,二是看看柯安还能不能再提供些线索,一旦证据到手,立即升帐审理。夜间你和禄儿都不用过来,爷在这儿顶多也就待个三两天就回行辕。”
乔福:“老爷,我怎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
乔仲:“福儿听话,有校尉在这儿陪着我就行了。就这样,吃饱了就走,大事要紧。”
夜色深沉。
布政司内衙、乔仲寝室。
乔仲身着便装伏案阅卷,数校尉在室外巡逻。
暗影里。
云南布政司使邱汝昌青衣小帽,蹑手蹑脚地向乔仲寝室溜过来。
二校尉拔出腰刀拦住去路:“什么人大胆,敢闯钦差寝室。”
邱汝昌:“下官邱汝昌拜会钦差大人,有要事禀报。”
校尉:“啊!原来是邱大人。请进。”
乔仲寝室。
邱汝昌点头哈腰躬身道:“下官邱汝昌拜见钦差大人,夜间打扰实属不该,还请大人海涵。”
乔仲放下书卷,不动声色地说:“邱大人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邱汝昌:“不敢、不敢。”
乔仲:“邱大人请坐。”
邱汝昌小心翼翼的坐下:“钦差大人为了云南百姓千里跋涉、鞍马劳顿、解黎民之饥、渡官府之厄,下官感激非常。云南荒蛮之地,无以为报,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大人笑纳。”
言罢邱汝昌将从袖中掏出的银票放于案上。(特写)
乔仲微微笑道:“邱大人,你太有心了,叫我乔仲怎么谢你?”
邱汝昌:“大人过奖了!大人如无教诲,下官告退了?”
谯楼敲响四更。
邱汝昌书房的地下室里灯光通明。邱汝昌正与二县宰叙话。
一人道:“大人,我二人挂印避乱已四个多月,给大人添了不少麻烦。”
一人道:“客气话就别说了,等我二人复任后再报答大人的恩德吧。”
邱汝昌摆摆手:“这些话先别说了,我想跟钦差通融一下,把你们放到外县赴任,南丹、宜东两县你们是不能回去了。本官过两天再奏报吏部,南丹、宜东二县暂着值事县丞摄政,以候吏部复文示下。但不知二县丞为人如何?”
二人点点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一人道:“南丹县丞为人懂事务、识大体,年前库里的粮钱外运全是他一手操办。平素言谈间对大人也是忠心耿耿、顶礼膜拜。”
另一人道:“宜东县丞更有一大长处,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唯对大人感佩有加。”
先一人道:“不知钦差那里是否能过得去,卑职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不落底。”
邱汝昌眯缝着老鼠眼、手捏着老鼠胡嘿嘿一笑:“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天底下还有不喜腥的猫?见了大宗银票,冷脸的乔二愣子也变得笑眯眯的了,何况这是正正的十万两、十万两啊!”
二人慌不迭的道:“大人真是大手笔、大肚量,卑职心里有数就是了。”
邱汝昌:“这些日子你二人也委屈了不少,也该松弛松弛、快活快活了。”
二人乐的眉开眼笑、手舞足蹈:“谢大人体谅!谢大人体谅!”
邱汝昌客厅外。
暗影里,柯安悄悄地窥探、倾听。
客厅门响。
邱汝昌青衣小帽轻轻地溜了出来。
柯安隐入暗影中。
湖广布政司衙门前人山人海。
欧阳伦轿马仪仗队伍缓缓而来。布政司使史近山率众官员恭侯。
衙门前欧阳伦下轿,柳如烟、中军等下马。
湖广布政司、提刑按察司、都指挥使司三衙门官员躬身。
史近山:“湖广三司衙门所属诸职衔恭迎钦差大人大驾!”
欧阳伦双手一拱:“各位大人免礼!”
众官员:“谢大人!”
欧阳伦在前。
柳如烟、中军周童在旁。
在史进山的簇拥下,缓步进入衙门内。
湖广布政司内衙客厅。
欧阳伦、史近山等分宾主而坐,其余众官员按品级而坐,柳如烟着六品护卫服色侍立于欧阳伦下首侧后,中军周童怀抱尚方宝剑侍立于欧阳伦上首侧后。
史近山:“钦差大人,身负圣命,心系百姓,所巡之处莫不交口称颂,大人恩威并施、惩恶扬善,深得士林赞誉、百姓拥戴,实为宦海楷模。”
众人随声附和。
欧阳伦:“史大人及众位大人过誉了。体恤民情,不辱使命,抑强扶弱,惩恶扬善乃我等为官要诀,着实不值得褒扬的!”
史近山:“钦差大人过谦了,事实如此,非我等曲意迎奉。通山县于正道一案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湖广等地无不盛赞钦差心地坦荡,无私无畏,胸罗万有,断案如神。下官佩服!下官佩服!”
众官员又是一阵附合声。
欧阳伦摇摇头、摆摆手,深深打了一个哈欠。
柳如烟:“各位大人,钦差大人连日辛苦,再加上一路颠簸劳顿,该先歇息一会儿了。”
史近山:“对、对,下官疏忽!下官疏忽!各位大人且请回衙,钦差大人先歇息,酉时本官设宴为钦差大人接风洗尘,各位大人届时再来作陪。”
众官员纷纷起身告退。
欧阳伦转身对柳如烟道:“义弟近日你与中军也辛苦了,你们也下去歇息去吧,我与史大人略聊几句也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