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诛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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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史近山压低声音道:“这些年湖广的盐、铁、米、茶等诸项赋税作伪有多少人知道实情?你可知道钱中保这挨千刀的昨夜五更时分不辞而别了!”

谢应声大吃一惊道:“不辞而别?为什么?”

史近山不耐烦地说:“问那么多干什么?说正经事!”

谢应声:“大人,出了布政司衙门的钱中保和卑职衙中的陈光远外,真正晓得实情的好像还没有!”

史近山:“厘税司里那些经办吏员就没有心思缜密之人?”

谢应声:“他们就更本不知道实情。每季往户部解缴的账目从不让他们染指,至于些小疏漏或许有之。”

史近山点点头:“诺大的厘税司若无些许疏漏,倒让人生疑了。哎,谢大人!你说转运司的于正道在盐茶上能否看出端倪?窥破什么?”

谢应声沉思片刻道:“依卑职看来,于正道虽说为人精明、心思缜密,但转运司的几处茶厂和十几处仓廒除了收储、制作、转运外,从不与赋税沾边。这赋税的纳税、入库、做账,他是绝不会清楚的。

再说,欧阳驸马的车队除首次外,从未在湖广的转运司上货,于正道又能窥破什么?”

史近山:“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于正道精明过人,洞察秋毫,几年来本官时刻提防着他。你别忘了,虽说他与赋税不沾边,可湖广一省的盐茶收储、转运全在他掌握之中。他与我等非一路之人,倘若被他瞧出点什么,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哎!当初举荐他就是一着错棋。”

言罢,史近山端起茶杯。

谢应声见状,起身道:“大人如无教诲,卑职告退!”

史近山:“谢大人,方才本官的话,你可听明白了?厘税司的事你办,布政司的事我办。”说着话,做了个杀头的动作,又道:“但要办的得体,人不知鬼不觉的。”

谢应声:“卑职明白!可是,这于正道……”

史近山:“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于正道容本官徐图之。你回去后设法把账目簿册方便好,柳林渡货场及茶厂的账目全被不明身份的人劫走,我担心他们会去厘税司找麻烦!”

谢应声焦急地道:“大人,卑职这就回衙。”

史近山:“去吧!”

湖广盐茶转运司门口。

文吏张二、卢三肩上斜背公文袋步出大门,解开拴在门旁栓马柱上的两匹马,整整鞍、紧紧肚带,与门前轮值的公差打个招呼,认镫上马而去。

麻州府城外官道上。

张二、卢三不徐不疾信马而行。

卢三:“张二哥,咱能不能加加鞭,早早赶到布政司衙门?”

张二:“怎么啦,老三?布政司那里还有请客的吗?”

“就是因为没有请客的,早早到了,交割完毕咱哥俩逛逛武昌,自己请请自己还不行吗?不强似这样松松垮垮、没筋少骨的?”卢三不无埋怨地说。

张二:“老三呐,这武昌城咱也不是没逛过。自己请自己,掏自己的腰包,那多没劲,不干!不干!”

卢三:“好啦,好啦,别说了!就会厚着脸皮,让俺干亲家出血。”

“谁?你干亲家?就是在布政司廨房听差的郭七?”张二有点吃惊的问。

“郭七怎么啦?虽说为人有点奸猾,可还是挺仗义的!”

“好,说定了,你让郭七请客,咱就快走。”张二“驾”的一声呼,在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子,坐下马“咴”的一声急窜出去。卢三见状,也不她怠慢,啪啪两鞭,坐骑四蹄腾空,紧随张二而去。

夜,星眨眼、月如钩。

麻州府后衙。

一英武俊美的年轻女子,头扎紫巾、身着青衣、足蹬快靴、腰悬宝剑,默默地巡在后衙院内。

后衙院内。

于正道寝室。

于正道与夫人曲红锦身着睡衣叙话。

于正道打个哈欠,放下手中书卷:“睡吧!今夜补不完,还有明天呢!”

曲红锦灯下一边缝补着内衣一边说:“你睡吧!待会我去看看小妹,也不知她睡下没有?”

于正道:“夫人!最近小妹好象有什么心思,不知……”

曲红锦:“嗐!不知什么?三十出头的老姑娘了,能没有心思?”

于正道:“这些年下官几次要为她择一佳偶,可小妹总说身负父母的血海深仇,大仇不报,决不论嫁。你说,嗐!”

曲红锦:“五年前曾听小妹说过,在青龙山庙会上结识过一年轻侠士,二人一见如故。后来不知为何,年轻侠士再未露面,小妹恍惚了好一阵子。我再三问之,可她总不开口。哎小妹也真是的,别人家象她这么大的闺女,孩子都启蒙了,可……”曲红锦说着话,咬断了线头,放下针线活:“你睡吧!我去小妹屋里看看。”

于正道、曲红锦寝室东间。

柳如梦卧室,灯光明亮。

曲红锦来到门前:“小妹!小妹!小妹!”

不远处柳如梦闻声赶过来:“姐姐,唤小妹何事?”

曲红锦手拉柳如梦推开房门:“妹妹,姐姐要和你说说话儿!”

柳如梦扑哧的一声笑了:“说说话?说什么话儿?”

曲红锦:“小妹,方才我和你姐夫又议论起了你的事儿!”

柳如梦:“我的事儿?我的什么事儿?”

曲红锦幽幽地道:“什么事儿?你的终身大事儿!”

柳如梦慌乱地说:“姐姐,我……我……”

曲红锦打断柳如梦的话头:“好啦,小妹!什么也别说了,姐姐就说一句话,大仇不报,你能做一辈子老姑娘?”

柳如梦:“我……”

曲红锦剜了一眼柳如梦:“姐姐让你半年空,过了半年,你再这么耗下去,姐姐就要让你姐夫为你择婿,逼你嫁人!”

柳如梦急得脸色绯红:“怎么姐姐?你不要小妹啦?”

曲红锦厉声道:“胡说!如梦啊,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姐姐,咱就这么定了;你要是不认我这个姐姐,我就在这儿先给你磕三个响头,谢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从此咱姐妹俩恩断义绝,小妹便可自便了!”言罢跺脚大恸。

于正道寝室。

于正道悄悄来到柳如梦卧室外,听了曲红锦的一番话,不由暗暗地翘起了大拇指,连连点头。

柳如梦卧室。

柳如梦搂住曲红锦:“姐姐、姐姐,你听我说!”

曲红锦泪流满面,声音呜咽:“我不听,我不听!你不听姐姐的话,就是心里没有我这个姐姐!”

柳如梦垂泪道:“姐姐,小妹父母大仇未报,胞兄十几年没有音讯,我……我……”

曲红锦抬袖给柳如梦擦擦泪,柳如梦就势依偎在曲红锦怀里。

曲红锦痛苦的闭着双眼:“小妹,想我曲红锦幼丧父母、无兄无姐、无弟无妹,十八岁上由姑姑做主,嫁了你姐夫。老天有眼,让我半世得了个情同骨肉的妹妹,谁知妹妹又不听我的话。如梦,你告诉我,你嫁了人,我那义父、义母的仇就不能报了?你不嫁人,我那如烟弟弟就有音讯了?”言罢又哭道:“我那可怜的义父、义母啊!如梦妹妹,在我手里至今仍是孑然一身,我对不住你们哪!我……我……”

柳如梦见状,流着泪,动情地搂住曲红锦:“姐姐、姐姐,别哭啦,别哭啦!小妹听姐姐的话还不行吗?”

曲红锦推开柳如梦,紧紧拉着柳如梦的手,死死盯着柳如梦的脸:“小妹,你说什么?听姐姐的话?此话当真?”

柳如梦红着脸,娇羞地咬着下唇,点点头。

曲红锦:“小冤家!”紧紧地把柳如梦搂在怀里。

柳如梦卧室外。

于正道高兴地点着头踅身回去。

柳如梦卧室。

柳如梦:“姐姐,时辰不早了,回去睡吧!”

曲红锦点点头:“暧!暧!小妹你也早早歇息吧!”

曲红锦转身往室外走去。

行至门口,又转身道:“小妹,不用送,早早歇息!”

柳如梦:“嗳!嗳!谢谢姐姐!”

夜,清风习习、弯月当空。

柳如梦轻轻推开卧室门,走到院子里,往于正道夫妇寝室望了望,遂轻移莲步往西北角的谯楼走去。

谯楼上,极目远眺,麻州城灯火点点,沉寂静谧。

柳如梦面对弯月,感慨身世,轻叹一声,遂口吟道:“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吟罢,一声叹:“江兄,你在哪里……”

忽然一惊笑道:“本是大好春夜美景,何来深夜锁清秋?我与江中蛟本是一面之缘,何必苦苦牵挂?我好痴哟!”

夜,武昌城。

渝升腾酒楼,散席上。

江中蛟一人一桌,自斟自饮。

酒楼外。

张二、卢三、郭七说说笑笑走了进来。

店小二热情招呼着:“客官,真不好意思,雅间客满,只能屈尊在散席上。”

郭七:“二兄,怎么办?”

张二:“不麻烦郭兄了,这散席上就不错!”

卢三:“亲家,这酒是一样的酒、菜是一样的菜,还怕在散席上喝不足?”

邻桌。

江中蛟边喝酒边打量这边的三人。

三人桌上。

郭七:“二位兄长,咱们多日来未见,今晚可得好好喝一壶,不醉不休。”

卢三:“亲家说实在的,我们倒不是打你的秋风。你也知道,在麻州于大人手下,不论是府衙还是转运司衙门,除了薪俸外,一年到头不见一分一毫的外快,几乎都忘了酒是辣的、肉是香的、鱼是鲜的了!”

郭七:“张二哥,听听俺亲家说的多可怜!来、来、来,使劲喝吧!俺郭七全候着!”

张二:“哪能多喝?酒多误事,咱都是公务在身的人!”

卢三:“张二哥,什么公务在身?这是晚间,没有公务的。”

张二:“老三哪!就是没有公务,也是少喝点好,酒多伤身啊!”

卢三:“好、好、好!喝不喝随你,兄弟要美美的喝一顿!”

郭七眼神一转。

画面推出:

湖广布政司衙内,廨房。

史近山压低声音对郭七道:“今晚你把麻州来的两个人弄到酒店,多劝些酒,听听麻州那边有无风声、异常。”

郭七下贱地:“大人……”

史近山面有愠色地斥道:“去吧!办好了,本官不会亏待你的!”

店小二一声高唱:“三位客官,酒菜来啦!”

郭七猛醒。

画面拉回:

店小二边摆放酒、菜、杯、筷,边说:“三位爷,小的就在边厢伺候着,有什么吩咐请吆喝一声!”

郭七:“嗯!去吧!”

邻桌上。

江中蛟默默地边喝酒,边沉思。

画外音:“这郭七狼眼鹰喙,左顾右盼,决非善良之辈。我倒要留些意了!”

三人桌上。

郭七巧言伶齿,反复劝酒。

张二:“郭七兄,小弟不胜酒力!”说着话站起身来。

郭七面有愠色:“兄弟今日有幸请到张二哥,怎么张二哥不给小弟面子,要溜吗?”

张二:“郭七兄说笑了!老三哪,好好陪郭七兄喝两杯,我去方便、方便。”

卢三醉眼朦胧地说:“去吧,去吧!我不是盛酒的家什,来,亲家咱俩喝!”

郭七:“来!喝、喝!”

郭七、卢三二人斟酒,碰了一下,吱的一口干了。

郭七抓过酒壶,边斟边道:“亲家,好好干吧!跟着于大人干,肯定会有出息!”

卢三吃了一口菜,舌根发硬地说:“咱一小小文吏能有什么出息?干活挣钱吃饭,出不出息倒没在乎!”

郭七眼神一转:“亲家,你们于大人可是个体恤下情的好官!”

卢三端起杯,呷了一口酒:“好人!好官!这个咱承认。可就是为人有些迂腐!有些太谨慎了!”

郭七:“嗯?怎么个迂腐,怎么个谨慎法?说来听听,咱也长长见识!”

卢三边嚼着菜边断断续续地说:“就拿茶叶收储这事儿来说吧!当场记好帐目,写了花名、斤两,回到衙门抄一份上报布政司就得了,可于大人非要再抄一份,用钤后放于密室保存,这不是多此一举?”

郭七:“亲家,这么说……”

解手回来的张二打老远喝道:“老三哪,怎么好糊弄郭七兄?咱哥俩同在一处文房听差,怎么我不知道?”走到近前又道:“郭兄,别听老三胡咧咧,他喝多了!”

卢三:“你才喝多了呢,我还没过瘾呢。小二,上酒!”

张二上前便拉起卢三:“走、走!老三,不喝了,不喝了!”

郭七:“张二兄,你二人先行一步,小弟会了钞就来。”

张二边搀着卢三边客气道:“不好意思,让郭兄破费了。”

张二、卢三趔趔趄趄地步出渝升腾酒楼。

郭七会钞后,掩在门后,见张二、卢三远去,随即窜出去,向另外方向急奔。江中蛟尾隨郭七而去。